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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捉迷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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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迷藏总有被抓到的时候,如果躲得躲的人一本正经地说我没在玩这个游戏呢?
虽然林然从小是在爷爷那里长大的,可是她还是更想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跟爸爸妈妈待在一起。每次林海强秦风美周末过来林韦平家,要走的时候林然总是哭的死去活来,到最后总是奶奶洪华拖着,然后叫他们快走,总之小林然久久不能走出这种伤心的感觉。
城里新房子修好以后,秦风美每个周末都会上来。每次星期五林然听见最后一道铃声,就飞冲出教室赶回新家去。林海强秦风美自然是十分欢喜疼爱,可是林凡总是一副不乐意见到妹妹的样子。这种写在脸上的嫌弃,让林然有种拘束给别人添麻烦的感觉。慢慢的,她的害怕胜过了欢喜,周五放学她会先回爷爷家,甚至很晚也不去新家。
这天林然还没来,林海强不放心,亲自赶过来接女儿。
天已经黑了,林然跟在爸爸后面。
你怎么不自己回去呢?
林然怕别人看穿自己和哥哥的不正常的关系,只好随便回答一句:我想要你来接我么!
窗口的灯通亮着,林然仿佛能想象哥哥那张被刺眼的灯光映照的特别严肃的脸。家门口有棵高的吓人的银杏,晃动着短粗枝干上的树叶,簌簌地搅动着黑夜里的平静。虽然林然家就住二楼,可是林然感觉那几阶楼梯特别难走。到了门前,林然本能地躲到爸爸身后。
咚咚咚。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白晃晃的光,林然没有看到想像中严肃的脸。当林然把头探出来的时候,看不清那人。
啧,她怎么又来了?
人走了,灯光很刺眼,是哥哥的声音。
是不是不在乎他,就没那么难过了。仇恨和报复是童话故事里所唾弃的,可是他还是有着最直接和最迷惑的力量让你蔑视除此之外的情感。
人心不过是血肉构建的软器,坚强的人试图用无情封锁她,反被内心的欲望围剿了。已经上初中的林然自以为可以不在乎这些了,可是还是会有感情想要冲破理智的时候。
这天只有林然跟哥哥两个人在家,秦风美留了饭给他们。林凡一贯的冷漠。林然吃着吃着,眼神开始痴痴地看着门口的那棵银杏。
你知道么
什么?
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什么样?林凡有点察觉出了妹妹的异样。
呵呵,你知道的。
林凡的眼光有些闪烁,内心对于隐隐欲现的答案有种愤怒和害怕,他只记得昨天的妹妹还是那么小,无知到任由他摆布,她怎们忽的长这么大了,他一直只是把她当做一个自己内心不平的承受者来看待。
林然眼睛定的死死的,嘴唇有些发颤地丢出:都是因为你!
