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evolve

15、Chapter 15

　　卡西利亚并没有食言，和昆西的交谈结束后就让一名近卫带邹孟去见了苏格。但听了这么一场内容颠覆他想象的谈话，邹孟走到了苏格房间门前都还没有回过神。
　　苏格虽然被卸去了向导团团长的职位，却仍然是少校军衔，住着军官标配的单人间。
　　长达十天的禁闭对情绪敏感的向导是不小的折磨，坐在沙发上等邹孟的苏格脸色疲惫。但邹孟对他来说太过重要，苏格从禁闭室回来后并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从早晨六点一直等到了现在。
　　邹孟敲门进来时就看见了也站起身看向他的苏格。苏格长相斯文清秀，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给邹孟的感觉特别像他上辈子的初中语文老师。邹孟在老师面前一向拘谨，他在苏格的眼神洗礼下都恨不得来个九十度鞠躬，压根忘了自己受害人的身份。
　　“你就是邹孟吧？”苏格的声音也好听，“我叫苏格。”
　　邹孟在苏格的示意下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沙发前的茶几还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
　　苏格在禁闭室的十天里也冷静了下来。他本就不是鲁莽的人，当时也是在手中掌握的线索全断的刺激下才做了错事。这件事本就是他的错，苏格想通了也不扭捏，站起来朝邹孟鞠了个躬:“前几天的事实在抱歉，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这才十天，先后两个校级军官给他道歉，邹孟有些怕自己折寿，忙不迭的开口：“上校已经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了，我这次来也是想知道有关那个实验的更多情况，毕竟这也关系到我自己。”
　　苏格听见邹孟的话瞪大眼睛：“这么说你真的和他们有关？”
　　“我的以前的记忆很混乱，”邹孟撒了个谎，毕竟穿越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这辈子他是不打算告诉别人的，“听上校讲了关于那个研究的事才记起来一些。”
　　“你都记起来些什么？”
　　“那些研究员都把自己包裹的很严，我并没有看清他们的长相。不过，他们穿的衣服上好像都有一个统一的标志，”邹孟抬手在空气中写出了两个字母，“L和E。”
　　“就是他们......”苏格眼里骤然迸发出一阵欣喜的光亮，接着又想起了什么，浑身散发出一阵悲伤的气息。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那群人绝不会允许有实验品活着离开他们的基地。”苏格回过神接着问道。
　　“我不知道......”那天突然涌现的记忆到一个巨大的焚化炉就戛然而止，任凭邹孟后来如何在脑海中搜寻也再没一丝一毫的收获。
　　苏格却并没有太过失望：“没事的，没事的......慢慢想，总会记起来的。”能接触到一个逃出那群人掌控的幸存者对苏格来说已是意外之喜，他急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任何结果，在禁闭室呆了那么多天他的神经也放松了许多。
　　苏格不急，邹孟的心里现在却憋了太多的问题：“L·E就是首都星直接管理的那个研究所的名字吗？”
　　“不，首都星直接管辖的是国家科学研究院，L·E只是其中的一个部门，”苏格嘲讽一笑，“一块我们的总统阁下亲自赐下的免罪牌。”
　　共和国虽然是民主制，但总统这个位置却被劳伦特家族把持了太多年，议会也被劳伦特的走狗占去了百分之九十的席位，可谓一手遮天。因此，当年总统在国家科学研究院设立L·E这个部门来进行哨兵向导的有关研究时并未受到太多阻碍。而有了首都星的支持，曾经杀死了数以千计的哨兵向导的迫害者行事也越发没有顾忌。
　　“L·E对外宣传的含义是生命（Life）与环境（Environment），他们也的确研究出了一些这方面的成果，民众也因此深信不疑。然而这个部门名字的真正含义，其实是生命（Life）与进化（Evolution）。”
　　苏格的眼睛盯着茶杯中缓缓升起的热气：“他们踩着无数哨兵向导的生命，试图控制人类的自然进化，让自己成为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控制进化？”邹孟不敢置信的问。
　　“你真以为他们研究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扯淡的提升哨兵向导的出生率吗？”苏格嗤笑道，“如果真是这样，也不会有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在他们手里。”
　　“其实不止苏梵，我曾经也差点成为他们的实验品。”苏格深吸一口气，开始向邹孟讲述五年前的事。
　　“我的理想其实并不是从军，而是当一名老师。”
　　共和国的偏远星球普遍科技落后，教育水平也不高。苏格从小就聪明，胆子大又不喜束缚，觉醒成向导后更是厌恶家里对他的过度保护。大一时他嫌弃大学里规矩过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瞒着爸妈辍学，自己出门历练去了。
　　苏格在决定历练的目的地时，在星网上看见了一则招收愿意去偏远星球支教的公告。苏格觉得去支教不仅能达到锻炼自己的目的，还能完成自己的梦想，就一边提交了申请书，一边迅速买了票准备先去目标星球选个住处。
　　但当时的苏格并没有想到，这一去就直接一脚踏进了地狱。
　　“偏远星球远离首都星，不仅穷，秩序也很混乱，是那群人最常下手的地方。我到了那里不到半天就被他们盯上了。”苏格皱着眉回忆那段十分黑暗的日子。
　　“他们手法熟练，我又没有防备，很容易就被他们得手。不过幸好基地里的人不知道我的量子兽的能力，我没费什么力气就把看守催眠，不仅没被抓去做实验，还套出了许多情报。”
　　那时的苏格还是个一腔热血的青年人，一边计划着怎么逃出去，一边还想搜集罪证交给警方好给他们定罪。
　　苏格在执行逃跑计划时遇见了一个和他抱有同样想法的哨兵，两人一拍即合，哨兵向导的合作让他们的计划成功率也提高了不少。
　　但显然苏格并不想多说这个在计划里起到不小作用哨兵，只一句话带过：“他很厉害。”
　　“当时我拿到了许多资料，但没等救出其他人，那个基地的人已经喊来了所有守卫，逼不得已我们只能自己逃走。”时至今日，苏格还是能想起那些被关在一个个铁笼子里，期待的望向他们却最终变得绝望的人。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最后我在边境遇见了出来执行任务的上校，这才有机会进入第七军，”苏格强迫自己忽略心底提起那个人和后来的那段经历时的不甘与恨意，接着说道，“加入第七军一年后，我的弟弟苏梵也顺利从军校毕业，来了第七军。”
　　“后来的事上校应该告诉过你，”苏格抬起头望向紧锁眉头的邹孟，“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民间组织，却没有意料到我一向尊敬的总统竟然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
　　苏格撑着额头嘲讽的说道：“你说可不可笑？第七军守了边境这么多年，死去的士兵尸体可以堆满十多个首都星，我们英明的总统阁下如今却因为元帅不肯向他提供研究用的退役士兵而被打压，而真正应受制裁的害人者却至今逍遥法外。”
　　“你知道我在那个基地看见了什么吗？他们试图将一个向导的大脑塞进另一个哨兵的身上！”
　　“他们还给这个实验取了个名字——‘哨兵向导最终进化结果的研究实验’，听上去多正经！一个人既能拥有向导的精神力，又能有哨兵灵敏的五感，还没了神游症的困扰，的确像是几千年后哨兵向导的最终进化结果，他们一定每天都在为自己越来越接近成功而自豪！”
　　苏格的声音变得尖锐，放在膝上的双手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我一边希望苏梵没死，又一边担心他在里面受尽了折磨。你说万一苏梵有一天也被送上手术台，这里被装进另一个人的大脑怎么办？”苏格抬手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我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喘不过气。”
　　“邹孟，我只有一个请求。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可怜可怜那些仍在受害的人，都请一定要帮一帮我。”

