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客》薄荷貓

3、第三章

　　八爷是在一天后回来的，他倒也没大张旗鼓，可他的回来就像是一种信号，这里的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

　　林乔洗了脸走出帐篷倒水，发现前一天还在懒懒散散的工人们都有条不紊地在做事，机器“轰隆隆”地响着，就像是她来的第一天一样。

　　林乔还有些怔愣，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就对上谢荣斌阳光的笑脸：“早上好！”

　　林乔被他感染，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微笑：“早上好。”

　　谢荣斌变戏法一般拿出一盒巧克力，送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谢荣斌没想到林乔是这样的态度，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我顺手买的，别多心。”

　　林乔笑了笑，却没有接：“多谢你了，可我已经不是爱吃这个的小姑娘了。”

　　谢荣斌还想说什么，却见一直跟在八爷身边的小个子窜了过来：“林姐，八爷有事找你。”

　　林乔对谢荣斌歉意地点点头：“不好意思。”

　　谢荣斌看着林乔远去的背影，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邪气的笑，随后他一把撕开巧克力的包装，扔了一颗到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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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爷是那种根正苗红的贫农，祖上三代都是在地里刨食的，他年轻的时候娶不上媳妇，只能找了个脑子有问题的老婆，好在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后来大旱，八爷的老婆饿死了，他为了女儿狠狠心咬咬牙跑出去闯，跟着人学挖金，后来拉了一票人自己干。虽说这辈子钱是有了，可他没念过书，女儿和女婿都是小学文化，两个孙孙还小，所以他一直都很看得起那些念过书的人。

　　林乔的父亲是八爷村里唯一的大专生，也是他们村的荣耀，后来又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林乔，考上了大学，毕业以后在县城的高中教书。八爷是怎么都想不到，这样的人居然还有求到他面前的一天，他答应让林乔过来，不仅是出于好心，更多的恐怕是好奇，好奇这样的天之骄女为什么想不开要去犯贪污罪。

　　可是林乔来了之后本本分分的，平日里除了帮忙做饭就是在一旁发呆。八爷不是不知道老凯管后勤的猫腻，他之所以把林乔派过去也正是想看看林乔会怎么做，谁知结果倒令他觉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看着面前清秀平和的女孩，微笑道：“你做的蛮好。”

　　林乔知道他的意思，不卑不亢道：“没什么。”

　　八爷又看了一眼老凯：“我下个月准备和老鲍他们去谈一笔生意，就让林乔跟在我身边吧。”

　　老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却还是点点头道：“晓得了。”

　　八爷又温和地对林乔道：“老鲍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土老帽，但是这笔生意里头有外国人，——你会港外国话吗？”

　　林乔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点头：“我会。”

　　“不要紧张。”八爷笑了笑，一口黄牙露出来，“我们都带了翻译，你只要看着那假洋鬼子不要乱港话就好了。”

　　林乔顿时就明白了。

　　现在正是改革开放初期，外资渐渐流入，但除了政府和国企，民间并没有专业从事翻译的人员，很多都是一些留学生或者外语系的大学生，他们看不起八爷这样的投机倒把份子，言语中多有轻视。

　　看到林乔了然的表情，八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点，他欣赏林乔的知情识趣，当下便直接道：“既然如此，你的工资就不能按照煮饭的人算了，直接加三倍吧！”

　　林乔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八爷这么大方，她却没推脱：“谢谢八叔。”

　　八爷挥了挥手：“你先去忙吧。”

　　林乔这才离开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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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炽烈的阳光落下来，通过雪地的反射显得更加刺眼，高原上的紫外线十分强烈，所以哪怕他们再热都会穿着长袖，林乔皮肤白，晒多了太阳之后会泛红还会起小红疹子，所以没事的话，她一般不会在这种天气之下还待在外面。

　　可惜当林乔准备回帐篷的时候却被人拦住了，林乔抬起头看着谢荣斌：“谢哥，有事吗？”

　　谢荣斌“扑哧”一笑：“你别紧张，我真的对你没什么的。”

　　林乔的表情却并未因为这句话有什么变化。

　　谢荣斌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结婚了，还知道你有两个儿子，我……”

　　林乔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直接打断谢荣斌的话：“你到底什么意思！”

　　谢荣斌摊了摊手：“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就直说了，我想和你合作。”

