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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后的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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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年后的第一天,我坐在家里和我娘一起包饺子。农村人的生活就是这样,过年吃上一顿饺子,一顿想半年。包了大半天了,基本已经包完了。我娘跳下地收拾面板,我就自觉去院子里抱柴火。天真冷啊,我穿着一个棉袄的身子几乎马上就被冻透了。哆哆嗦嗦随便收了一大捆赶紧往屋子里跑。其实屋子里也没多暖和,没有取暖的炉子,也没有火盆,我们唯一的热源就是土炕的温度。可是早上烧那点火的温度早就下去了,中午这顿饭还没做,现在正是屋里温度最低的时候,也就是比外面挡风一点罢了。不过很快就好了,我已经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烧起火来了。等到水蒸汽弥漫了整个屋子的时候我爹正好推开门进来了。他一边抖着身上的柴火棍一边和我说话,“月子,二月三月呢?”我知道他肯定是从外面捡柴火刚回来,我们一年的烧柴基本都是他冬天没事时捡的。我看水开了就停下来帮我娘往锅里下饺子,一边下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外头玩呢。
爹没有说话,他坐在炕上掏出烟袋磕了磕,装上烟丝递到我面前。我从灶膛里抽出一根冒着火苗的柴火给他点着了又顺手把柴火扔回去,然后继续烧我的火。屋子里已经被白气遮得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楞楞地看着满屋子的白气出神。
想起了昨天半夜听到的爹娘的悄悄话,其实他们也许知道我醒着,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爹说过了年再上一个学期的课我就应该上四年级了,我们村里只有一到三年级,要上还得去外村,天天还要走六里路上学,冬天黑的那么早,一个闺女家要不就别上了。再说我年纪也不小了,在家里帮娘干上两年活找个婆家算了。还有两个丫头得顾呢。
我没有说话,虽然我知道爹其实是在等着我接话,等着我自己说同意。我翻了个身,脸对着墙假装睡了。其实我哪里睡得着,我知道爹这样说就是在通知我,他其实根本不需要我的同意。我没有说话,我心里不舒服,虽然这是迟早的事,可是我一直选择忽略它。我喜欢上学,我喜欢教室里读书的那些时光。没有了那些,我就只剩下寂寞的继续乏味的生活。
这可能是我能做的唯一的小小反抗了,虽然没什么实质效果,但起码表明我的态度。我也知道自己是不敢反抗的,我心里那一点点的小火苗其实早就在隔壁二妞回家的时候就已经熄灭了。我是个丫头,是赔钱货,还是家里的老大,爹娘靠的就是我,我只是在认命前一点小小的挣扎。
“月子,想啥呢?喊你妹她们吃饭了。”娘的话把我拉回了现实,我木然地起身拉开门冲外面喊了一嗓子,“吃饭了!”果然没一分钟我那两个花脸猫妹妹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了出来,两个人一人拖着两管鼻涕从我身边挤进了门。
我上学比较晚,九岁才上一年级,刚过年我已经虚岁十三了,按村里人的想法我真的是个大姑娘了。大概再过个一两年就会有媒婆上门了吧,到了十六七岁就可以出嫁了。我大概真的不合适继续上学了,一起玩的女孩子们好多早已经回家了。如果不是我学习成绩好老师留,大概我也早回家了。我心里满满的都是那种钝钝的悲哀,所以整天都是神情恍惚的。
吃完饭我就去刷碗,二月三月又跑出去玩了。“月子,给爹倒口水。”我扭身倒了一杯水放在炕头,心里却烦死了。月子月子,瞅瞅你们给我起的名字,这像个啥?二月三月好懒听起来还像个人名,我这像啥,要不你们也像舅舅他们那样叫我月儿也好啊。我这名字叫的也太难听了吧。
可我不敢抗议,在我家我爹就是天王老子,谁敢挑战他的威严就是一个字,死。他会毫不留情地揍得我浑身疼,一点也不顾忌我是个女孩子。在他眼里我们姐妹三个没一个顺眼的,都是丫头片子,都是赔钱货。
