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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算命先生不是人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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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生您好,初次见面,我是陆澜音。今日多受令妹照拂,不然澜音怕是在上海滩站不住脚跟呢!改日澜音必亲自登门道谢。”贾思敏朝白豫游礼节性地伸出手,轻快道。
“不必在意,陆家和白家相互扶持是应该的。”白豫游毫不犹豫地握住了眼前柔软白皙的手,回礼似的笑了笑,“说起来,陆小姐从英国留学归来,我还有很多英文上的问题要请教陆小姐了。”
“没问题的,不过恕我直言,我实在是好奇,白先生的长相偏向洋人……家中是有他国血统吗?”
白豫游利落点头,“不瞒陆小姐,家中祖父是英国人。”
“原来是这样啊,白先生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若有机会,希望还能与白先生多指教。”
两人相谈甚欢,倒是陆歌叹先忍不住了,他拉了拉贾思敏的手,“姐。”
贾思敏了然地点点头,“今日我与戎四的事情着实闹得有些大,我与歌叹还有事需商讨,先在此别过白先生了。”
“无碍,改日再叙。”
白豫游的身影渐渐融入纸醉金迷的舞池之中,贾思敏凝望着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很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也许这是对她的考验罢,所幸白豫游的说话风格与席克没有半点相似。
贾思敏回过神来,拍了拍陆歌叹的肩膀,“好啦,歌叹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关于今天的事,”陆歌叹注视着贾思敏柔软的笑靥,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和他计较,处处维护他。
陆歌叹动了动嘴唇,末了英俊的脸庞浮现了些许惭愧的神色。他低下头,对贾思敏轻声道,“姐,戎舒琦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牵连进了你。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姐你要是不高兴或者生气,随便想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千万别……”
他握了握拳头,眸中渐有痛色升起,“千万别再突然走了好么?”
贾思敏不知道陆澜音与陆歌叹有什么重要的过往,只知道陆澜音独自在国外待了许多年。按照陆歌叹的话来看,他似乎十分依赖这位姐姐?
陆歌叹郑重又难过地向她道歉,贾思敏本就没气,只是担心身份暴露罢了。对方示好,她有什么不好的。
她当即伸出手揉了揉陆歌叹的脑袋,“我是没关系,就是父亲那边有些麻烦。歌叹,你年纪也不小了,父亲身体不大好,你是时候尝试接手父亲的工作了。”
陆歌叹扭开头,没有说话。贾思敏继续循循善诱,“我知道你不喜欢商行里的事务,但我并不是叫你放弃你喜欢的音乐剧。家里虽然没有姨娘,但是父亲那边定然还有人虎视眈眈的。你若是现在不去熟悉,等父亲哪天不在了,我和你都会措手不及。”
见陆歌叹没有回音,她又说了下去,“歌叹,姐姐不是在逼你,只是姐姐在家中没有威信,你作为大少爷才是言归正传的继承人。你喜欢音乐剧,你可以投资,若是哪天我跟你家产都守不住,你想看音乐剧怕是都无能为力。”
“姐,你说的我都知道。”陆歌叹说着牵起了贾思敏的手,自顾自的拉着她朝国公馆的露台走去。
贾思敏不明觉厉地跟着他,陆歌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旁人了,他突然靠近了贾思敏,“阿姐让我抱抱吧。”
也没等贾思敏回音,有些瘦弱的青年径自抱住了她,将头埋在她并不宽阔的肩膀上。
她忽而有了种很触动的感觉。
不是和席克搭档的那种信任感,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缓缓掉落,在空旷的湖面泛起点点涟漪,再渐渐下沉到湖底,直至掩埋在湖心。
贾思敏双手绕过青年,拍了拍青年的后背。青年抱了她一会儿,便不好意思似的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贾思敏轻笑了几声。
国公馆外刚刚下过春雨,露台顶成群结队地滴着透明的水珠。凉爽的夜风萦绕着几分草木潮湿的气息,温润地拂在贾思敏的脸颊上,无孔不入地钻进各个罅隙,输送新鲜的味道。
仿佛万物舒张,血脉跳动。
贾思敏忍不住想,为什么她一定要按照郁夷的话想尽办法把剩余几尾的力量收集回来呢?反正席克永远不会再回来,这样子安静的生活……不也很好吗?
她脱离了间谍的身份,有一个安稳的家庭,没有人怀疑她,郁夷看起来也不像是真正想管她事的。
但贾思敏仅犹疑了一瞬间,便开始扪心自问——她真的能适应这种大小姐式安稳居家的生活么?自小到大的危险生活,她甘愿浪费这一身武力么?
双拳忍不住攥紧,贾思敏微微朝露台边缘探出了上半身,仰首沐浴着冰冷的水珠。
月光掩映在层层烟雾似的黑云下,水珠自她的额顶滑落,跌过眼睑,最终随着颈项的线条没入、消失不见。
她重新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无波。
……
次日天气晴好,郁夷哼着古朴的小调,在家中搬弄花花草草。活得时间越久,有些事情越喜欢亲自动手,他为一些因春日滋养而长得不修边幅的树木剪着枝木,时不时把垂落至颊边的发丝勾至耳后,露出莹白的手腕。
原本唯有几声“哎呦,您弄痛我了”的花木抱怨声中夹杂了几分匆匆的脚步声。斋院管事步伐忙碌,面上依旧恭敬一片,他道,“先生,陆家大小姐在门外求见。”
郁夷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先修了枝,再若有似无地一笑,“那就让她进来吧。”
“您有所不知,陆小姐似乎有些古怪,我前头见到她便突然憋得喘不过气来。依属下之见,那好似是龙息……”
“龙息?有意思。我不是专门治这个的么?”
