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五十九》城外五十九

6、步步错

　　我娘在我对面坐了半天，她看我哭得差不多了才叹了一口气，“月子，不是爹娘硬拦着你，那兵兵不是啥好东西，你跟了他是要吃苦的。你看看他家的条件，就那两间破窑窟，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地也没二亩，拿啥养活家，就凭他放羊那俩钱？他娘又是个不能动弹的，你过去就得伺候人。再说了，他要是个实诚的好孩子也就算了，问题他是啥人？跟他爹一样讨大吃的，你真给了他还得倒养活上他。”
　　我听不下去了，兵兵哪里就像我娘说的这样了。我忍不住就冲我娘喊了出来，“兵兵才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我可好了。你们不就是嫌他穷么？我就不嫌他，我跟他喝风我也乐意！”
　　“他哪对你好？这会对你好那是忽撇你呢，要不你能跟他？就他那要啥没啥的。”
　　“反正我就乐意，我就要跟他，你们爱高兴不高兴！”
　　说完这话我直接扭头不看我娘，我娘看劝不动我也不说话了，只是在那里唉声叹气。
　　我想不通为什么爹娘都不喜欢兵兵，兵兵多好啊。关键是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他对我好不就够了吗？我心里的逆反情绪第一次这么强烈。这么多年我一直顺着爹娘，不让我上学我认了，我都这个年纪了也不给我定亲我也没说啥，家里的活我都干了我也没意见。就这一次，就这么一次就不能顺着我的心意来吗？我别的什么都忍了，我就喜欢兵兵，就不能成全我吗？女儿再没用也是亲生的吧，再说了我哪里像是女儿，我比人家家儿子都顶事。
　　你们不让我找兵兵，我偏要找。而且从今以后我还要正大光明的找，反正大家都知道了我也不用躲着谁了。
　　我赌气直接睡了，今天爱谁喂羊谁喂，我还不干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我就去地里了。还有不多一点地就锄完了，兵兵帮我一起干活到底是快多了。我俩说说笑笑一天也不觉得累，没三天地就锄完了。锄完地我也天天继续去地里，没事干就和兵兵一起放羊，然后听他讲一些肉麻的情话。我觉得快乐极了，没人能比我们更快乐了。爹娘天天见我都唉声叹气的，管不了我他们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懒得理他们，他们根本就不理解我。他们只在乎我给不给家里干活，哪里在乎我的快乐呢。
　　我隔三差五跑去兵兵家里找他，兵兵娘也渐渐和我熟起来了。兵兵娘老家是南方某省的，她在我们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了口音已经改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还会蹦出几个我听不懂的词。每次看到我因为听不懂而露出的困惑表情她就会愧疚的笑笑，然后给我解释一遍那个词的大概意思。虽然大部分词她解释了我也记不住，但是这件小事却让我觉得她人真好，真温柔。我娘和人家比起来真是差多了，要是我也有个兵兵娘这样的娘就好了。
　　兵兵娘人这么好，我想我真的嫁过来也肯定能跟她相处的很好的。不像我娘和我奶奶，闹得好像老死不相往来一样。我奶奶嫌弃我娘病病怏怏干不了活又没生出儿子，对我娘就有点不冷不热。我娘呢，你别看她长得跟个孩子似的，身体又不行，她跟我奶奶置气的本事可不小，她已经好多年不跟我奶奶说话不登我奶奶家门了。
　　我可不想像她们那样，我一定要像对自己娘一样对兵兵娘。再说了，兵兵娘这么好的人，我们肯定能相处好。
　　秋收的时节眼看就要到了，我爹的病也基本上好了。我们又开始了一年当中最忙碌的季节。但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是感觉累，干的活稍微多一点就腰疼肚子疼。在干活最忙的一天我肚子疼得死去活来，差点倒在地上起不来。我爹把我背回了家，我休息了一会才缓过来点。请来的大夫悄悄跟我爹说了什么，我爹看我的眼神都不好了。我莫名其妙地坐起来，我爹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刮子。
　　我让他打愣住了，随后就委屈得不行哭了。
　　“哭哭哭，你还有脸哭？你知不知道你咋了？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完了！让你离那个二流子远点你就不听，这回好了，咋闹呀？你去找他吧，看看他咋处理这事呀！你是不是翘？你都有了孩子了自个还不知道，哪家闺女像你这么缺心眼。不行，我得找他个小王八蛋去。”
　　我爹说着就急了，我娘赶紧拦住他，“去什了去，找什了找？你直接找去算个什事？他更该以为咱们拿他没办法了，月子就得嫁给他了。”
　　“那咋闹呀？”
　　“让月子自己去找他，跟他说有孩子了，问他要不要？要就找媒人上门来，他要是不要咱们家就处理了。”
