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相公养成指南》徐徐氏

13、遇着对手

　　站在眼前的男子，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目舒朗，发鬓梳理地齐整，着装低调简约，又不吝华贵。
　　少年青葱的痕迹逐年褪去，沉稳的积淀在他身上化开。
　　他站在原地，弯弯的眼缝微眯，像一只伺机而动，耐心等待的狐狸。
　　是他，程家暗地里的对手，叶氏产业的真正掌权人物，叶梧悠。

　　程牧霜报以微笑，不留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她在往年举办的酒席上，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知道他是个厉害角色。
　　否则也不会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领着叶氏从上不得台面的二流家族，一路跻身至人人敬而远之的顶端地位。
　　郭钰掌着程家的时候，同他有过什么生意上的密约，程牧霜也略略知晓。

　　如今权杖易主，他来此......目的就很好猜测了。

　　叶梧悠看着眼前这个模样沉静的女子，若有所思。
　　他不曾与她真正打过交道，但是......一直都很感兴趣。
　　见她一直不开口，他首先出言。
　　“听闻程老爷归府，叶某特来拜会，可惜......老爷子似乎不太愿意见我。”

　　这语气，倒有些自来熟。

　　程牧霜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程涉对商业一窍不通，与他也不熟识，愿见才怪。
　　“那就麻烦了，父亲的意思，做女儿的，也不敢忤逆。”

　　这便是有些强硬地拉开距离了。

　　江棠追着阿屠跑进程府去，久等不见程牧霜跟上，又返过身来，扒在大门边，朝这边看。
　　那男人身上有一股含而不露的威势，让他十分不喜。

　　程牧霜看见门侧那双大眼睛，朝他招招手，他便跑过来，将她的袖子拖着往门内拉。
　　“我们回家！”

　　“这位便是新认的小少爷？”
　　叶梧悠看着江棠，把眉头一扬，忽然出言。
　　“不知为何......看着有些眼熟。”

　　背对着他的程牧霜脊背一僵。

　　江棠硬扯着她，她站定，不肯再走了，蹲下身，好生安慰着。
　　“我与这位大哥哥有事情要商谈，小棠先回去可好？我待会儿......让人做了糕点，端到你那儿去。”
　　江棠不乐意，却也不无理取闹，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她腰际的流苏。
　　“你也来。”

　　“嗯，我也去。”
　　陈伯带着江棠进去了。

　　程牧霜理了理被小男儿弄乱的袍面，回身看着叶梧悠。
　　“叶老板此言......当真？”

　　那男人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二小姐......若愿闻其详，站在此地说话，不免有些不合适，你觉得呢？”

　　程牧霜会意，命下人来安置了他的车马，请他入府。
　　程大少爷还在等她呢，她把这事儿完全忘在脑后。

　　叶梧悠等在程家的书房内。这里是原本常用的会客厅，郭钰走后被程牧霜改成藏书阁，所以四处堆放了不少书籍，现在想来......还是不妥。
　　下人端了茶，程牧霜请他用过，心下一动，把茶盏放回几面，双手端正地置于膝上。
　　“叶老板......刚才怕是，在说谎吧？”

　　叶梧悠看她一眼，眼神中有着微微的讶异。
　　她竟然这么快就识破了。

　　“我也不曾想，要进你这程家门，竟然不是件易事。”
　　他答非所问。
　　不过既然进来了，总不能马上赶人走。

　　意识到对方便是利用了这一点，她有些无能为力的隐怒。
　　初次结识便能让程牧霜吃瘪的人......可得好好记着。

　　“进来又如何，父亲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无妨......我欲与程家真正的家长话事，这家长，或许不是程老爷子，但是......大少呢，还是......你呢？”

　　只是几个眼神，几句交谈，他竟然就已察觉到症结所在！
　　程牧霜打量着他，心中警钟大作。
　　“叶老板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叶梧悠抿了抿茶，忽然转移了话题。
　　“月前二小姐的婚礼，叶家备了大礼，还不曾送出，便得知......那消息，程家如今和陶家订了婚，底气是硬了不少，不过，讲出来，到底是有些滑稽。”
　　这话，便是实打实的试探了！

　　程牧霜悄悄抬眼，发现他也在打量自己。
　　不由得有些恨恨，这世道，男子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女子，为何反过来就不成？

　　她没答话，叶梧悠便接着往下说。
　　“也不知，是哪样的男人，能忍得下这种气.......”

　　“这是我的私事。”
　　程牧霜明知他是故意说得过分，越了规矩探她的底线，还是抬起头，用眼神打断了他。

　　叶梧悠并不介意，脸上反而带着些微狩猎的喜悦。
　　乘胜追击。
　　“我方才看，二小姐怕是十分在意程小少爷......在意关于他的一切......人前自曝其短，怎能怨别人拿住了你的弱点？当下也就罢了，将来若是被有心人注意了去，就只能自断手脚了......”
　　一番话，似嘲弄，似训斥，似指点。

　　程牧霜“嚯”地站起来，再开口，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生硬。
　　“不劳费心，叶老板还是管好自己的事......程家礼数不周，海涵吧！”

　　她气急败坏地走开，丢他一个人在书房内。
　　这家伙好生讨厌，既然不能拿扫帚赶他走，冷落还不行？谅他讨个没趣，自己就会离开。
　　不过话说回来。

　　这一次交锋......
　　当真是，程牧霜输了。

　　叶梧悠在书房中坐了一阵，翻看了些藏书，若有所思。
　　走出门去。想着此行，明面上看起来似乎白跑一趟，但好像又......收获颇丰。
　　罢，也不纠缠，下回再来。

　　程府内的布局他并不熟悉，来过几次，也是下人领着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地方很大，他竟然......
　　迷路了。

　　叶梧悠哑然失笑。
　　站在九曲回廊上，他越过墙头，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

　　看身形，是个少女。头上包着白色的麻布头巾，袖子撩到上臂处，露出一截明晃晃的白腻肌肤，站在水井边，踮着脚，摆弄着衣架上湿漉漉的衣裳。
　　阳光下，飘来的皂角气味十分好闻。

　　这程家区区一个下人，竟然便......如此之美丽？
　　那女子探长了上身，去够高处衣物的褶皱，她身形娇小，看起来有些吃力。

　　叶梧悠斟酌着开口。
　　“请问——”

　　少女也不知为何心虚，猛然吓一跳，脚下一滑，扯住湿衣裳的下摆，连带晾衣杆跟着倾倒，眼看就要哗啦啦全打在她身上。
　　叶梧悠鬼使神差地，上前两步，将那女子揽进怀里，抬起手臂格挡那落下的竹竿。
　　“小心！”
　　女子惊呼。

　　另一个不长眼的短木棍突破了他的防御，硬生生打在他的额角上。
　　那一瞬间，他看清了她的眼眸。

　　温柔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