　　林乔皱起眉：“那你恐怕是找错人了。”

　　“你这段时间都看在眼里，难道真的对这挖金的利益毫不动心？”谢荣斌嗤笑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如果没有野心，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林乔却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来：“那又怎么样？”

　　“你也看到老凯对你的态度了，在这里，你想要站稳脚跟，要么投靠他，要么投靠我，想要两头倒那是不可能的。”

　　林乔早就知道谢荣斌不简单，可他将威胁说的这般轻描淡写还是让她心中忍不住反感，不由得回道：“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让谢哥您看得上的，可我就真的只打算安安分分赚点钱，你们之间的争斗我不想也没那个能耐掺和，先前多谢谢哥的关照，再见。”

　　林乔说完，直接绕过谢荣斌离开了。

　　谢荣斌看着她消失在帘子后的身影，眼睛眯了眯，右手的大拇指轻轻地擦过自己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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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八爷回来，所以这晚上的菜难得丰盛了一些，甚至还上了酒。在这种地方，喝点酒可是很舒服的事情，只是平日里要做事，都不允许喝酒。八爷因为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心情高兴，大手一挥：“老子请客，放肆喝！”

　　一群汉子立刻叫了起来，几个关系好的凑到一起喝酒划拳。

　　林乔不会喝酒，只是坐在一个角落里，小口小口地抿着奶茶，其实这里的奶茶并不好喝，不仅有一股浓浓的膻味，还放了盐，林乔刚来的时候根本喝不惯，但经过这段时间也能勉强喝下去了。

　　谢荣斌被众人围在中央，一群人起哄让他唱歌，谢荣斌大概是有些醉意，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他摆了摆手：“别闹了，我会唱什么……”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怂恿他：“谢哥你原来在部队不是唱的挺好的吗？”

　　这句话似乎勾起了谢荣斌的一些往事，他眉眼之间闪过一丝黯淡，很快又被开朗的表情取代：“唱唱唱！一群兔崽子，等老子酒醒了再收拾你们！”

　　“哦哦哦！”

　　谢荣斌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把吉他来，轻轻地拨了一下，一群人又在起哄：“快唱快唱！”

　　八爷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和旁边黑着脸的老凯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时候正流行小虎队和四大天王，林乔之前任教的高中就有学生经常在校园里唱，可是谢荣斌却唱了一首《橄榄树》。

　　林乔有些出神，她年少的时候也喜欢三毛，喜欢她那种洒脱自由，后来长大有了工作又成了家才渐渐将这些情绪埋在了心底，却不想被谢荣斌的歌声勾起了心底的愁绪。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哼了起来。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谢荣斌的歌声有与他平时说话完全不同的沙哑，宛如一把小刷子一般拂过人的心口。他拨弄着琴弦，看得出来并不是十分熟练，但此刻已经没有人关心调子了，都随着他的歌声慢慢地沉了进去。

　　谢荣斌唱完一曲，发现所有人都情绪低落的垂着头，不由得笑道：“我唱的那么难听吗？连个掌都不给我鼓！”

　　“谢哥你真是……”一旁的人脸色纠结地看着他，最终只能无奈地拍了两下巴掌应付。

　　谢荣斌听着稀稀拉拉的掌声，将吉他背到背上，挑了挑眉：“记得，下次不要喊我唱歌了啊！”

　　“谢哥你！”

　　谢荣斌连忙躲进了帐篷里。

　　林乔远远地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她抬起头，夜空宛如一块暗色的天鹅绒布料，上面镶嵌着颗颗细小的钻石，而月亮则像是一块光滑无影的明镜，离得那般近，仿佛伸手就能够着一般。

　　林乔这么想着，居然真的伸出手去触碰，谁知还真的碰到了东西，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谢荣斌的脸出现在她上方。

　　林乔缩回手，发现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谢荣斌坐在她旁边，笑嘻嘻道：“不吃巧克力，那就吃颗奶糖吧。”

　　林乔想绷着脸，却最终败在了这美丽的夜色之下，她剥开糖纸，将糖塞进嘴巴里，香浓的味道一下席卷了味蕾，将奶茶残余的味道消灭地一干二净。

　　谢荣斌也没有再提那些扫兴的事情，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股无言的默契慢慢地萦绕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