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把扇子 ...
-
“造孽啊，这才七岁不到，这娘也跑了，好不容易剩个爹，居然也死了。这罗老三家就剩下这个孤女，可怎么办啊？”
“这罗老三排行老三，上头肯定有兄姐啊，这罗家人就不管了？”
“管？哦，对，你是才嫁过来的，还不知道。这罗家啊，前几年闹了一场大的。这罗家家在隔壁村，罗老爷子得了痰症死掉了，这罗老太婆偏心，把所有的东西都私底下抠起来给小儿子，就分了几亩薄田和几只鸡鸭给其他几个孩子，房子也留给小的。她那个罗老大老二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连出嫁的那个罗大姑也不是好惹，直接领着婆家人回来就闹，直闹了个人仰马翻。”
“哦？怎么个人仰马翻法？”罗家门口，吊唁过的或者正要去吊唁过的乡亲们聚集了起来。据说那天是很热闹，但是那时候正在农忙，大家忙回来的时候戏都散场了，罗家人又横，众人多不敢惹，那日的事也不敢细打听。如今有人说起，横竖又没罗家人在场，自然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那人平日里也是一个好吃懒做的，恰巧那日他媳妇儿让他回来拿锄头，他偷懒睡了一觉，醒来后刚出门，就正好瞧见了那一幕。平日里他多被人看不起，这骤然被这么多人围住，心里得瑟，摇头晃脑添油加醋起来：“那罗老大和罗老二一个挥着棒子，一个挥着钉耙，竟就直接去砸房子了。”
“你这怕是孙悟空猪八戒吧，怎么就随便给人安名堂了”立刻有读过些书又听过些书的人嗤之以鼻。
那人摸了摸鼻子，丝毫不承认昨天自己去混了一场唐玄奘取经的戏，挺起胸膛：“我哪是乱讲，这两个人还不算什么，那罗大姑直接上房揭瓦了。那罗家的房子都被拆了一半。眼瞧着要拆到自己的房间了，那罗老太婆见不行了，这才拿出了些银子分了。就这个罗老三老实，愣是就分到五两银子，两亩薄田，啥都没了。不过当时罗家最出息的就是老三了，这远近闻名的木匠，也不怕这点儿少。”
众人回头看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泥砖房:“那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
“切，还不是他太老实了，媳妇儿耐不住寂寞，偷人被发现了。这罗老三心里憋屈，上山砍竹子的时候不小心踩中了打猎的陷阱，伤了腰，这一下子瘫了。他媳妇儿见状，立刻卷着钱跟着偷的人跑了，就丢下这爷们儿两个。”那人摇头晃脑，说到偷人的时候还咂了下嘴。
一股大力从他的身后推了他一下，推了他一个趔趄，一个洪亮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我打死你个好吃懒做还乱嚼舌根子的油嘴子！再让我看见你造谣，老娘一巴掌扇得你娘都不认识。”
那男人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回头一看，见是村里最是泼辣的秦婶儿正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拿着扫帚，怒气冲冲地瞧着他。那男人瞬间一缩脖子，就坐在地上蹭着往后挪了两步：“又不是我瞎说的，谁不知道啊。”
秦婶儿往前一步，眼看着脚就要踩到他手了。那男人连忙爬起来，往后就要跑。这一急，他又摔了一跤，也不敢耽搁，连滚带爬脚下打滑地跑了。周围的人都哄笑了起来，秦婶直接啐了一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罗老三一个老实人，往常有个什么坏了的，谁家没找他帮过忙。如今只剩下个孤女，嘴上积点儿德吧。”说完，秦婶也不瞧众人，将扫帚往旁边自家老秦怀里一塞，接过他手里的粗麻布和碗，拿进了罗家。
罗家还是那两间泥砖房，因着穷，就连办个白事，这家门口挂着的白花都是现去借的。秦婶走了进去，就见到正堂里面放着一口薄棺，面前三三两两放着一点儿供品，都是自己拿过来的。罗三娘还是穿着那身浆洗得发白的蓝色衣裳，小小的一个人儿跪在棺材前，垂着头，十分单薄。
秦婶心里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快步走过去，抖开了自己手上的粗麻布衣裳，披在了罗三娘的身上：“三娘，跪了这一天半了，也不吃东西，也不歇会儿。我让你叔做了碗面，好歹也吃些。不然，你爹一个人在黄泉路上也走得不安稳。”她边说着，边给罗三娘腰间捆上一根粗稻草。
罗三娘抬起头来，明显大了许多的粗麻孝衣披在她身上更显得空荡荡的，衬得她一双眼睛肿得不成样子。瞧见秦婶儿，罗三娘依着礼磕了个头，直起身后才摇了摇头：“秦婶，我不饿。”
秦婶扫了一眼之前自己带来的饭团，几乎没怎么动过，心里更加酸，搂了罗三娘在怀里：“傻孩子，这人不吃饭怎么可以呢？你爹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若是你垮了，你爹爹可是会难过的。你爹在之前还告诉了我，若是他有天走了，让我有东西交给你。”