　　另一边，卡西利亚结束工作后并没有去打扰邹孟和苏格的会面。上午的这场谈话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第七军现在面临的局势，卡西利亚阻止了近卫的跟随，一个人敲响了元帅办公室的房门。
　　“请进。”沙哑的声音从门的另一头传来，卡西利亚这才推开并未上锁的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卡西利亚仍旧凭借出色的视力看见了第七军元帅，同时也是赫尔西斯现任家族、他的爷爷科尔德·赫尔西斯正捧着茶杯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他的量子兽杰夫趴在沙发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是卡尔啊，”科尔德转过头看向来访者，花白的头发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了一层金色，“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本来闭着眼的杰夫也朝他“呜”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
　　“看来爷爷今天工作不重。”卡西利亚听见科尔德叫他的小名，就知道他已经提前下班了。
　　“一年也只有这么一两天能够放松，怎么，看你的表情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卡西利亚的父母战死时他才三岁，自他记事起，就是科尔德和奶奶带着他长大。科尔德对他这个孙子算是十分了解，一眼就看出了卡西利亚眼里的迷茫与沉重。
　　“爷爷，您还记得共和国的入伍誓词吗？”卡西利亚将军帽端正的放在腿上，右手缓缓的摩挲帽檐正上方的第七军军徽——一朵阿尔德星独有的小花，虽然这种花已经因为星球的环境被战火侵袭，如今已难以寻找到它的踪迹。
　　“当然，每年都是我带着新兵宣誓入伍。”科尔德给了卡西利亚一个“别说废话”的眼神。
　　卡西利亚垂下眼，不敢与面前这位他最尊敬的长辈对视：“爷爷，如果有一天第七军的士兵对这段守护国家和边境的誓言发出质疑，我该怎么回答？”
　　科尔德端着茶杯的手一颤，回头看向坐在阴影之中的卡西利亚。
　　光亮渐渐消失的房间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