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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见已是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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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堡,东厢房外,陆月明在院中来回走动。陆月明时而看看紧闭的房门,时而双手合十,喃喃自语,“老天爷保佑,保佑凝姑娘度过此劫”。
当他见到颜玉抱着昏迷的凝香冲来的那刻,他就深深地懊恼,为何自己不好好学武,手无缚鸡之力就不能好好保护心上人,就连关键时刻都派不上用场。幸得碰见,来堡中拜会陆晟的易无悔。否则,在这关键时刻,上哪儿去找一个内力深厚之人。
凝香体内有蛊虫,就算当年救回一条命,也只能算是个活死人。存活在体内的蛊虫会慢慢地啃噬掉五脏六腑,吞噬血液,会让中蛊的人受尽万般折磨最后气血精竭而死。况且此类蚀蛊根本不易引出,唯一的救治方法还得找到下蛊的人,唯有下蛊人手里才有母蛊。前些年来,颜玉就一直用他的独门金针刺穴法为她减轻蛊虫的折磨。一年前,他在古籍中无意得知,用追魂针方可封住蛊虫,方可保命数年。如若一旦摄入追魂针万不可再使用内力。正因如此,她才能平安无事。
方才,在石林遇袭,凝香万般无奈之下使用了‘摄魂凝意运气法’。这套心法是她早些年在冰洞疗养时专研出的一种以自己的意念为武器,随意运气,心至意至,使出看似轻柔的一招,威力却是无比,十丈以外的鸟兽飞禽亦能被此功力震得悲鸣交加,耳目失聪。
只因冲破了穴道,强制使用了内力,便激活了沉睡中的蛊虫,又将追魂针逼近心脉数寸,才导致她陷入昏迷。此刻,房内亦是一片凝重之气。陆晟与易无悔盘坐在凝香的左右,分别以掌对掌输入真气,则颜玉盘坐在她身后,双掌伏在她背脊处。竹叶会医术,银针刺穴虽不及颜玉的独门功夫金针刺穴法,但能保他们不被内力反噬。两人站在一旁,双手紧紧地握着,担忧地看着榻上的人。
脑中回响着颜玉说的话,“此刻,唯有用尽全力把追魂针逼出来,否则......她将命丧黄泉。”
罄瑶与漠兰赶回来,就碰见陆月明虔诚地拜佛保佑。“师姐,怎么样了?”罄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道。陆月明抬眼看看那扇未曾打开的门,黯然地摇摇头。罄瑶甩开他,正欲上前,却被漠兰拉住,“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不能让他们功亏一篑。师姐会平安无事。”罄瑶看着漠兰如此冷静地安慰自己,又看看那扇门。“是,二哥不会让她有事。不会。”
直到酉时,紧闭的门才从里面打开。陆月明上前搀扶住门口父亲,“爹......”看着精疲力尽地父亲,陆月明忍下询问凝香的情况。瞥眼朝房里望了望,“爹,孩儿扶您回房休息。”罄瑶与漠兰疾步进屋,屏风后,竹叶坐在床沿,手握银针为气若游丝的凝香在几处大穴道上下针。颜玉及易无悔则坐在榻上运功调息,瞧着那两张清隽的容颜上亦增添了一抹疲惫之色。
良久,漠兰才开口,“追魂针......”云书走近她,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小心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根银光透体的细针。心中方才舒坦一口气。
心下又想到,追魂针既已取出,那蛊虫?岂不又意味着师姐要再受啃噬之痛。原本清冷的眸子,此刻犹如汇聚千年寒气般更加凝重了,捶在身侧的手不禁紧紧地攥着,指节‘咯咯’作响。
御花园内,刘后闲情逸致地与清河长公主品着内廷司新进贡的武夷山新茶。
清河长公主闺名冰若,生母正是当今太后,是宋真宗的第二个女儿。
刘后放下手中茶盏,笑道,“清河,可有些日子没进宫陪母后品茶赏花了。如今,这宫墙之中只剩皇上和哀家了,儿子大了,也不爱搭理我这母亲了,连女儿们也不愿进宫看望我这孤寡老人了。”一身水蓝滚地锦绣裙更加衬托了她那股冷艳高贵的气质。她离座跪在地上俯首道,“是儿臣不好。没能早些时日进宫陪伴母后,还望母后恕罪。”
“你这是作甚么?快快起来。”刘后侧身扶起跪拜在地上的赵冰若,“母后只是发发牢骚,这平常百姓家的母亲不是都会时而向孩子们发发牢骚吗?”赵冰若略揣测刘后的话,方才回道,“以后,儿臣常进宫来陪母后。”“嗯,这就对了。”刘后笑着拍拍赵冰若的手。良久,刘后才开口道,“前些日子,哀家见了镇守玉门关远威将军何裴东。这何门三代镇守玉门关可谓是精忠良臣,亦是大宋之福啊。”刘后瞥眼见赵冰若缄默地听着,又道,“那日随同进宫的还有何延庆,是何家长子。母后记得,你们早年就相识。”“是的,母后。”赵冰若说道,“自从他随同何将军去了玉门关,就没了联系。细算起来,已有五年之久。”刘后轻“哦”一声。赵冰若继续道,“其实,要说早相识,理应是长乐与他早相熟些。儿臣倒是算不上的,也是后来,在长乐的引荐下才识得他。”
刘后闻言,面露凝色。只是一瞬间,拿起手绢拭眼角,道,“唉,是那丫头福薄。”
“是儿臣不好,惹得母后难过了。”
“不干你事儿。想起那丫头,难免会感伤。”刘后轻拭两下,又道,“清河啊,你也过了待字闺中的年纪。不能老这么倔着,横着一颗心拴在韩家那小子身上吧。”
“母后......”
