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未晏斋

16、第 16 章

　　陈冠进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汗，他礼貌地对赵鸢点头打招呼：“不好意思，外面堵得实在太厉害了，叫你久等了。”

　　赵鸢使了个眼色，说：“你该关心谁呀？”

　　陈冠看了厉晴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又转回眼神对着赵鸢说：“你们都还没吃饭吧？边吃边聊好吧？”

　　赵鸢想着厉晴这个问题总归是要解决的，吃饭的时候说也好，气氛毕竟融洽一些。
　　午餐时间外面确实非常的堵车，赵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车开出了医院门口狭长的巷道。

　　刚在一家小餐厅里坐定，头上的汗还没有来得及擦掉，赵鸢的丈夫刘建军的电话便来了。
　　“喂！”刘建军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儿，说话随意，亲热，但又毫无尊重之意，带点对妻子的颐指气使，“小鸢啊，你在哪儿啊？快点到‘岚园私房菜’213厅来！我已经点了菜了，石教授也在，今天答谢人家呢，别叫人家久等了！”

　　赵鸢顿觉厌恶：“我今天中午有事。”

　　刘建军不高兴地：“你能有什么事？！”

　　赵鸢反唇相讥：“我怎么就不能有事儿了？”

　　刘建军识趣，转了笑声音说：“小鸢，帮帮忙。你手上有什么生意，先拖一拖，回头我贴补你！”

　　“我没有生意在忙。我在忙自己的事。我也不需要你贴补。”

　　刘建军狐疑地：“自己的事？”他大概是听见了小餐馆里震耳欲聋的流行歌曲声，喋喋不休问道：“你在哪儿啊？和谁在一起？我认识吗？”

　　赵鸢本来就火大，“啪”地一下挂了电话，然后坐在厉晴的身边，和她一起来了张自拍。照片发送给刘建军，附了一句：【陪她去医院了，你说我能撒下好朋友不管吗？】

　　刘建军问：【人自己男人呢？】

　　【也在呢。要不要拍给你看下？】
　　【不是这意思。人家老公都在，你裹什么乱呢？】
　　【人家谈离婚来的，而厉晴一个人，我是裹乱？！】

　　又是离婚，又是上医院，刘建军大概没消化这里头错综复杂的故事情节，过了一会儿说：【反正你少掺合。】
　　赵鸢回：【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好吧？你们慢慢吃吧，替我向石教授打个招呼。】

　　刘建军终于发了个【好的】。
　　赵鸢用了三分力，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等上菜的工夫，她问：“陈冠，我们也是玩了好些年的朋友了，这次的事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冠扶了扶眼镜，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说：“不合适的地方太多了，趁着还没有孩子，没有负累，早点把婚离了吧，彼此都不拖累。”

　　赵鸢瞥了一眼又红了眼眶的厉晴，冷笑道：“等等，有一句我不大明白，谁拖累谁呀？”

　　陈冠大概鼻子上有汗水，那眼镜儿怎么扶都一个劲儿地往下溜。他低垂着眼皮，过了一会儿说：“何必呢？好聚好散，及时止损吧。”

　　“你老婆这是重症，你这是遗弃，你懂不懂？”

　　“别说了。”厉晴突然说，“不错，及时止损，对我也是一样的，离就离吧。”
　　她笑了笑：“你妈做的戏，你其实心里都知道，对吧，陈冠？给我扣一顶不孝顺老人的大帽子，好逼着我离，对吧，陈冠？”

　　鱼香肉丝被服务员送上了桌，陈冠无意识地搅动着盘子里各种肉丝、胡萝卜丝和茭白丝，搅得赵鸢觉得根本无法下箸。
　　陈冠终于说：“咱们家的房子，是我爸妈的名，我无权给你。车是你嫁给我的时候陪嫁的，虽然我们家当时给了彩礼，但现在不谈了，我也不要车了。你的衣服首饰，你自己带走，家里的电脑、电视等家电，一人一半。我们俩工资差不多，一直也是各管各的，你要嫌麻烦呢，咱们就各自拿走各自的。账也还是很好清算的。”

　　“家具、装修怎么说呢？当时你们家说出婚房，我们家就出了装修和车。”面对算计，厉晴也不得不咬着牙，强撑着最后的理智和对面这个扮演了六年恩爱夫妻的男人计较着。

　　结果男人推了推眼镜说：“你在我父母房子里住了6年，他们问你要房租了吗？就算行价三千一个月……”
　　他猝不及防挨了妻子一记耳光，刚刚扶得稳稳的眼镜被打到了地上。
　　男人很快“嚯”地站起来，气喘如牛。