这句话的音调听起来缓慢而诡异,让人毛骨悚然。这个问题困扰了林然很久,她自己找出了答案,然而这个答案也让她自己战栗。想了很久,她还是想当着他的面讲出来。林然天生柔弱不忍,要说出这种话难于启齿,感觉不仅打了对手的脸,也在剐着自己的心。可是黑色情绪在潜行默化地蹙就着一切,他在你心中勾画着几近逼真的承受者的负罪与不堪,然后像念咒似的引诱着你,就像此刻窗外阳光下的银杏,明明灭灭,扑扑朔朔,晃荡着心智。
关我什么事!林凡摔下筷子去自己的房间了。
林然听出了林凡回答中的气弱,很好,她终于对这个答案能满意地笑出来了。阳光太刺眼,林然最终低下脸,眼泪、鼻涕、笑容,不合理的表情组合出现在脸上。现在的自己一定很狰狞,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林然渴望一个平凡融融的家,看到自己身边的兄弟姐妹、同学拥有时,感觉自己就像卖火柴的小姑娘一样,捧着一堆火柴想象温度。
那次之后,林然和林凡再没说过话。
林然继承了林海强年轻时清秀的脸,在葱郁的岁月静默美好,简单洁净的感情自然萌生。
他是班里最活跃、最幽默的男生,是所有女生都愿意靠近的男生,是老师眼中的开心果。如果抛开这一切不说,他的外貌也是林然心中最干净阳光的,头发自然柔软,脸型简洁利落,眼睛虽然不大,可是笑起来弯弯的样子简直帅呆了。林然总会在日记里默默写下他的名字,每天就算写很多遍她都不会厌烦,他叫奕烨。
对面教学楼的墙外挂满了爬山虎,林然经常会盯着发呆,为她此起彼伏的歌声和舞技感到赞叹,可是最近她会不自觉的将目光移到奕烨身上。奕烨,一叶,他也就像这爬山虎一样,也是上帝的鬼斧神工,可是,会不会对他太偏爱了一点呢?他对于林然来说,就像一个完美的存在,是在自己所不能企及的远处,是会发光生辉传输温度的太阳一样,而自己只是淹没在太多闪耀光束中的灰色星球,唯一的慰藉是自己的轨道可以围绕着太阳。
窗外的爬山虎从夏日的郁郁到冬日的枯寂,记录着年轮的转换和变化的永恒。班里又开始要换位置了,不知道这次自己换到哪里,林然心中伤怀,她不是一个能快速融入新环境的天性欢愉的人。
大家都按老师的安排搬着桌子。林然一个人吃力的搬着,眼睛看着地面,她不习惯与人交流。
林然,你是坐这儿吗?
这熟悉的鞋,难道是……
抬起头的林然紧张到抿紧了嘴,迅速地点了个头,生怕这是个误会或着梦境。
白皙修长的手主动接过桌子,爽快地笑着说:我以后就坐你后边了,你要罩着我啊!
林然心跳加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的站在原地,回味着这个惊喜。直到奕烨回过头来,她才迟钝的呵呵地笑了两声。
林然开始越来越相信冥冥注定的事。她总是想回头去看看奕烨,找些有的没的借口。有时也会责怪自己会不会做的太明显了,可是仍经不住能见到他的美妙诱惑。而奕烨有的时候也会用手指轻触林然,或问他问题或给她吃的东西。林然总是要在转过头去的时候努力控制住自己兴奋过头的表情。回到家,林然换上便衣,盯着换下的衣服看,看着奕烨轻触的地方发呆,想像着他白色衬衣上的香味,想像他干净明亮的微笑。这些凝往构想成了青春里的一本温柔回忆,之后的爱与伤害在里面都找不到注解。
学校放五一长假,奕烨之前说过他们家要去海南玩。这样林然每天就在附近球场看不见他了,就算里面打球的人再多,少了奕烨,也是寥寥无趣。
她只好一个人回到家,看看之前写的日记,看着看着就笑起来了,看着看着就想起了那张脸,像一颗含着阳光的露珠,摸上去凉凉的,让人很舒服。
就这样,每天在日历上划掉一笔就会高兴一点。
林然,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对于林然来说漫长的假期终于过去了,她又听到了亲切的声音。
啊,是海螺!林然开心的把玩着,目光明烁闪耀,浅浅地说了句:谢谢你!
希望你能听出我心中的珍重,林然如是想,心中却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就算写作业也会情不自禁地拿起那个海螺,细细地盯着它看。
咦,里面居然有张纸条!不会是……心中飞出无数猜测。
林然,我喜欢你。
林然死死地看着那张纸,不敢呼吸。故事的结局居然圆满到自己都不敢接受,最多的还是在不断地问自己:他居然也会喜欢我?
