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归渔

14、第14章

　　第一次在周六晚上十点半回到宿舍，相邻的几个宿舍基本都是空的，周燃青走到宿舍门前，心不在焉地开了门。

　　双人宿舍里一片寂静，出门之前，鞋柜里面的鞋被摆得乱七八糟，两张床上扔满了长长短短的裙子和衣架，书桌上的睫毛膏盖子忘了拧紧，在桌面上氤出一块碍眼的黑色。

　　她走过去，伸出手试图擦干净，可无论是用水还是用洗衣液，那块黑色斑点都纹丝不动。

　　坐在凌乱不堪的床上，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她收回手，眼眶忽然一酸。

　　有些脱力地躺在床上，她伸出腿，发泄似的把周围的衣架和礼服裙全部踢到地毯上，没卸妆没换衣服，用被子严严实实把自己裹住，慢慢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沈瑜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梦里睡得不甚安稳，应该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此刻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沈瑜见她醒了，过来捏了一下她的脸：“祖宗，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啊，发微信也不回，吓死我了。”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她勉强露出一个笑来：“这不是怕打扰你跟郑弋阳谈情说爱嘛。”

　　见她还能说笑，沈瑜稍稍放下心来：“行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想了想，用肯定的语气问，“跟陆忍吵架啦？”

　　听到这个名字，她脸上的笑一滞，移开了视线：“别提他了。”

　　“看来是真的吵架了。”不知道该不该安慰，沈瑜起身，决定先卸妆，刚坐到书桌前，化妆镜里远远一看，惊讶道，“你怎么耳环没摘就睡了，万一扎到肉里怎么办？”

　　周燃青仍然坐在床上没反应，沈瑜叹气，刚卸完眼妆就走过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你，让你放弃吧，你肯定不愿意，支持你吧，又觉得他确实是个薄情的人。”

　　“我一直都看不上程雅丽，可他对程雅丽都比对我热情。”

　　终于开口，刚睡醒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她伸出手，慢慢摘下了刚才伴她入睡的一对耳环。

　　“你一提程雅丽我想起来了，你今天走得早，错过了一出大戏。”

　　沈瑜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幸灾乐祸地开口，“你走了没多久，郑弋阳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程雅丽抽中真心话，问她的理想型，她当时不说话，只含情脉脉地转头看着陆忍，一副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可把我恶心坏了。”

　　虽然说不想提陆忍，但周燃青还是忍不住好奇想知道后续：“然后呢？”

　　沈瑜笑着揶揄，“就知道你想听，然后，酒瓶过了几圈转到陆忍身上，他打开纸条，上面是同一个问题，问他心目中的理想型。”

　　她说到这里，似乎是刻意停顿，周燃青等了半天都等不来下文，刚想催促，就听见她声音：“他看着程雅丽说，”沈瑜开始模仿陆忍当时的表情，耷拉着眼皮做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空气静止了几秒，周燃青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真的这么说？”

　　沈瑜点头：“千真万确，你不知道当时程雅丽的表情有多难看，今天晚上她丢人可真是丢大发了，我印象里陆忍还从来没有这么直白的不喜欢过谁。”

　　稍一停顿，她视线望过来，有些迟疑地补充了一句，“……除了你。”

　　周燃青沉默。

　　沈瑜讪讪道：“宝贝，我不是故意的。”

　　她摇摇头，打起精神从床上坐起来，找出一套换洗的衣服准备洗澡：“没事，我死心了，就算明天他跟程雅丽在美国结婚了都不用通知我。”

　　“没有绿卡怎么结婚，除非程雅丽先在美国生个孩子，不过就算她怀孕了，人陆忍也不一定要啊。”

　　沈瑜近期最拿手的就是嘲讽程雅丽。

　　美国目前的法律规定，无论哪国人，只要孩子在美国出生，就可以领取美国国籍，至于父母……等孩子长大了，再想别的办法。

　　抱着睡裙，周燃青打开寝室门，头也不回地去隔壁浴室洗澡了。

　　-
　　隔天清晨，微积分课上，她抱着一杯星巴克，昏昏欲睡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伸手搅了搅手里粉红色的饮料，液体里翻滚出几块草莓干，看起来非常新鲜甜美。

　　这是星巴克店员刚刚跟她推荐的隐藏菜单，一杯适合夏天的饮料，名字也很简单，就叫pink drink，据说非常受亚洲学生的欢迎。

　　她喝了一口，味道有点像草莓味的养乐多，酸酸甜甜的，很清爽，又想了想，国内的星巴克好像是没有椰奶和acai汁的，怪不得这么火。

　　不知不觉杯中饮料就见了底，正想着下次要买大杯的，迎面就看见陆忍从教室外走进来。

　　视线不知不觉凝固住，眼前懒洋洋的少年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蓝色水洗牛仔裤，手上抱着一沓眼熟的试卷，袖口微微卷了几道边，露出一截好看的手腕。