我退学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明白自己只剩下一个学期的学生生涯我倍加珍惜起来,干完活就捧着书坐在角落里看。抚摸着那已经被我翻得没有一点油墨香气的纸页我心里一阵阵的心酸,就要结束了啊,这么快,我才上了几天学啊,才认识几个字啊。还有那么多的字我都不认识,还有那么多。我强忍着哭意,把眼睛里的泪水硬逼了回去。
就那么看啊看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都看了些什么。那些课文好像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可是又好像都不认识的样子。我坐到了天微微发黑,觉得自己这样挺没意思,赌气一样扔下书去喂羊了。
给小羊喂过草也该到门口接大羊了。我家一共五只大成羊,每天早上羊倌来接走放,晚上送回来。小羊长到半大的时候也就可以跟着去了,这就叫做出群。但是半大小羊和成羊的工钱是一样的,所以有点不划算,一般都得长大了才出群,没出之前都是在家里圈养。
远远的放羊的兵兵就开始用鞭子把各家各户的羊分好了,走到谁家门口一挥鞭子羊就乖乖跟着主人回了家。这点我特别佩服他,怎么就把羊管的这么服服贴贴呢。从我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放羊,以前是跟着师傅一起,后来他师傅老了不放了他就自己,也没见他念过书。
想到念书我心里一沉,罢了,不念也挺好。兵兵走到我家门口时羊发生了点小动乱,我家那只急着见孩子的羊横冲直闯,差点把我挤倒。兵兵赶紧挥鞭子打开,我感觉火辣辣的,脚趾头肯定被羊踩了。
“没事吧?陈月。”
我摇摇头没说话,等他过去了扭头一瘸一拐回家。
平常我和兵兵没什么接触,他大概比我大个两三岁吧,今年应该有十五六了。我回头关院子门的时候恰好又对上了兵兵回头看的目光,对视了两秒我终究是心慌了躲开,心里感觉怪怪的。
羊吃了一天草渴了,我准备的一大盆水喝的干干净净,有的还冲我直叫唤,我只好又提了一桶给它们倒了进去。
我收拾完了又开始做晚饭,其实我一天到晚就没有闲着的时候。我娘身体不好,瘦瘦小小的,还有哮喘病,重活累活一点干不了,二月三月还小基本指望不上。家里活基本都是我干,到农忙时还跟我爹一起下地。家里没有儿子,我就是被爹娘当男孩使唤。说来也奇怪,我长得一点也不像我娘,我属于粗壮型,一般瘦一点的男人都比不过我。我这副身板可能不够漂亮,但是在农村绝对是受欢迎的,我常听那些老妇女们当着面说我干活肯定有力气,是把庄稼好手,而是体型一看就好生养。后来好多年后我在电视上学会一个词,这叫丰乳肥臀。
年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春天的气息渐渐近了。我坐在以前的山神庙改建的教室里发呆,阳光从门□□进来,照得人懒洋洋的犯困。我扒拉着语文书心却飞了出去。
开学已经一个月了,我不管怎么珍惜怎么不舍,退学的日子都是越来越近,它就像个凶兽一样一直靠近要把我吞噬。可悲的是我明知道它的到来却是逃无可逃。
我爹娘现在对我上学的事基本已经漠视了,在他们心里我反正迟早要回家,现在回和以后也没多大区别。或者他们根本就是没打算让我上完这个学期,只是懒得跟我计较了。我天天下学后的活排的满满的,每天都干活到半夜。筋疲力尽的我实在没心思再去写什么课后作业了,而且我也没时间。至于我的成绩,那就不用提了,虽然我以前底子好可也架不住这样忽视。我已经落后太多了,多到我善良负责的李老师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李老师是学校里唯一的老师,他在这个村子教了半辈子的书。我们村子太小了,没有老师愿意来我们这里教书。我们这座藏在山沟沟里的小村庄一共来过三个外来的老师,其中两个刚到地方立马掉头跑了,剩下那一个坚持了一天寻了个借口回家就再也没来过。
李老师是本村人,他是村里唯一一个去过乡里上过初中的人。初中毕业以后他回到了村里教学,不过他只会教语文数学,剩下那些美术呀音乐呀什么的他不会教,所以那些书对我们来说也就是一本看图画的书册
曾经,李老师是我的榜样,我想成为像他一样的老师。这么多年我们村里再没有来过新的老师,李老师年纪已经大了,村子里以后的孩子们眼看就要没有老师教了。我一度幻想过有一天等李老师教不动的时候我可以站在那曾经是山神爷爷神龛而现在是讲台的位置上,我可以接下李老师的重任,继续为我们这个小小的山村的孩子们传播知识。
事实是我想太多了,我纵然有一千种理想可我却只有一种命,我自己做不了主。我爹已经老了,我娘身体不好,妹妹们又都还小。我已经渐渐长大了,家里的事已经离不开我。