“母后晓得你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可那丫头都死了七年,他呢,宁死也要守在那僻壤的山坳里。而你,这一等也是七年,他要是心里有你早就下山来娶你。罢了,是那小子不惜福。怨不得。母后瞧那何延庆就不错,亦是将门之后,人长得也俊朗,母后记得他还考取了状元,是个难得的全才。”
“母后,儿臣......”
“无论如何,这回你都得听哀家的。”刘后严词道。赵冰若见刘后神情凝重便不再反驳。
这时,走来一个太监,在六宫总管郭槐耳边细语片刻。郭槐闻后,脸色沉重,遣退了太监。
用过午膳后,赵冰若便离宫回了公主府。
凤仪宫内,郭槐将太监传来的话,一一禀告给了刘后。
“还真是不能小瞧了神府司的人。竟然能把那颓废七年之久的人弄下山。短短数日,竟查出些蛛丝马迹来。哼,这日后,还得防着他们。”
郭槐道,“是,奴才会派人盯着。”
刘后似又想起什么来,道,“那个人,可有消息。”郭槐俯身道,“尚无。”刘后轻叱道,“那还不多派些人马。那个人,若是不能再为我所用,就得尽早除掉,以绝后患。”
“是。奴才这就去办。”
郭槐退下后,刘后静坐在凤椅上,往事一一浮现于脑中。当年,刘后贵为德妃,与李妃同时怀孕。宋真宗金口玉言,承诺,谁先生下皇子就立为太子。未曾预料到,天意弄人。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
从乾州回京的三人路经襄阳,便进城投栈。“师兄,问了好些家都没空房了。现在只剩这四方客栈了。”濮阳槊道,“就这家吧。”韩卓一揣着酒壶跟随他二人进了四方客栈。进门就有店小二上前来招呼,“三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住店,三间上房。”濮阳槊道。
“好叻。掌柜的,住店。”
三人在柜前付了订金,随着店小二进入内堂上楼。“三位客官,可有何吩咐。”
“小二,把你店里最好的酒灌倒这酒壶里,送到我房里来。”韩卓一把酒壶抛向店小二,店小二伸手接住,见那人直接转身回到自己房中将门关上。夏侯飞瞥眼瞅瞅师兄,生怕他生气。却只见师兄叹气,摇头。说,“小二,备些饭菜送来就好。”
“好叻,客官,您稍等。”店小二麻溜地离开。
夏侯飞没进自己房,而是随着师兄进了他房。“你不回自己房里歇息么?”濮阳槊看着尾随而来的师弟说道。“不累,在房里也是一个人待着,也无聊。”夏侯飞自顾倒杯茶,正欲喝,又放下,呵呵地给自己师兄倒了一杯。才说道,“搞不懂,为何我们要绕道来襄阳?既然来了,又为何不去杭知府府邸,反而要住客栈里。”
“不去他那儿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是奉命秘密调查莫邪一事。你没瞧见从乾州回来的这一路上,随处可见武林人士。住客栈亦是为了方便查探一些事。再则就是为了甩掉身后尾巴。”
夏侯飞佩服道,“原来如此,还是师兄思虑周到。”夏侯飞想起在乾州无意间发觉地人,“不过,这些尾巴到底是何人派来的?”
