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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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脚下一片混浊的暗红。远处延绵的群山暴露着丑陋的巨石，眼前青灰色的混凝土散落一地，寒意迫人。我拉高雨衣的领子，瑟缩在树下，而不远处，包裹在暗绿色雨衣中的小兄弟还在瓦砾堆上艰难地刨。
两天没有真正意义上睡过，难为这些年轻的兵们。我已经撑到极限，只觉得头那么重，脚又轻飘飘的。
“很冷吗？”高大的荀波从雨里走近，对我勉力一笑。我摇摇头，又点头：“是，实在很冷，心里冷。”寒心，绝望，混合着悲伤与无助，也许只有女性才能被这种复杂的情绪击溃吧。
雨点很急，我却依稀听到来自地底的呻吟与哭泣，我脸上也是蜿蜒的水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荀波又投入救援队伍中去，好像已经有了一线转机。我和其他护士及志愿者连忙准备好担架等急救用品，焦急地向废墟那边奔去。
“小心小心！”
“快，止血绵……”
“慢点！”
各种方言和不标准的普通话在雨里嘶喊，才松了口气的人们脸上露出欣慰的一丝笑意，然而奄奄一息的被救少女挣扎着说：“下面还有六七个人……”
大家的心又沉入了谷底。
没有重型机械，没有专业人员，就连人海救援战术，我们也没有太多的人来实施。并不是调配者的错，毕竟灾情太太太严重，严重到了广度深度都那么大……
我所在的是一所县级中学，教学楼和学生宿舍已绝大部分坍塌，埋压在其下的，都是风华正茂的莘莘学子。他们是坚强的，也是友爱的。甚至有两个，已经离开这修罗场了，却又返回来救出三十多个同学！
昨天抢救出来的一个女同学，右脚膝盖部位已经完全折断，软绵绵扭成了麻花状。而她，却还小心翼翼地拉底卷到胸前的T恤衫！
那时的我忍不住泪水滂沱……
兵弟弟们还在工作，荀波帮少女简单处理了下，由于少女伤势严重，需要转院到德阳，志愿者们抬起担架飞快往镇外的简易停机坪跑去了。
这些志愿者都是从各地赶赴而来，我也一样。跟荀波不同，我是从云南赶过来的护士，而他，是成都市的一名外科医生。
或者说，我是他的女朋友。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雨渐渐小了。
有人跑过来，急切地对荀波说着什么，我正帮一个战士包扎脚心的伤口，依稀听到“幼儿园，活着……”
那多好！
大概是医生不够吧，荀波赶了过去。因为这边暂时还没有新的救援对象脱困。
与荀波同来的一个资深年长护士也跟了过去，两人回来的时候，神色委顿如同大病一场。荀波好些，而那位大姐一见我们，就伏在我身上痛哭失声。
那边实在太惨了！
大姐没有描述，也不用描述。我们都能想像得到，稚弱的小小孩子怎能面对这无情的灾难！他们的手那么小，他们的肩那么软……
可我还是不能想像，怎么会有东西舍得磨砺他们娇嫩如花瓣的皮肤！
这是一场灾难，中华民族的灾难。昨天深夜，我上了一小会儿网，看到有网友说，国殇。是的，国殇。
我们有挺直的脊梁，我们有坚韧的心房，我们更能同舟共济众志成城，一切的灾难，只管放马过来，看看华夏儿女怕是不怕？！
然而，这灾难，为什么对准的是希望？
08年的5月12日，原本是我们的节日----护士节。我没有和同事一起庆祝，而是来到了天府慰藉荀波相思。下午，我俩还在繁华的商业街逛哒，突然觉得地晃得厉害。商铺里的东西噼啪一个劲儿往下掉，然后，柜台和小件活动物品开始剧烈移动。
地震！
这是多么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很多年前，当我还是小女孩儿的时候，家乡也这样震动过，不不不，比这厉害的多。
我没有太多时间回忆，大地的震动不过一分多钟。然而灾难才刚刚来临。
人潮还未散去，满大街的人惊魂未定，成都街头一地狼藉。
那时的我尚未预知情况会那么严重，笑嘻嘻地掏出手机，向千里之外的朋友开着玩笑：“成都地震哦。”
如果我知道，后来手机会打不通；如果我知道，我的父母会牵挂我此斯，我一定会给家里报个平安的。不过，事已过去，他们也没担太久的心。虽然通讯中断，但接下来的事让我感触良多。
荀波的朋友告诉我们，移动联通的交换机在地震中损坏了不少，以至于除固话外通讯基本完蛋。然而平时让人怨声载道的两大巨头在第一时间开放免费电话给市民报平安。
小事？不，这是真情！
一个小时后，我在荀波家中打开了电脑。他已经回到医院，随时待命。
事情比想像中要严重了几百倍，川中无数城镇遭逢大灾，数千民房垮塌，道路损毁，山体滑坡，无数群众生死未卜。
荀波作为一个优秀的青年医生，被抽调入医疗队赶赴重灾区北川。我于第二天加入到志愿者行列，荣幸地献出一分力量。
大地如此愤怒吗？它把公路绞成麻花，把村庄夷为平地，前往重灾区的路上，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惊心动魄、撕心裂肺。
北川的灾情是如此严重，而我们的救援却是如此无力！13日凌晨，埋在瓦砾石块中的伤者的呼救还很清晰，然而今天，那些声音变得很微弱……缺少特种设备的我们束手无策，那种无力的感觉，能要人命！
又救出来一个男生，我匆忙中断回忆，加入到救护中。
高高大大的他一条左腿被挤压变形，在营救过程中他没有喊过痛，清秀的脸上是坚定不移的镇静。
距离事故的发生已经五十多个小时，他屈着身子在下面呆了那么久。然而他说：“我不怕，我知道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荀波悄悄摇头，我也知道，他的腿算是毁了。他大概有一米八几的个子呢，身上破烂的球衣还依稀可见，想必从前是学校足球蓝球队的主力。
多可惜！可与他的其他同学相比，他又是那么的幸运！活着就好，活着，真好！
余震一直不断，战士们一直在‘违章作业’，身边是摇摇欲坠的尚未垮掉的危楼，身下，是还有一线生机的学生！
他们坚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丝犹豫，此时，他们心里只有救人的信念吧。
我拉住一个年轻的小战士，想替他包上伤痕累累的手。他手上血已经凝结，暗紫色和青色交杂在一起，让人心疼不已。昨天我们的过简单的交谈，他和我是老乡，才十八岁。
这里不眠不休的兵弟弟们，几乎都是这年纪。
“不用了姐，包起来就不方便了。”他给我一个艰涩的笑，飞快地抽走手又走回到废墟上。
也就是他，在昨天的余震中险些被掉落的混凝土板砸中。
救援人员的伤亡还少吗？想到这些，我的双眼又模糊了。我好像真是不适合这个职业的，荀波说我心太软。
救援还在继续，我的泪也在继续。抹干泪，我必须和等待救援的人一样，和坚守在第一线的领导一样，和不抛弃不放弃的解放军武警消防官兵一样，和千千万万个忧心着灾区的普通群众一样，坚强！
是的，我们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是不能战胜的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