　　厉晴也站起来，眼眶里全是泪水，但是气势一点没输掉。

　　倒是赵鸢慌了：厉晴刚刚重新处理了伤口，如果再和丈夫厮打起来，不知道会变成怎样的惨局。她赶紧拉住厉晴，又厉声对陈冠喊：“你是男人，宽容一下好不好？你这么说，不觉得很气人吗？”

　　陈冠嘴角抽了两下，终于弯腰去捡地上的眼镜。他慢悠悠擦着眼镜，好半天才抬起眼皮，对两个人说：“小晴，咱们不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心里是不想伤害你的。但我更不能伤害我的父母，他们为我操了一辈子心了，眼下也不过就是希望我早点生儿育女这样一个愿望，我理解他们，而且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

　　赵鸢悄悄拉了拉气得脸煞白的厉晴：离婚可以，但这样近乎净身出户的离婚当然不行！六年的青春都付给这个男人了，到头来他就这么薄情地把人甩了？哪那么便宜！
　　但是，要头脑冷静，认真协商，争取最大的利益，而不是一时冲动，止损没止到，倒把自己六年的心血给陪了进去。

　　“先吃饭，先吃饭。”过来上菜的服务员成了缓和局面的救星，赵鸢把盘子里的虾夹给厉晴，“你要多吃一点，刚刚动完手术，一定要把身体养好。”

　　厉晴慢慢地剥虾，冷静下来，心里的哀伤像潮水一样，她两只眼睛红肿，竭力地忍着泪，忍得嘴唇不停地哆嗦。

　　好容易饭吃完了，陈冠起身去买了单，回来时就点了一支烟。厉晴去了洗手间。
　　赵鸢逮着这个机会悄悄问陈冠：“你真的不再爱厉晴了？就为她这个病？医生说这根本算不上是绝症，以后也不是不可以生孩子。你就和你爸妈似的，几年都等不起？从恋爱到结婚也七八年了吧，你真的舍得说放手就放手？”

　　陈冠闷头狠狠吸了一口，终于说：“小晴是个好老婆。但是，我的压力太大了。我只能祝福她以后遇到适合的人吧。”

　　赵鸢看着烟头的火光一明一灭的，青色的烟雾腾上来，在小饭店稀薄阴暗的灯光里变成一样稀薄的青纱。

　　厉晴从洗手间里出来，脸上的泪痕没了，但是眼圈依然是红的。

　　陈冠说：“小晴，不管怎么样，我妈是长辈，你回去和她道个歉吧。”

　　厉晴冷笑道：“你觉得今天这场是怎么闹起来的？你妈怎么和你汇报的？”

　　陈冠掐灭烟头，默然了一会儿说：“她这个人嘴碎，说话不注意。但是今天是你先动手推她的吧？”

　　厉晴笑道：“来来来，我给你换个版本的罗生门故事。今天早上，我起床后打算是买好早点去医院复查的。起床后就听见你妈在阳台上骂骂咧咧的，那些脏话我就不复述了。我听惯了，也无所谓了，刚拿了钥匙，你妈就过来拦住了我，问阳台上掉下来的衣服是不是我故意丢在地上的。我起床后都没有去过阳台，当然不会承认。我虽然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反驳，只告诉她我要去买早点，她就拦住了我，说前面的事儿还没说完，我怎么有脸去买早点吃？”
　　她的眼泪又滑了下来，拍拍心口说：“陈冠，我自己赚钱，自己可以养活自己，家务活儿自己干，也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就是生了病，钱走的是医保，事情能不麻烦你们就没麻烦你们。我住院以来，你照顾我几次？给我倒过几次水？现在我怎么没脸去买早点了？！”

　　陈冠不说话。

　　厉晴又要激动起来，好在赵鸢悄悄拉了她一把，她就冷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说：“我当时说：‘前面的事我不懂。我没做的事我不能承认。这样吧，今天谁把妈您的衣服丢地上的，谁就出门被车撞死，好不好？’”
　　“你妈愣了一下，就扑过来打我，而且就照我脖子上的纱布打。不错，这地方好，瞧不见痕迹，却可以给我带来最恐怖的伤害，还可以预留下她推脱的地步——她后来不是说了吗？这伤口迸开，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这个时候，我要保护自己，推她一把，是什么大逆不道啊？法律还允许正当防卫呢！再说了，她心虚什么呀？”

　　赵鸢心道：厉晴，你当时怎么不说啊！
　　转念又想：确实，对那群早就有了偏见，甚至潜意识中仍保留着封建家长制观点的老头老太太而言，厉晴解释了他们会听？他们就是靠大嗓门来征服世界的！

　　陈冠把烟头用力一扔：“好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谁都不信！”

　　厉晴道：“爱信不信！离婚就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