　　她昨晚还握过。

　　他跟在Allen的身后走过来，两个人好像在交谈，气氛很轻松。

　　教室里的交谈嬉笑随着Allen的到来慢慢停歇，陆忍把手中的试卷放在讲台上，转身向后走。

　　正想着他会坐在哪里，那人微微上翘的眼尾忽然不经意朝她所在的方向一瞥，她下意识侧过脸去，又觉得这样显得更加欲盖弥彰，于是又理直气壮地把目光转回来。

　　他却已经移开了眼睛。

　　她在他眼里是不是还不如空气新鲜？

　　Allen取出一副眼镜戴上，拿起那沓试卷，开始一个一个点名。

　　今天助教不在，怪不得是陆忍帮他把试卷抱来，最近没有考试，应该就是上次的pop quiz吧，她死缠烂打从他那里抄来答案的那次。

　　发着呆，耳边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赶紧起身，伸手去拿试卷。

　　把手里薄薄的一张纸展开，卷首处赫然写着满分，旁边还加了一个Allen的笑脸。

　　开学以来，她第一次拿到满分。

　　抬起头，她下意识往前排方向去看，刚好看到陆忍站起来，从Allen手里接过试卷。

　　他像是随便找了一个位置，没有跟夏明瀚坐在一起，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夏明瀚翘课没来。

　　在Allen的夸奖声中，他旁边坐着的一个白人女孩朝着他竖了竖大拇指。

　　陆忍刚回过头，她便举起来自己的试卷，凑近了，指着试卷上的某处抬头问他。

　　他于是坐下来，拿出那只用旧了的钢笔，撕下一页草稿纸，向她解释。

　　就在他坐下来的那一刻，身后被挡住的大片阳光，呼啦一声奔涌而来。

　　白人女孩的头向他越靠越近，再差一点点就要靠在他肩膀上，他身子却动也不动，躲也不躲，真的全神贯注在解题。

　　讲台上的Allen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引来教室里一片笑声，她终于收回视线，决定好好听课，不想他了。

　　结果一堂课压根儿没听懂多少，她皱着眉在试卷上几道比较复杂的题目旁边打圈，想着等有空了，去office hour问题。

　　没去深思自己为什么突然对学习这么积极，下课铃响起，她整理好东西，跟在人群后面走出教室。

　　教室外的阳光果然很好，温柔又强烈，每一分每一寸都覆盖在她身上，像镀了层光。

　　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让她的心情稍微转晴，周燃青放慢了脚步走在校园里，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石板小径，两旁种满了四季常青的棕榈树，高高的伫立着，一片片叶子像绿色的手掌，不断向远方伸展。

　　她曾错认是椰子树。

　　慢悠悠走在景色如画的小径上，她把手机拿出来，想拍几张风景照，忽然看到屏幕上一条未读消息。

　　妈妈：下课了吗？晚上记得找妈妈视频，想你了。

　　周燃青跟母亲的关系比跟父亲要紧密得多，从小到大，她的任何心事任何情绪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母亲，包括第一次考试不及格，第一次谈恋爱，以及第一次分手。

　　比起母女，她俩的关系更像是姐妹。

　　想着趁她现在有空，赶紧回宿舍视频，周燃青加快脚步往前走，走了还没几步忽然脚下一松，低下头，发现自己右脚上踩的人字拖中间夹脚的地方断开了。

　　试着强行往前走，却寸步难行，她弯下腰，把这只拖鞋捡起来，试图补救。

　　身后刚好有几个抱着篮球的美国男生走过来，其中一个朝她招招手问需不需要帮忙，奈何周燃青知道凭自己的英语水平肯定跟他们交流不来，只能摇头道谢。

　　等他们走远了，她叹了口气，握着这只鞋，光着右脚走到旁边的长椅坐下。

　　打开微信给沈瑜发消息：我的拖鞋断了，快来棕榈小径救我。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还是没等来对方的回复，周燃青决定电话找她。

　　自从出国以来，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手机号码虽然存在了手机里，却一次都没有打过，她在通讯录里找了很久才看到自己给她的备注，那个时候不太熟，所以备注的是“室友”，怪不得怎么都找不到。

　　刚要点下通话键，眼角余光里却忽然瞥到一双干干净净的白色球鞋。

　　手上动作停了停，她下意识抬起头看。

　　她下定决心再也不理的那个人，跟除她之外的任何女孩都能谈笑风生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距离她几米开外的地方。

　　他身边还站着林叙，两个人都穿着运动服，看起来是要往健身房的方向走。

　　在沈瑜没动静的情况下，最简单的方法是不是不计前嫌向他求助？可是这个前嫌对她来说，又实在没法轻易放下，周燃青盯着不远处的两个人看，纠结了半天，忽然想起来她昨晚刚加了林叙的微信好友。

　　瞬间柳暗花明，她退出通讯录，打算给林叙发消息。

　　一句“回头看一下，我在旁边的长椅上”还没发出去，耳边忽然听到一阵越来越近，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再抬起头，竟然看到陆忍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他身上穿着一套干净清爽的蓝色运动服，脊背挺得很直，抬眸看她。

　　眼角眉梢落进四面八方强烈的光线里，模糊了眼尾的冷艳，看不真切。

　　完全预料不到他的靠近，她手指一僵，那条刚打完的求救就发了出去。

　　陆忍越走越近，然后，在距她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住。

　　那双总是很暧昧的眼睛扫过被随手扔在一侧断掉了的拖鞋，又缓缓向下，望向她赤.裸着的，沾了点灰的右脚。

　　感受到他的视线，周燃青不自觉地把那只脚往里藏了藏，低下头不看他：“看我干嘛，我在等室友。”

　　话音未落就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冲，还没来得及后悔，就听到手机震动了一声，她拿起来，看到林叙的回复：我还没看见你，阿忍就过去了。

　　陆忍难道不是路过？

　　再抬起头，眼前的人却已没了踪影。

　　修文修的有点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