“属下……属下是担心您的身体!”
“没关系,你先下去吧,她已经自己进来了。”
管事身后,浑身湿漉漉的少女一脸疲惫地出现在青年面前,她以手遮面,模样像是备受折磨了很久。
贾思敏精神萎靡,不过开口却仍然恭敬有礼,“抱歉一大早叨扰了先生。不过,我的确是束手无策了,还请先生指点我。”
昨日夜里,贾思敏在睡梦中突然被冰冷的大水浇醒。这些在她身边弥漫的液体不知从何而来,它们死死地包裹住她,像是个水球,既囚困着她,又吊着她一口气,好叫她不至于死去。
大水甚至影响着她身边的仆人,她早上醒来的时候,仆人纷纷昏迷在地,尚好陆歌叹不在家中。
她思来想去终究无计可施,虽然昨日变成狐狸的滋味着实不大妙,不过出事了还是需要解决的。
郁夷似乎心情挺好,见到她的时候甚至愉悦地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煞是好看,不过贾思敏无心欣赏。
“小茉莉,你在伦敦的时候,有听说过三十年代轰动一时的营口坠龙事件吗?”
营口坠龙事件?贾思敏努力扒拉着记忆。
一九三四年的营口坠龙事件,贾思敏确实是有过耳闻的。据说这件事在国内闹得浩浩荡荡,甚至报社有确凿的照片流传出来。
照片自然流传到了英国,不管是哪个大陆哪个国家,神话中皆有龙的存在。贾思敏那时候年纪还很小,初入间谍培养基地的她,仅对这件事略有耳闻而已。她记得当时英国方面还派出了好些许人前往中国调查具体事件,期待这桩发现能证实一些古老的说法从而使科学技术更进一步。
不过这头龙坠了便坠了,关她什么事?龙和狐狸也不见得是近亲啊!
纠结了会儿,贾思敏面色别扭,她无奈地开口,“先生,我和那条龙不见得还是什么远古挚交吧?”
自从知道了自己本体是只狐狸后,她的想象便开始突破天际。
“不见得,”郁夷直起身,放下了手中的剪子,拢了拢又散下来的发丝,“这条蛟龙命数已尽,不过苟延残喘而已。死前尚且兴风作浪,找上你,是想吞噬你的元神活下去。”
“先生不愧见多识广,那依您看,我该如何处理此事?”她举了举胳膊,展示了一下湿漉漉的衣衫。
“在下只是个玄学先生,怎会知道与龙相衡的办法?”郁夷一本正经地胡扯,无辜地摊了摊手,“哎呀,做不到的。在下说不定还打不过小茉莉呢。”
贾思敏:“……”
见对方如此回答,她倒也干脆,“那好,我便不叨扰先生了。”说完,竟是转身直接就走。
这回换作郁夷“……”了。
他轻咳了两声,“古人尚且三顾茅庐,小茉莉走得未免也太干脆了一些吧?”
贾思敏停下步伐,转身望着姿态闲适优雅的青年,学着他无辜的语气道,“是您说您只是个玄学先生,不好与龙相衡的啊。我虽然有求于先生,却也不想让先生为难。我这样做,却也错了么?”
少女透薄的衣衫贴在身上,哪怕披了件外衣,依旧显得出窈窕的好身段。她脸色苍白,眼中荡漾着既真挚又无辜的波光,她就那么瞧着他,湿漉漉地看着他。
“刚才不过是玩笑罢了,我会帮你的。”青年撇开头,轻声应道。
他随即像个没事人似的,靠近了贾思敏一些,像上次一样把手覆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我在你的元神上下了道结界,水汽会攻击消耗你的元神,这道结界只是骗过了水汽,让你不受伤害。但是真正想要解决,还是得追其源头。”
“您是说我得去营口见那条龙?”贾思敏见好就收,恢复了谈公事的语气。
“嗯,我陪你去。”
郁夷答应得那么干脆利落,倒是令贾思敏生出些不好意思来,“劳烦您出远门也不大好,您要不告诉我办法,我自己前去解决?”
“你觉得你能打得过那条龙?”
他不是刚才还说自己打不过她吗?
贾思敏很识时务地没吱声。
世间妖怪既有她,有龙,定然还有其他存在,那么,郁夷又是什么妖呢?
他定然不是人的,那他究竟是什么?
还有白豫游那边……真的只是个巧合吗?
很多事情,贾思敏暂时不想问太多,连她自己都发现,她在不知不觉中,给予郁夷的信任太多了。
心中不免苦笑:我就这样害怕寂寞、害怕席克的死亡,需要一个人引领陪伴我吗?
这个营口坠龙,想必是瞧她同样元神虚弱才找上她的。
“此事我会助你解决,陆家这边你也不用担心。结束后,我同样有件事需要你与我一道完成。”
贾思敏爽快地点头答应,“先生善心大德,我自当鞠躬尽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