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客》薄荷貓

7、第七章

　　第二天，三人又开着车朝县城而去，相比宜马乡，县城格萨明显要繁华许多，街上有不少穿着藏族传统服饰的人在走来走去，还有一些像林乔他们这般穿着便装的。格萨的街道很宽，两旁都是各种各样的店面，老板操着藏语不住地和人比划着。

　　他们找了一家招待所住着，安顿好了，谢荣斌就和杜师傅出去购买物资了，只剩下林乔一个人在招待所里。林乔便拿了钥匙出来准备到处逛逛。

　　格萨的海拔很高，低矮的房子和街道一路延伸到了尽头的雪山，炽烈的阳光缺少了云层的遮挡，显得格外刺眼和夺目，天空蓝的没有一丝杂质，在这种地方，即便再浮躁的心也能一瞬间平和下来。

　　林乔在路边的小店里逛着，她看的是一家在卖牦牛角所制的手工艺饰品，虽然打磨的有些粗糙，却很有趣味，林乔想要买两个小玩具回去给儿子，但等到她挑好想要付钱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老板只会说藏语，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就在林乔准备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林乔惊讶地看着谢荣斌用藏语在和老板说什么，然后就掏出钱将两个玩具都买了下来。

　　林乔这才反应过来：“不必了，我自己来……”

　　谢荣斌却已经将钱递给了老板，随后将两个玩具又递给了林乔：“没多大事，你拿着吧。”

　　林乔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声“谢谢”便将两个玩具给收起来了。

　　两人沿着格萨的街道走着，谢荣斌问她：“你不会说藏语，你还要买什么我陪你去看看吧。”

　　林乔摇摇头：“不用了，我就是随便逛逛。”

　　谢荣斌笑了一下，也不强求。

　　林乔又问：“你们东西都买好了？”

　　“还有一批货明天才到，其他的都好了。”谢荣斌想了想，才道，“我记得街上好像有一家羊肉汤很好喝，现在也快到饭点了，不如一起去吃吧。”

　　“杜师傅呢？”

　　“老杜还得盯着东西呢，一会我们回去给他带一份就好了。”

　　谢荣斌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林乔也就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她跟着谢荣斌穿过两个巷子，然后看到了一家破破烂烂的小店。

　　谢荣斌熟练地点了菜，这才坐在林乔的对面，笑着说道：“这一家的羊肉汤非常正宗，我每次来格萨都会来这里点一份。”

　　林乔已经把打量四周的目光给收回来了，这店里并没有菜单，刚刚谢荣斌点菜的时候也就是直接和老板说的，她不由得道：“你的藏语说的挺好的。”

　　“一般般。也就常用的几句，多了就不行了。”谢荣斌摆了摆手，说道，“不像你，外国人的话都说的那么溜，难怪八爷如此看重你。”

　　林乔笑了笑，转开话题道：“我原本一直以为这矿就是八爷全部的产业，原来八爷在外头还有基业？”

　　“这一行看似暴利，实际上变数也多。”谢荣斌淡淡道，“一铲子下去，是沙子还是金子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场豪赌，但哪个赌客能一辈子都赢呢？”

　　林乔心头一颤，忍不住抬头看向谢荣斌，她本以为这人就是一个情商很高又手段高超的人，没想到他居然会想的那么长远。

　　谢荣斌也只是提了一下，便又接着道：“像八爷他们手里有钱，但不知道应该把钱投到哪里去，我上次和他一起出门，看八爷的意思，倒像是要买地。”

　　“买地？”林乔愣了一会就反应过来了，点点头道，“那也不错，我也听人说了，八爷前年就在我们县城里买了好大一块地，虽说不算是暴利，但也稳妥。”

　　谢荣斌却问：“那你呢？”

　　“我怎么了？”

　　“如果你是八爷，你会怎么做？”

　　谢荣斌的问题让林乔陷入了沉思，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摇摇头，苦笑着道：“我如今也是朝不保夕，哪里能和八爷比，说这些也没用。”

　　正在这时，老板将羊肉汤端了上来，也就阻止了谢荣斌即将说出口的话。

　　羊肉汤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透亮的汤里能看到被切得薄薄的羊肉，喝一口汤，只觉得一股暖意从胃里涌向了身体各个部位，让人舒服地想叹息。

　　这羊肉并不膻，老板也没有加很多的香料，反倒是用最简单的办法做出了最原汁原味的美味。

　　林乔原本还有些没有胃口，但就这这一碗羊肉汤下去，她竟也跟着谢荣斌一起吃了半个馍，最后撑得不行，只能扶着墙走出去。

　　谢荣斌帮她把之前买的东西提着，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也太拼了吧，又没说让你一定要喝完。”