林然开心、感动、迷惘、手足无措。她想要分享这一切,就像站在枝头的鸟儿放开嗓子歌吟喜悦。
应该跟妈妈讲,这是林然首先想到的,就像许多故事里母亲总是能给出善意的包容和恳切的建议,或许自己还能奢求些她的祝福。林然心中窃喜。
林然和妈妈在房间里对面而坐,林然不敢直言,看东看西或偷偷的观察着妈妈。妈妈并没有想像中的面颜和悦,而是眉头锁眉,十分严肃。
妈妈应该会理解和开心的吧,林然给自己打着气。
还不准备说么。秦风美的语气沉稳而有力。
额……额……我告诉你一件事啊,妈妈,嘻嘻。林然嬉笑着试图改变气氛。
快说吧。秦风美仍旧不改严肃。
在妈妈的催促下,林然一鼓作气地说完了说有的经过,她没有注意到秦风美眼里的忍耐就像秦风美也没看到她眼里的温情。
好了,我知道了,之前我已经从你的日记本里看到了。秦风美冷酷地打断了林然。
错愕扭曲了上扬的嘴角,这好像偏离了自己预想的剧本。太多被侵犯感、愤怒和委屈涌上心头,太多争论、诘问与反抗扑向嘴边。
好了,你什么都别说了,你现在是学习的时候,不能为了这些事分心,你最好给我断了。说完这些,好像耗尽了秦风美时间上忍耐恩极限,她果断的走了,就像她平素利落地处理病人一样,伤痛是留给他们自己的事情。
林然吃惊于这个结果,她陷入了沉思。她开始体会到不能企求别人来理解你,也许不仅没有预想的反而会带来额外的伤害。
从那年那件事后,她对母亲的柔情轻抚扑灭了幻想,开始无限的在心里种下秘密并极力保护他们,不愿人们靠近和参透自己,哪怕是秦风美。之后当林然变得和当年的活泼少女不同时,秦风美经常会感慨道:怎么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什么事情怎么都不说出来。可是当林然想和她谈谈症结所在时,她总是不耐烦地说:别跟我说我不愿意听得话,有什么不满你放在肚里!林然对于大人的无常和本能地对自己的缺点的逃避感到绝望,她想也许她们曾经是彼此身体的一部分,可是却永远无法真正了解彼此了吧。
秋已深,对面的爬山虎烧的火红通透,像是一把火焰热烈舞蹈。班上转来了一个女孩,头发像男孩一样短,脸却有种说不出的美。林然对她的金色耳环和桀骜的眼神记忆深刻。她很快成了全班男生热切追捧的对象,就连奕烨也向她投去了热切的目光。
没有什么深刻的失望,就像满墙的爬山虎不知觉中飘落在冬天的死寂里。
林然知道这个世界会这样,可那是年少天真的她还相信世界说不定还有另一面。所以失望的底线有了,却忘了拦住奢望的脚步。
林然常常在黑夜中思考,如此不屑为情感所动的人难道真的能在其中耀武扬威么?
那是林然还只有六岁的时候,她跟舅舅秦建业家女儿秦琴玩的很好。当爸爸说周末要带她去舅舅家玩时,林然高兴地说好。
周六早上,政府大院里人影稀少。秦风美在楼上熬好了粥,等待林海强和女儿上楼来吃。
又是白粥么?林海强咕哝着。
不然你想吃什么,不好吃你别吃。秦风美语气坚定决绝,不容人辩驳。
林海强并不在意,因为他有同样决绝的理由:我今天要带孩子出去。
见她无反应,脸上得意之色更胜:然然,告诉妈妈,你愿意跟我去吗?
林然天真的喝着粥,听到爸爸的问题开心的说:当然愿意啦!
林然从侧面看见低着头的妈妈的眼睛好像有泪水。
那跟爸爸走吧!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林海强牵起林然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林然有些不舍地回头,看见妈妈终于忍不住,掩面抽泣起来。她当时还不明白这所有,可是她能隐约地感到妈妈似乎也需要有人陪。现在想来,可能是对不必要的情感有过极度失望的人才能对它如此坚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