我们村子是这么的偏僻这么穷,好多人都讨不到老婆,我爹也是三十几岁才花钱托人娶了我娘,可惜我娘还是个痨病蛋。好的一点就是我们姐妹仨都没有遗传到我娘的破身体,也就是二月身体弱一点,不过她也没什么正经毛病。
“陈月,陈月。”同桌用手捅我胳膊,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抬头看看讲台上,李老师的脸色真难看。
“陈月,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啊?哦……”我磨磨蹭蹭站起来,其实根本不知道老师在问什么,我刚才走神了。“老师,我不会。”说完我自己都觉得丢人,什么时候我陈月也有答不上来的问题了。
“坐下吧,好好听着。”陈老师的语气实在有点恨铁不成钢。
我羞愧极了。陈老师也不知道我要退学,他对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充满了希望。可是我呢,我却要愧对他这份希望了,我对不起他。
今天一直在走神,连放学都是糊里糊涂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清羊圈,添草,提水。做好这些准备羊也快回来了,我得赶快去接。我已经听到兵兵赶羊的声音了,今天好像比往天早。
果然一开院子门就看到兵兵怀里抱着一个像是刚出生的小羊羔朝我家走来,我赶忙过去接过来。这是我家母羊下了啊。前两天就看那个花脸的母羊要下羔的样子,今天早起它还是跟着别的羊一起出群了。我还以为它还得等两天呢。
“陈月,这个大羊刚下了羔,胞衣还没有下来。你们看着点,估计还得一个钟头。”
“嗯,我知道。”
“你上几年级了?”
“三年级。”
“哦,上完该去外村上四年级了吧?”
“嗯,还不知道去不去呢。”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明明就是不去了,可能只是一点小小的自尊心作怪吧。
“哦。”兵兵笑笑直接走了。
我得赶紧喂羊点豆子,最好给它喝点温水。唉,今天比平常更忙了。好在马上做饭了,一起多烧点水也不是太麻烦。
等我烧好水给花脸母羊端过去时我发现它已经下了胞衣了。那粉红色带着血的一团肉就在它身后不远的地方。我其实挺怕这个东西的,血里呼啦的。没办法,忍着恶心拿铁锹铲了扔到大门外的粪堆上,再用粪盖一盖,终于看不见了。
等我回到羊圈拿桶时花脸母羊已经喝完大半桶水了。小羊羔尾巴一翘一翘的跪在母羊肚子边,开心的吸吮着。我关上羊圈门拿着桶和扁担出去挑水。水缸已经见底了,估计得挑两担水。水井在村子的东头,虽然已经春天了可是井口还是冻着一圈冰,滑的厉害。我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倒。这口井很深,水桶放下去半天没有声音,终于在手里的绳子几乎用完的时候听到了咚的一声。我赶紧晃晃绳子,然后用手提一下试试,差不多了。一桶水还是挺沉的,我虽然比较强壮可是年纪还小,费了半天劲才提上来。擦一把汗再提一桶,两桶满了担水回家。
我得快点,还得担一担水呢,一会天该黑了。
这两趟水担得我真累,肩膀压得疼。不过现在已经算是好的了,我刚开始担水那会肩膀可是几乎天天都是肿的,有时候还会磨破。担了两年水过来肩膀上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茧子,现在感觉就跟猫爪子上的肉垫似的。
我也没敢怎么歇着,水满了就得赶快做饭,要不我爹回家看饭还没好会骂我的,我很怕他生气。明明是他们说让我念完这个学期的,可是现在好像变成我的错了,是我自己死乞白赖赖在学校一样。每次一有点什么我爹就拿这事骂我,说我浪费家里的钱,不跟他去地里干活,念得什么破书,反正也是要回家的。我只能低着头不说话,不管他说什么我也不敢顶嘴,要不他肯定会打我的。我更怕他强迫我直接不让我去学校了,我是很想去的,虽然没几个月了。
二月三月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我一点都指望不上她们,想让她们帮我抱点柴火都找不到人。二月已经七岁了,估计我回家了她就该去念书了。也是,家里穷只能供一个孩子,我都念三年了,二月怎么也该认几个字吧。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我从班里第一名下降到了第六名。天知道,我们班一共才十几个学生。这次李老师已经不是脸黑了,他对我失望透了。还要感谢他没有完全放弃我,至少下课时他把我单独叫出去问话了。
“陈月,知不知道你这次成绩下滑的多厉害?你怎么回事啊?”
