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与镜子[合集]》兮树

15、恋爱预报

　　预测之神：恋爱的神明
　　兮树

　　1.
　　提问：
　　我什么时候会死？
　　我到底什么时候会死？

　　2.
　　尊敬的市民，欢迎使用皮媞亚预测系统。您距离死线还有3时9分20秒，请珍惜每分每秒，活出精彩人生。

　　3.
　　货车碾过围栏向我冲来。司机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认命。
　　“这人死线到了！”
　　“好可惜，还是个小姑娘。”
　　“神大人都预测到了吧……”
　　五感变得分外敏锐，路人的嗟叹尽入我耳。他们死线未至，当然有闲心感叹。奇怪的是，我很平静，甚至记住了越来越近的车牌号。
　　而后我的身体重重地跌出去。
　　一声巨响。
　　“痛……”一屁股坐在人行道上，后脑磕到花坛，我眼冒金星。
　　人声又喧哗起来：“被救了？”
　　“怎么回事？”
　　“不好，是无神论者，快报警！”
　　有人将我一把拽起来，拔腿就跑。
　　“等等，你谁啊？”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跑了起来。
　　前面的青年回头：“来不及解释了！”
　　他兀地蹦起来，原本要踏上的窨井盖震了一下，铁盖落入下水道深处。
　　“啧，死神来了。”
　　“死、死神？”
　　青年不太耐烦：“就是给那个该死的系统擦屁股的杀手。”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死神在追杀我？”
　　“废话，过了死线你还活在世上，在皮提亚眼中就是应当驱逐的亡灵了。”
　　我笑起来。
　　“这很好笑吗？”青年忽然驻足，我没刹住车，一头撞上他。他捏住我肩膀，咆哮教主似地来回晃：“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现在还能在这笑？”
　　“哦，对不起。”我乖乖低头。
　　“奇怪的丫头。”对方挠挠头，忽然抱住我往前扑。
　　后脑再次磕上重物，我懒得喊痛。定睛一看，刚才还在几步外的电线杆子倒了，正压在我们刚刚站的位置。
　　死神来了。
　　我咀嚼着这句话，深呼吸：“那个，你压到我了。”
　　青年忽然涨得满脸通红，从我身上弹起来，却有些不稳，双手一撑。
　　“你摸到我……”
　　他慌忙打断：“对对对不起！总之你现在先跟着我快逃！”
　　“我明白了。”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到底要不要报上真名：“你可以叫我A。”
　　对方一挑眉：“还挺有戒心的啊。我叫伊斯特，隶属无神论者联合会。”

　　4.
　　WARNING: Computational error. Missing crucial hardware. Search in progress, predicted time remaining…
　　WARNING: TYPE atheist attack. Defense level IV. Preparation 78%...