　　“听见你娘说的没？等等赶紧去，跟那小子说要孩子就赶紧找媒人上门来，我跟你娘跟媒人说结婚的具体事。”
　　我被爹娘嘱咐了一顿浑浑噩噩出了门。我竟然怀孕了，难怪我爹生气打我。村里姑娘虽然差不多都和男人睡过了，但是有孩子还是很少的，尤其是还没订婚就有了的，这就让爹娘有点为难了。出了这事我爹打我也应该，我一点也不生他的气了。
　　我身子不舒服也懒得四处找兵兵了，索性就坐在他家大门口等着他回来。等到天黑的时候他终于赶着羊回来了，我坐在石头上大半天腿都麻了。看见他我也顾不上这些，我只想赶紧告诉他我怀孕的事，然后赶快让他想办法去解决。
　　兵兵听了我的话有点吃惊，我也顾不得管他吃不吃惊了，我就告诉他我爹让他赶紧找媒人上门提亲。兵兵听了点点头，“你先进来吧，我跟我娘商量商量。”
　　我就跟着进了门。兵兵跟他娘说了我怀孕的事，他娘看了看我笑笑说，“请媒人应该的，都有孩子了当然该赶紧结婚。就是我们家的条件月月你也知道，你爹娘要是要彩礼月月你可得劝得点，大娘一个寡妇失业的哪有钱啊。你跟你爹娘说说，要不就别要了。你放心，大娘是啥人你也知道，你嫁过来大娘就拿你当亲闺女一样的疼，肯定不能让你受委屈了。”
　　我让兵兵娘说的有点傻眼，她这是啥意思，不打算给彩礼吗？我扭头看看兵兵，兵兵一副没看到我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失望，想冲兵兵娘几句吧又想起老太太平时对我的好，我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提醒他们赶紧找媒人到我家商量吧。兵兵娘点点头说，“放心吧，肯定会赶紧的，咱们等的了孩子也等不了啊。”
　　我放了心，就打算赶紧回家了。他们留我我也没心思呆着了，爹娘还在家等着我呢。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上门了，是李婶，她给村里好多人家做过媒。爹娘一看她来了明显松了一口气，还算兵兵他家懂事。
　　爹娘赶紧把李婶让了炕上坐，又给她沏上了茶。李婶慢悠悠喝着茶水开始跟我爹娘说兵兵娘让她来跟我爹娘商量多会给两个孩子把事办了，还说这事得赶紧了毕竟陈月有孩子了。我爹娘一开始还耐心听着，后来就急了。我爹问那彩礼的事咋办了？李婶一脸无辜的样子，“这个兵兵娘可没说啊，再说了陈月都有孩子了还要什彩礼，赶紧办事才是正经的。要不过段时间月份大了肚子可就遮不住了。”
　　我爹差点骂娘了，“谁家嫁闺女不要彩礼的？咋了，俺们家月子有了孩子就不值钱了是咋的，这不是欺负人么！你回去跟兵兵他娘说，没彩礼不嫁，孩子他们爱要不要，不要就打了。最癞了养下来送人，我还就不信他了！”
　　李婶被我爹抢白一顿灰溜溜走了。我爹心里不痛快，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明白自己给家里抹黑了，赶紧低下头不敢说话。
　　我不明白兵兵家不给彩礼是想干啥，难道真的让我白跟他吗？我上次可是给他打过预防针的，他要敢这么说我就收拾他。
　　李婶下午就又过来了，她这速度也是可以的。
　　这次李婶笑嘻嘻的来了，“他陈家大爷，兵兵娘答应给一千块钱彩礼了，你看还有啥不满意的？”
　　“一千？你做了这么多媒了这会谁家还给一千的，你说说。”
　　“哎呀，她寡妇失业的也没钱不是。大家互相体谅么。”
　　“没五千她也得给三千吧，再少了让俺们家月子以后咋见人呀。她没钱，好像谁家有钱了不是，没钱她想办法去呀，这会谁家娶媳妇不塌饥荒？”
　　李婶笑嘻嘻的看着我爹，“行吧，他陈大爷，我替她做主答应了。咋也不能让咱家闺女受委屈了不是？你看多会办事呀？闺女这肚子可等不了了。”
　　“按规矩来吧。过了彩礼两家一块吃个饭，到时候一订日子。她家不闹妖俺们肯定也顺顺利利的。”
　　“哎，行了。我这会就跟兵兵娘说去。俩孩子这事肯定顺顺当当办好了。”
　　李婶一走我爹娘就说兵兵娘不老实，肯定是交代了媒人彩礼能少给就少给，要不咋一开始给一千，我爹要三千她也答应呢，媒人哪敢自己做主啊。不过这时候也不计较这了，她答应了就好，总算这事有个完结。
　　我坐在炕沿上发呆，心里有点失落。听说二妞当时的彩礼有六千八呢，我才三千块。就这三千还是爹娘硬要出来的，我就这么不值钱吗？兵兵当时问我要多少彩礼，我可是说了跟二妞差不多，他也没反对啊。肯定是他娘不愿意给彩礼，那老太婆天天跟我套近乎原来就是为了最后我不好意思要彩礼。
　　本来以为这事就算订下来了，我爹娘天天该干啥干啥去了。我现在的身体也干不了农活了，幸好我娘这几年养的比较好身体还不错，她和我爹去了地里，我在家做饭干家务。这样过了半个月，兵兵家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爹娘急了，骂他们不是个东西。晚上回来我爹忍不住去找了李婶，李婶说快了快了，他家不是没钱吗借钱不好借，肯定借上就给你送来了。
