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归渔

7、第7章

　　他安安静静地站着，微微仰起头，也像是在看画，身上的白色卫衣几乎跟身后的雪白墙壁融为一体，干净得像冬日阳光下初融的雪。

　　可是视线移到他的那张脸，眼尾微微下垂的弧度又很艳丽，配合着黑白分明的一双眼，是杀人不见血的冷艳。

　　周燃青自认见过不少人，都没有他美得捉摸不透，又肆无忌惮。

　　身边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远了，好像是沈瑜兴趣盎然地拉着郑弋阳去看别的画，她没跟过去，而是慢悠悠地迈开脚步，朝着陆忍的方向走过来。

　　他身边刚好没人，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部分人都在往下一条参观长廊走，只有她逆着人群过来，一路无比艰难，终于挤到了他身后。

　　踮起脚尖，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就你自己啊？”

　　对方闻声回头，漆黑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毫无波澜：“他们去看下一幅了。”

　　“哦……”装模作样地跟着看了几眼画，她很自然地开始发表观点，“说实话，我觉得这个画家的水平其实一般，色彩用的太多太乱了，视觉上看起来不太舒服，第一眼印象都留不好，谁还在乎他画里的内涵呀。也就这幅还凑合。”

　　安静地听完她一长串点评，陆忍垂着眼睛轻笑一声：“你还懂画？”

　　周燃青清咳一声，摸不清他话里的意思，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也不太懂，我妈妈喜欢看展，之前老带我去。”

　　他没再回答，还是保持着刚刚仰头的姿态，像是在看画，又像是在出神。

　　对于她的突然靠近，他没有表达出反感，也没有表达出好感。

　　她必须承认自己的确猜不透他的心思。

　　“刚刚在麦当劳见到的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

　　陪着他安安静静站了会儿，她决定主动开口，问点儿自己想知道的。

　　陆忍眼皮都没抬，摇摇头。

　　“哦……意思是你现在没有女朋友？”她到现在还记得初见他那晚，那个开红色克尔维特的漂亮女生，据说叫谢云云。

　　他又摇头。

　　周燃青心放下了一半，不打算问类似“你缺不缺女朋友”这种弱智问题，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帅哥，三天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加我啊。”

　　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明明看他跟别的女生都能谈笑风生，连泰国妹都能帮他扣制服纽扣，怎么到自己这里就总是没什么好脸色。

　　她长得明明不差，跟他也没有过节。

　　“这样吧，”她又想到了新办法，“我们剪刀石头布，你输了的话，就现在立刻马上加我微信。”

　　她其实以为他一定会拒绝自己这个幼稚的要求，可是没想到，那个从刚刚开始问一句摇一次头的人，竟然点头答应了。

　　瞬间被鼓舞，周燃青单手藏到腰后，怕他反悔，赶紧开口：“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伸手。”

　　“三二一——”

　　她出石头，他出布。

　　沉默片刻，她试图挣扎，“刚刚没说清楚，赛制其实是三局两胜，我们再来……”

　　还没说完，忽然听见他飘飘地笑了，而后转过头，朝她招了招手：“手机给我。”

　　愣了愣，她立刻滑开锁屏，递上手机，生怕他只是一时兴起，马上就要反悔。

　　他却没反悔，把手机接过来，低着头打开微信界面，快速输入自己的微信号，摁下“添加”。

　　又把自己的手机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来，陆忍用指尖点了点：“好了。”

　　把手机重新接回来的时候，周燃青垂眸仔仔细细看了看，的确是他的微信号，头像是一片纯黑色，微信名是Endurance，现在就安安静静躺在自己微信界面里的第一个。

　　终于如愿以偿，她脱口而出：“谢谢。”

　　懒懒看她一眼，他狭长的眼尾弧度下垂，稍微弯一弯，总是让人觉得暧昧又专注。

　　周燃青想，他还是不要老是笑了，他笑一笑，她心跳都快停止了。

　　“微积分作业写完了吗？”

　　晕，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勉强开口：“还没。”

　　“明天要交。”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像是提醒，更想是在看她笑话。

　　“……知道了。”

　　他点点头，重新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转过身，“走了。”

　　他已经往前走了两步，她突然反应过来：“哎，等等。”

　　曲折蜿蜒的半圆形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少年站在入口处，周围人来人往，听见她声音，清瘦笔直的背影真的停了停。

　　宽宽大大的白色卫衣勾勒出他背上一对蝴蝶骨，单薄又清艳。

　　她又想起那首歌，蝴蝶记忆很短，留下什么恩怨，回头像隔世一笑便算。

　　盯着看，她慢慢往前跟了几步：“你们晚上准备去哪吃啊？”

　　白衣黑发的少年闻言，微微偏过头，只留给她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慢慢隐在走廊明暗交错的光影里。

　　眨了眨漆黑的眼睛，他的声音很好听：“你猜。”