　　林乔揉着肚子，也有些懊恼：“这大概是我来这边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了，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谢荣斌伸了一只手过去：“要不要扶你一把？”

　　林乔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他。

　　谢荣斌不以为意，两人就在街道上慢慢地走着，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了八爷身上，谢荣斌倒也不遮掩，大大方方道：“做完今年，八爷只怕就要金盆洗手了，我和老凯都想要他手里的资源，只是不知道八爷究竟是怎么想的。”

　　林乔垂着眼，似乎在听谢荣斌说话，又似乎在走神。

　　谢荣斌瞟了她一眼，突然说道：“你应该想清楚了，八爷把你带到矿上来，为的就是让你去帮老凯，但老凯这个人人品怎么样你也看到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林乔抬起头来，对谢荣斌道：“所以你一开始才那么关照我？”

　　谢荣斌难得卡了一下，但很快就又露出笑容来：“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会了，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

　　谢荣斌的坦诚让林乔的心里舒服了一些，她并不是看不懂这里面的套路，如果八爷之前直说了，或许她会答应，只是有了之前偷金子那一遭，她与老凯之间的关系就无可转圜了，恐怕也就是因为这样，八爷才从未开口提过这些。

　　林乔并没有被谢荣斌的恭维给冲昏头脑，而是极其冷静地问：“至今为止，我好像并没有表现出有什么值得你们注意的地方吧？”

　　“你很谨慎，的确没露出什么破绽。”谢荣斌话锋一转，“不过你也暗中观察这么久了，我想每日的出金量你应该已经心里有数了吧！”

　　林乔心中一惊，她认为自己做的已经足够隐蔽了，到底是怎么被谢荣斌给发现的？

　　谢荣斌嗤笑一声：“果然如此。”

　　林乔这才意识到，谢荣斌刚刚是在诈她，一时不由得懊恼地握紧了拳头。

　　谢荣斌接着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你走上了这条路，但你一个女人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勇气，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又说道，“八爷让你去盘账你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吧，老凯贪污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你肯定也看出来了，只是你没有说，还把他的账目给平了，就这一点足够让我注意到你了。”

　　林乔盘账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更别说之后的账本了，谢荣斌能够看到，本身就说明了他不简单。

　　谢荣斌摊了摊手：“我这个人称不上好人，但做事也不是没有底线，我想要跟你合作，条件我们大大方方摆出来说，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

　　林乔这一次没有明确拒绝，而是告诉谢荣斌自己还需要仔细思考思考。

　　谢荣斌也不催她，待到送了她回了房间之后，便也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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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乔躺在床上，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自己从前的生活。

　　她是家中老二，上面有一个学习成绩优异的兄长，下面还有一双伶俐可爱的弟妹，被夹在中间的林乔自小就没有受到父母多少关注。林乔性子拗，不服输，当初考大学的时候，硬生生凭借自己的成绩成为了村中第一个大学生，比上了大专的哥哥还要厉害。

　　那之后，林乔的生活似乎变得一帆风顺起来，她在学校里积极地参加各项活动，再加上容貌清秀，成为了许多人心目中的女神。毕业之后，林乔选择回家乡的县城教书，经人介绍结了婚，老公对她温柔体贴，一双儿子更是活泼可爱，公婆是政府部门退休的，有空就会来帮她带带孩子，一家人的生活虽然称不上富足，却也是有滋有味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公染上了赌瘾，不仅把工作丢了，还把家中的积蓄全赔了进去。紧接着，公公受不了打击，心肌梗塞去世了。就在公公去世后一个月内，她的小儿子被查出白血病，化疗效果很差，医院建议去燕京做骨髓移植手术，值得庆幸的是，大儿子与他的配型是合适的，只是这一笔手术费要到哪里去筹？

　　就在林乔一筹莫展的时候，又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了她的头顶。她被指控贪污公款被检察机关带走调查了。最后虽然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但她的名声却彻底毁了，原本与她亲亲热热的同事们，转眼就拿鄙夷的神情看她，原本对自己寄予厚望的领导们，也是一脸惋惜。

　　林乔什么都没说，她很清楚，拿走公款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只是她没有证据，也正是因为这样，林乔对他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林乔在家中想了三天，才向父亲提出要来八爷的矿上。

　　当时父亲的表情她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一个劲地说：“你疯了！疯了！……你这是要去寻死路！！”

　　林乔没有疯，也知道这条路有多么难，但是这已经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出路了。

　　后来林父也没有拗过她，于是林乔就带着自己的行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乡。

　　这世上，难得不是走下去，而是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