“李老师,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心里有事。
“还有,你怎么作业都不认真做了,你都好几次没交作业了。”
我说不出话来,眼泪一直在打转。其实我能交作业就不错了,我晚上那么晚才干完活,爹娘嫌我废灯油不让我点灯写作业。早上起来我还得干完活才能来学校,作业都是上课前那一会时间写的,我写得太着急了根本顾不得检查,肯定有好多错的。
“怎么,说你两句还委屈了?还要掉眼泪,我告诉你再这样下去你肯定考不上乡里的学校了,你还怎么当老师啊?”
“哇……”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李老师啊,你真的是戳中我的痛点了。
“哭什么呀,还不能说你了。到底是女孩子,年龄大了心都不在学习上了。”李老师大概是有些失望了,肯定觉得我执迷不悟。
“不是的李老师,我,我当不了老师了,我我我,呜……”我实在是太伤心了,我一直写作文我的理想都是当一个老师,我知道李老师看了很欣慰的,他觉得我是个好孩子。可是我现在实现不了我的理想了,我的理想成了空想,我觉得我都对不起李老师。
“为什?你是不有什事?”李老师大概也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他一急那本来就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直接丢了。
“李老师,我,我爹不让我上了!”说完我哭得更伤心了,我感觉大家看我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李老师楞住了。他可能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只是觉得我成绩好应该一直念下去。但是退学这种事在我们这里又太普遍了,一年级新生时我们班里有二十多个学生,到现在已经退学了一半了。
“陈月……”李老师叫了个我的名字就说不下去了,他大概也没想好该怎么说吧。只是他也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默默哭了一会,眼看下一节课到了就擦擦眼泪打算走了。反正已经这样了,过一天算一天吧。陈老师看看我挥了挥手让我去了。我什么都没再说,我知道,这就是命。
同学们看我被老师叫走又回来都很好奇,我知道他们都想问我怎么了,可是看到我红着眼睛又不想理人的样子大家只好都不说话了。
剩下的课也上不到心里去了,我感觉李老师在讲台上的情绪都有点不对。熬到放学我无精打采的收拾了东西回家,心想明天到底还来上课吗?今天这事一出,同学们很快就会知道我不能继续念书了,我有点怕面对他们异样的眼光。
回家才是忙碌的开始,家里所有活都是我的。我爹娘去地里送粪了,二月三月跑得没影。我默默干着活,不知为什么今天觉得心里特别委屈,堵得慌。
吃饭的时候我也没胃口,扒拉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去看羊了。羊都乖乖卧着,我摸摸小羊羔的小脑袋,它咩咩地冲我叫了两声。这时候我真羡慕它啊,无忧无虑的,比我快乐多了。我要是个羊羔该多好,唉!