“我……”罗三娘刚起了个头，就被门口的嘈杂声给打断了。
“我的儿子啊，我苦命的儿子啊！”“我的三弟啊，你怎么就去了！”“三弟啊，你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你二哥我怎么办啊！”接连几声哀嚎，一声比一声大，只是做出了哭腔，却听起来一个比一个干。
一听到这个声音，那罗三娘瞬间缩了一下，惊慌地看向了门口。
果然，门口几个人相携着踉跄进门，不是别人，正是罗老三的娘和两个哥哥，最懦弱的罗小叔没来。他们刚进门，一个人旋风般冲进来，瞬间推开了那罗老二，直奔棺材而去，扶着棺材就开始哭了起来：“三哥啊，你怎么就丢下妹妹我，先就一个人去了呢？”
早在瞧见那几个人进来时，罗三娘就哆嗦着嘴唇想要站起来。但是她跪了太久，膝盖到小腿都浮肿了起来，一动差点儿栽下去。幸亏秦婶眼疾手快，连忙搂住了她，将她搂在了怀里，护着她，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几个罗家人。
罗家几个人都在哀嚎，其中那罗大姑是嚎得最起劲儿的，然而就是干打雷不下雨，只是嘴上哼哼，连眼圈儿都没红一下。罗大姑边哭，这眼珠子边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四周。见到那补了又补的桌子时，她还瘪了瘪嘴，但是看向罗三娘时脸上又堆起了笑，走过来的时候带起了一股子猪油味儿:“我可怜的三娘，才这么大一点儿，这娘也不在了，爹也不在了。这么小的一个人儿，哪里能够自己过活呢。不若，跟着大姑去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这就收拾收拾跟着大姑走吧。”说着，她就要去牵罗三娘的手。
罗三娘下意识往秦婶身后躲了躲。秦婶正要说话，一个人立刻挡在了她前面。罗老二一口唾沫星子直喷罗大姑脸上:“大妹子，你虽然也是我妹子，但是你现在可是有婆家的人了，我们罗家又不是没人，怎么能够让三娘跟着你走呢。她奶她伯都在这里，也轮不到你啊。”
罗大伯也开始搭腔:“就是就是，这三娘怎么也得在我们罗家。谁不知道你最近在帮那瘸腿财主傻儿子找媳妇儿，你打的什么主意，打量人不知道呢!”
“哟，大哥二哥这会儿倒是好心了。之前三哥伤了，三嫂跑了，这三娘没饭吃的时候，可是我拿了半袋子米过来，这才让他们爷们儿两个活下来了，那时候她奶她伯又在哪儿呢如今一瞧见孤女了，就想着这个弟弟这个侄女了，也不怕三哥在天有灵晚上回来找你们？走，去收拾东西，跟姑姑走。”说着，罗大姑上前来就拽住了罗三娘的手，拉着她往旁边房间去。
罗三娘浑身抖得筛糠似的，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一个劲儿地往秦婶身后躲：“我不去，爹爹还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眼瞧着那几个人就吵起来了，秦婶皱着眉头出来吼了一声：“死者为大，没见过人家爹还在这里，就开始争人闺女的。要来拜祭的就留下，要吵吵地给我出去！”
秦婶这一吼，瞬间就镇住了几人。那几人还想闹，秦婶大吼一声：“来人啊，有人欺负我们村的人。”眼看外面有人涌进来，那几个罗家人也不敢造次了，灰溜溜地走了。
见那几个人走了，罗三娘心里一松，腿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倒了下去。秦婶连忙扶起了她，给她擦着眼泪：“别怕，秦婶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说着，她就让门口探出个头的秦叔回去叫自己那几个小子过来镇场子。
然而，这场子也只镇到了出殡那日。罗老三出殡那日，正巧是秦婶母亲五十大寿，她无法，只得带着自己家人回了娘家。于是，罗老三刚下葬，土才盖严实，这罗家人一拥而上，立刻开始抢起了罗三娘。
罗三娘直接被吓哭了，每个人对着她又掐又拽的，她摔倒了好几次。眼看着罗家几兄妹打了起来，罗三娘看看自己爹的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趁着人不注意用力拽出自己的手，拔腿就往山上跑去。
那几个人打到一半，忽听得罗老太婆喊了一声跑了，罗家人回过头，见罗三娘都已经快跑进山了。这怎么得了，这个金蛋蛋怎么能跑掉！罗家人架也不打了，立刻就追了起来。
罗三娘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向什么地方。她一边哭一边跑，喘气越来越沉重，身后的声音一时远一时近的。有那么一下子，她恍惚听见那喊声就在她身后几步远的样子。上山的路很曲折，罗三娘心里一慌，脚下一滑，忽然失去了平衡，往前一扑，然后，骨碌碌地往山背面滚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把扇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