　　又过了几天，还是没动静。李婶也还是快了快了。我爹娘干着急没辙，看见我忍不住骂我。我的肚子已经有点突出来了，幸好衣服还遮的住。我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兵兵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天晚上我接过了三月等羊的活，专门为了堵兵兵。他把羊赶到我家门口看到是我接羊有点意外，我叫住他问他为啥这么长时间了还不送彩礼来。兵兵就说没钱，我还想问，他说没空让我晚上找他去吧。我一愣，他已经赶着羊群给别人家送去了。
　　我在家想了半天，都说没钱那大概是真的没钱吧。我肚子眼看就藏不住了，要不跟爹娘商量商量一千就一千吧。不过这话现在不能说，得我见完了兵兵看看他的态度再说。
　　饭后我就去兵兵家找他了，兵兵娘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我心里烦就敷衍她两句完事。现在这情况我老在他家呆着也不合适，就叫了兵兵去外面谈。兵兵还是那个态度，说确实没钱。我问他还办不办事了，要不算了。他一下跟我急了，“就不能缓缓吗，以后有钱肯定给你。”我一下子也有点生气了，“还想咋缓？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们到底啥意思明说，这么拖着我当我傻子还是咋的？”
　　兵兵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对不起陈月，让你受委屈了。我确实是没办法，我娘一个寡妇带着我，家里确实是拿不出来，借钱我也借不到。我真没用。”
　　我让他说的难受，心软了。“那要不就按你家说的，一千行吗？我肚子眼看等不了了。我去和我爹娘说，咱们赶紧把事办了吧。”
　　“真的吗？陈月，你太好了。”
　　兵兵激动的抱住我亲了半天，我让他亲的美滋滋的。好长时间我俩没在一起了，我让他抱得挺激动，但是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我又有点不敢了。兵兵却没想到这个，他解我衣服的手一下也没停。我说不行，伤着孩子呀。他说没事我轻点，都好长时间了快想死我了。听他这样说我也就不阻止他了，其实我比他还想要。
　　我俩温存了半天，互相叮嘱着回家和家里大人怎么说。肚子里有东西到底是不方便，我肚子有点隐隐的疼。兵兵问我有事没，我摇摇头。缓了一会没事了我俩才分开，我慢慢走回了家。
　　我爹娘终究还是被我说服了，或者说是他们为了我妥协了。我爹一开始还不同意，我娘只是说了一句月子的肚子等不了了，他就不说话了。我挺愧疚的，让爹娘这么为难。这事我们两人私底下说了不算，还得让媒人去通个明路。我爹不愿意去，我娘白了他一眼自己去了。

　　我本以为这次终于可以顺顺利利的把这事办了，可我真没想到会这样。又过了一个星期依然是没一点动静。我娘都坐不住了，她又去了一趟李婶家，回来她的脸色也不大好。原来平时笑嘻嘻的李婶也不笑了，她说当时跟兵兵娘说兵兵娘就没搭话，既不说给也不说不给，只说知道了。李婶催了几次兵兵娘依旧是那个态度，李婶跟我娘说她再去催催。
　　李婶第二天才给了回信，兵兵娘说没钱，彩礼不给了，只说让我家赶紧定日子办事。这次不光我爹娘，连我都给气个倒仰。他们这是看我月份大了，知道我家着急了。这不是无赖吗？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我气得肚子立马难受起来，孩子已经会动了，我一生气他在肚子里就闹腾。我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平静下来，肚子里的孩子不闹腾了。
　　我要去找兵兵，他娘这么对我，他也这么对我，我得跟他要个说法去，我看他这次到底能跟我说出个什么。
　　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兵兵放羊的山沟，谁知道他看见我竟然立马掉头要跑。我出声喊住他，他尴尬的冲我干笑。跑跑跑，躲得了初一你还躲得了十五。
　　“你跑什么？”
　　“没，没有啊。”
　　“你再说一个！”
　　“陈月。”兵兵看着我为难的沉默了半天，最后好像是豁出去了一样，“陈月，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我也没办法呀。我家就是这个情况，确实没钱，我娘我也抗不了。”
　　“你别说那没用的，就说你到底什意思吧。”
　　“你要是同意咱们就请两桌人把事办了，不同意我也没办法了。反正俺们家是没钱，给不起彩礼。”
　　“这会你才说给不起，你一开始干什了？我这么大月份了你才给我来这一套，不想要孩子你们早说呀！你们家这不是坑人吗？”
　　兵兵也不说话，我骂他他就在那听着。反正他就是一句话，没钱。我也不想骂他了，撇开他自己跑回了家。我一边哭一边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孩子已经会动了，我有点舍不得他。可是留下他我又该怎么办呢，生下来送人吗？那我还不如打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