没意思,羊圈又冷,我冻得受不了还得回屋。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跟我爹说话,听声音像是李老师。我呆在原地没动,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老哥啊,陈月这么好的料子不念书多可惜了啊。”
“家里没钱,再说还有两个小的呢。”
“唉,你看要不这样行不?缺钱先从我那拿上,得让孩子念书啊。”
“从你那拿?从你那拿我还不得给你?再说了,她走了家里这一茬活谁做?家里好容易长起来这么一个劳力你就动动嘴皮子给我弄走了?说的你到轻省。”
“你看你这,那孩子念书有了出息你不是也好过么。”
“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出息,你甭哄到我,不听你那套,尽是瞎说了。我家里的事我说了算,你快走你的哇。”
我听的绝望了,我就知道是这样,可怜我可笑的还在幻想。胳膊什么时候能拧得过大腿,我什么时候能让我爹听我的。
门开了,李老师看到我有一点尴尬,可能他也没想到自己上门会是这么个结果吧。我冲李老师笑笑,可是自己都觉得那个笑比哭也好看不到哪去。
李老师看看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他叹了口气走了。
我不想进屋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可是我确实不想进去看我爹的脸色,他肯定会骂我的。没办法,我只能出了院子在村子里乱走。天已经黑了,山里的路不好走,我不注意摔了两跤,手都擦破了。
我蹲在一个墙角哭了,一开始只是默默的流泪,可是后来还是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谁呀,大半夜的嚎丧呢?”这个屋里有人骂我了,可能我在人家墙角哭吓到人家了吧。
我站起来擦擦眼泪,想想自己还是没地方去,还得回家。罢了,大不了挨一顿骂。
“陈月?你干甚呢,咋在我家墙根哭啊?”没想到是放羊的兵兵家,我对村子北面这片不太熟,不认识他家。
“没事。你家住这啊,不好意思啊。”
“你咋了,没事你在这哭啥?这大半夜的,咋了,跟家里闹劲了?”说着他就朝我走了过来。
“没事,就是我念书的事。也没啥,就成这样了也没办法。”
“哦。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嗯。”
“哎,等等,你一个敢不敢回,天这么黑,要不我送回你去哇。”
“没事,我敢回。”我赶紧走了,觉得自己确实有点丢人。
“那你慢点啊。”
“嗯,知道了,你回吧。”
兵兵一直看着我走的,我拐过弯看不到人了他才回去。
我一脚深一脚浅的回了家,推开门就看到我爹瞪着眼睛看我,我赶紧缩了缩脖子。
“大黑夜你跑哪了?咋,不让你念书你还不回家了?有本事你甭回来呀。”
我吓得不敢说话,这是我爹发火的前奏,我要是再说两句他听着不舒服就该打我了。
我赶紧老老实实坐炕上,顺手拿起三月一件衣裳。竟然扯了个口子,这个疯丫头,肯定是跑哪里玩刮的。找出针线给她缝一下,要不第二天咋穿,这么大口子肯定进风。
我爹看我给三月缝衣裳不说话了,我偷偷瞄他脸色好像不那么难看了。
“月子,不是爹心狠,家里就这条件。咱们家穷,你也得让二月三月念念书认认字吧。爹供不起你们几个,爹老了,你娘身体又不行,你是老大,家里以后还得靠你呢。”
“爹,我知道。”我轻轻地说。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有一点不甘心而已。不过没关系,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爹看看我叹了一口气,起身去院子里抽烟去了。
我起得很早,昨天晚上睡得很好。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了。大概是终于看到了事情的结局,我已经彻底死心了。放下了是一种解脱,我觉得自己突然有一种久违的轻松,那种感觉让我轻飘飘的想飞。
不就是不念书嘛,大家都这样,我又有啥了不起呢。想通了这一点我也就释然了,早起依旧忙忙碌碌。做饭、喂羊、收拾家,然后背起那个还是第一天上学时我娘给我缝的书包去上学。这个书包陪伴了我三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它以后会继续陪伴二月三月的上学路。书包已经洗的有些发白了,上面的小蓝花都看不清了。不过我一直很爱惜它,它还没有破损的地方。我轻轻抚摸着它,伙计,咱们很快就要分开了。
今天上课我一点都没有走神,我一直认认真真在听。我觉得学知识真是一件幸福的事,至少我现在还幸福着。李老师看我的眼神有一点复杂,我对他轻轻笑了笑,这个笑是发自内心的。他好像也明白了,他也轻轻笑了一下。
日子变得轻快起来,我也好像没那么累了,虽然每天还是得干那么些活。
期末考试很快就来了,我以全班第二的成绩初小毕业了。收拾东西回家,我的读书生涯也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