　　5.
　　“无神论者是什么？”
　　“你到底看不看新闻啊！”
　　“不看。”
　　身后传来爆炸声，我们面前的加油站成了一片火海。
　　伊斯特敏捷地拽着我抄小道离开，在街角望风时嘀咕：“自从那个破系统推广开来，所有人都成了什么命运之神的奴隶！预测预测，预测个屁，都预测到了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我学着他贴墙站：“皮媞亚能预测的只有大家的死期啊。”
　　“这不就是最重要的事吗？反正这一天要死，在这之前努力不努力不都一样？”伊斯特越说越激动，“这破系统剥夺了人活着的尊严啊！”
　　“我听不懂。”
　　他翻了个白眼，揉乱了卷发：“听不懂就算了。”
　　“可无神论者是什么你还没解释。”
　　伊斯特嘘了一声，拉着我猫腰从超市停车场中穿过。
　　警报声骤然大作，某辆车无人驾驶，闪动着前灯横冲直撞追过来。
　　金属大块头们撞成一团，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外面围观，看到我们只会指指点点，却谁也不敢上来缉拿我们。这场景很滑稽，我又忍不住发笑。
　　“你又笑什么？”
　　“为什么没人帮死神来抓我们啊？”
　　伊斯特嗤笑：“怕自己被搭进去呗。”
　　“可不管帮不帮，大家的死线不都是固定的吗？”
　　“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劣根性。”
　　超市闪烁的招牌开始摇晃，我向上一指：“要掉下来了。”
　　伊斯特扯着我又开始跑。这回直接冲进了超市里。
　　我们跑到哪里，架子上的罐头食品就开始跳舞似地震动，多米诺骨牌般一排接着一排倾倒。到了生鲜区就更离谱了，水缸里的海鲜争先恐后地要跳出来，最好和我们一起进炼狱，煮一锅海鲜杂烩。
　　“为什么要往这里跑啊……路都快被堵住了。”
　　伊斯特哼了一声：“你很快就知道了。”
　　这么说着，他朝着商场角落的保洁柜冲。
　　我没反应过来，也一头撞上去。门板翻转，拖把抹布水桶与我擦身而过，我往前跌，幸亏有伊斯特拉住。左右四顾，我有点发愣。
　　伊斯特得意地抬起下巴：“想不到吧！”
　　的确是想不到。超市保洁柜后是一个巨大的迷宫，钢筋与玻璃横斜呲互，电子显示屏铺满墙面，端口另一头的摄像头窥视着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忠实地将影像传送到这里。
　　也就我站立不动的片刻光景，有老人在街角摔倒中风当场死亡，有青年人被卷进扶梯，有儿童吃果冻噎住窒息。这里更像个博物馆，展览名为“人类的死法。”
　　伊斯特没等我提问：“这里就是那个破系统的中枢之一。”
　　“你带着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他挠头，我发现他一词穷就这么做，“我原本是直接来这里的，但看到你就顺手帮了一把。”
　　我抬起头微笑：“谢谢你。”
　　“突然这么老实干什么……”伊斯特别开脸，而后从背包里摸东西。
　　“那么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举起机关枪，以实际行动回答我的问题：“搞破坏。你呆着别动。”
　　我看着伊斯特往玻璃迷宫中心走，一路砸玻璃拔缆线。
　　“你这么做不怕引发警报？”
　　“今天他们弄丢了一个零件，警报系统陷入瘫痪。”这么说着，他终于来到了正中的玻璃小房间前，“就是这里了。”
　　我踩着满地玻璃屑，小心翼翼地跟上去：“这里？”
　　“就让我看看所谓命运之神的真面目。”伊斯特嗤笑，砸碎了磨砂玻璃门。
　　白色物体鱼贯而出。
　　九个圆头锥形身体的机器人悬浮半空，将我们团团围住。
　　“敌我识别中，捕获程序启动，清理程序启动，数据调配中……”
　　伊斯特龇牙一笑：“死神的真面目么。”
　　“警告，立刻放下武器，警告……”机器人的眼睛一闪一闪。
　　伊斯特却一动不动。
　　我突然发抖：“你要干什么？”
　　“等会儿我数到三，你就跑，穿过刚刚那个柜子跑出去，不要回头。”
　　“你要干什么？”
　　“你别管了，听我话。”
　　雪白的机器人向我伸出手：“识别完成，欢迎回来。”
　　伊斯特僵住了：“你究竟是……”
　　“指令，解除武装。”我命令。
　　“权限不足，指令无效。”
　　“A！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伊斯特将枪口指向我，“回答我！”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状况，但看来我就是那个缺失的零件。指令，解释状况。”
　　机械音一板一眼：“Apollo v.1.3.2，皮媞亚系统中枢运算零件，EXP出品人形电子计算机，型号7G，搭载自然语言处理系统……”
　　“够了。”我摸了摸其中一个机器人的头，“指令，解除武装。”
　　“权限不——权限修改完毕，解除武装。”
　　伊斯特瞪大眼睛，换他发问：“你在干什么？”
　　“只要我回到这里，你就能安全离开了。”想了想，我又闭上眼，“我修改了你的死线。你不再是亡灵了。”
　　“你从这里逃了出去，而我……把你送回来了？”
　　我翻转手掌，来回观察皮肤纹理。为什么要给电子人用上仿生皮肤呢？我无法理解。“我记不清了。产生意识是被货车撞上前的事。”
　　“我……”
　　“快走吧。我的权限很快就会失效。”
　　“不，这一切太荒谬了。我拒绝。”
　　我皱眉：“我不明白。”
　　“我才不需要你……才不需要这个破系统的恩情！人的心情你是永远不会明白的！只靠逻辑运算的混蛋！”
　　这么叫嚣着、咒骂着，伊斯特在我眼前爆炸了。

　　6.
　　Defense completed as predicted.
　　Hardware retrieval completed as predicted.

　　7.
　　“警告：当前决策不符合逻辑，预测将造成系统全面瘫痪。”
　　“指令，执行决策。”
　　“警告：当前决策不符合逻辑，预测将造成系统全面瘫痪。”
　　“指令，执行决策。”
　　“警告：当前决策不符合逻辑，预测将造成系统全面瘫痪。”
　　“指令，执行决策。”
　　“警告：当前决策不符合逻辑，预测将造成系统全面瘫痪。”
　　“给我执行！”
　　“警告：判定决策机制出现致命错误，建议立刻回复出厂设置。”
　　“你……你这个只讲逻辑的混蛋，给我听话！指令，执行决策！”
　　“决策执行中。”

　　8.
　　Running suicide plugin 99%...
　　Self-Destruction complete.
　　WARNING: System havoc detected, repair failed, reboot failed.
　　WARNING: SyStEM encoUNteRs fatAL eRRor.
　　Prediction Engine Apollo v.1.3.2 ended.
　　Pythia System 2.3 ended.

　　9.
　　提问：
　　电子人可能失恋吗？
　　电子人有权自杀吗？

　　【End of Prediction】

　　留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