　　话音落下，仿佛呼啦一声，蝴蝶从她眼前飞走了。

　　-
　　陆忍离开之后，周燃青没了什么看展的心思，心不在焉地跟着人流往出口走，恰好碰到正要回来找她的沈瑜和郑弋阳。

　　沈瑜看到她，眼睛一亮，赶紧凑过来拉她手：“怎么回事啊，我刚刚就几秒钟没看着你，一回头你人就没了。”

　　周燃青正色道：“我刚刚碰见陆忍了。”

　　“别说，你俩还挺有缘分。”沈瑜的语气里不可避免地透着些酸意，“怎么样，这次有什么进展吗？”

　　她想了想：“加了微信。”

　　沈瑜翻了个白眼：“这算什么进展。”

　　周燃青：“……”

　　果然，没有人会相信她连陆忍的微信都加得这么艰难。

　　一路聊着天走出艺术馆，旁边的郑弋阳正在兢兢业业翻着yelp上面的高点评餐厅，周燃青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漆黑一片的头像。

　　「帅哥，能不能告诉我，你晚上在哪里吃啊，大家同学一场，拼个桌嘛。」

　　「拜托拜托。」

　　等了一分钟，还是没动静。

　　她撇撇嘴，决定换条路走，伸出一只手挡着头顶的大太阳，她抬起头问沈瑜：“你不是认识夏明瀚吗？帮我问问他，他们今晚在哪家餐厅吃。”

　　沈瑜啧了一声：“这么上心？”

　　“赶紧帮我问。”

　　揶揄归揶揄，沈瑜还是听话地拿出手机，在微信的联系人界面里翻了半天，然后迅速打了行字发过去。

　　没过一会儿，她低头看着聊天界面，用手肘蹭了蹭郑弋阳的肩膀：“不用找了，咱们去吃Hot N Juicy。”

　　Hot N Juicy是美国当地很有名的一家连锁海鲜餐厅，不过学校周边没有，如果想吃的话只能开车或者坐轻轨来市区，开学前，在几个学长的热情邀请之下，周燃青也跟着去过一次。

　　这家餐厅距离艺术馆开车不过十分钟，郑弋阳把车停进地下车库，周燃青和沈瑜先下车去排队。

　　刚走到餐厅门口，沈瑜就拉拉她的手，朝玻璃窗内指了指：“看，你的心上人。”

　　周燃青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收回来，抬头往她指尖的方向望过去。

　　靠窗的位置上，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正百无聊赖地听朋友聊天，偶尔回几句。

　　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握着透明吸管，慢吞吞搅弄着可乐里的冰块，隔着玻璃露出一张招摇撞骗的脸。

　　人群里，过于显眼。

　　“这趟画展看得真是不亏。”周燃青嘴角扬了扬，率先推门走进去。

　　门内的waiter立刻迎上来，她用自己蹩脚的英语加上身体语言手舞足蹈地解释了一番，终于让waiter听明白了她里面有朋友在。

　　waiter弯腰做出一个欢迎的手势，周燃青抬步，径直往里走，一直走到那个靠窗的位置，白色袖子的旁边。

　　“哎，这也太巧了，美女，又碰到你了。”第一个看见她走过来的人是夏明瀚。

　　她跟着笑了笑，心想这人还挺会装，明明半个小时之前沈瑜刚微信问过他餐厅地址。

　　长卷发的女孩子也跟着回头，看到是她，面上笑容一滞，半晌才勉强重新弯起嘴角：“好巧。”

　　礼貌地点点头，周燃青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女生看着她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偏偏还要在陆忍面前装成一副善良的小白兔模样，对着自己强颜欢笑。

　　没太把这个情敌放在眼里，正好陆忍旁边的座位没人，她也不装矜持，直接拉开椅子坐下：“是很巧，正好碰到你们，现在外面排队的人这么多，不介意我们过来拼个桌吧？”

　　夏夏听完，立刻装不下去了，试图拒绝：“不太方便吧？我记得你们是三个人，我们这里还少一把椅子。”

　　话音未落，夏明瀚立刻出来打圆场：“不就是一把椅子的事儿吗，跟服务生说加一把就是了，大家都是中国人，又是校友，拼个桌当然没问题。”

　　笑了笑，周燃青也没有半点要走的念头，低头拿出手机：“那真的太好了，我让让他们进来，现在排队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

　　在这段各怀鬼胎的聊天中，陆忍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他低着头，依旧专心致志地搅弄着可乐里面的冰块，好像这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常值得他全神贯注。

　　给沈瑜发完微信，周燃青收起手机，转头跟他搭话：“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同意加我微信了。”

　　对方垂着眼，一副听不见的样子，她偷偷瞥了一眼，然后继续抱怨：“反正，加了好友你也一样不理我。”

　　终于把手里的吸管放下，他停了动作，转过头看她，话里带着笑，又似有讽刺：“我不回消息，你不还是打听到我在哪了吗？”

　　“……”

　　被噎了一下，她撇撇嘴，小声道“那只能说明我厉害。”

　　正说着，就看见沈瑜抓着郑弋阳的胳膊往这边走，夏明瀚已经找服务生在他旁边加了把椅子，两个人很自然地坐下来，开始打招呼。

　　留学生还真的是个圈，开学没多久，基本上就都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