濮阳槊思虑片刻,道,“准确地说应该是从我们离开汴京时,就已经被人盯上了。至于是何人所派。已经很明显了。”一语惊醒梦中人,夏侯飞低声道,“师兄的意思是......”见濮阳槊凝视着自己郑重地点头,惊讶的夏侯飞便不再言语。
店小二先送来饭菜,布好在桌,正欲拿着酒壶离开时,濮阳槊说道,“放下吧。劳烦小二哥去告诉那位客官,要酒,自己来取。”店小二一片茫然,夏侯飞又塞了些银两在他手,他才转身离去。
顷刻,韩卓一便出现在濮阳槊的房门前。踱步进去。夏侯飞瞥见韩卓一,嚷道,“卓一,过来坐。”韩卓一落座,直接拿起桌上的酒壶,只见拧盖的手颤抖着,双手抱着酒壶仰头而饮。一口之下,酒,差不多去了一半。这是多年嗜酒成瘾的结果。半刻不沾酒犹如被蚂蚁蚀咬一样,浑身难受。在他们二人知道后,亦是无可奈何。良久,韩卓一才开口道,“若想甩掉后面的尾巴,唯有走水路,乘船到湖州再改走官道。只是要延缓半日才能到九黎山。”濮阳槊没想到,他会说出与自己同样的想法。点头对夏侯飞说道,“侯飞你轻功好,待会儿,你先回房佯装休息。然后抽身去码头联络一艘船,明日辰时,咱们就走。”
“好。”
夏侯飞依照师兄之言,来到码头联络好一艘船,与船家商议好时间,交付些订金。一个人便在街上悠荡,左右闲逛之际,在人群中瞥眼见到一抹身影,似乎有些熟悉。正待他反应过来,拔腿去追寻那抹身影时,无奈,人流太多。“借过。借过。”好不容易冲出人群,可那抹身影早已不知去向。心下想到,“莫非,是我看错了。”
那日,石林受袭。凝香昏迷了三日才醒过来。那三日,正可谓是让她受尽折磨。追魂针取出,蛊虫苏醒,苏醒的蛊虫又慢慢地开始在她体内肆虐妄为......
凝香刚踏进陆家堡的大门,就见罄竹兰书四人团团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道,“师姐,你去哪儿?让我好找。你身体还没好就出门,万一......”
凝香道,“好啦,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再皱着眉头可就不漂亮了。”
“凝姑娘,你终于回来了。”陆月明上前来询问道,“你没事吧?”
凝香取下面具看着这群关心自己的人,心底一股暖流流淌。“在屋里呆久了憋得慌,这才出去走了走,是我不好,出门没知会你们一声,倒教你们担心了。”
“还知道会教我们担心,看来还有药可救。”身后传来一声戏谑的声音。众人寻声回头,只见颜玉手执折扇与易无悔站立在走廊之下。凝香莞尔一笑,走下石阶,朝二人方向走去。却见颜玉轻‘哼’一声,收起折扇,转身朝院内走去。凝香停步,秀眉轻蹙瞧着那抹背影,视线又落在鄢无悔身上,易无悔侧头看看离去的二弟,又回过头正巧对上凝香的目光,嘴角擒起一抹微笑,无奈地摇头。凝香上前,他才道,“发现你不见了,左右又寻不到你。对着大家发了好大一通火。”
两人并肩走着,凝香笑道,“火气这般大,看来得讨副下火的药,仔细地祛祛火了。”停下脚步,转身对身后人喊道,“陆公子,不知堡里可有下火的药材。”陆月明应声道,“有。”“竹叶,一会儿,你随陆公子去药房取些药材,煎好后,送去给颜二哥。并且要亲眼见到他喝下去。”凝香将“亲眼”二字咬得十分清晰。
竹叶掩笑道,“是,师姐。”心下念叨,某人要倒霉了。竹叶对陆月明抬手道,“少堡主,劳烦你了。”“不劳烦。竹叶姑娘请随我来。”陆月明对凝香等人抬手,便引着竹叶离去。云书不明,低声细语,“为何要给颜二哥祛火的汤药呢?”漠兰道,“因为他火气太大,伤人易伤肝。”云书‘啊’了一声,“这般严重?竹叶,我随你一同去。”云书拔腿追去。
凝香瞧着单纯可爱的小师妹离去的背影,姗然一笑。易无悔凝视着凝香,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今日,她特意在脸上施了胭脂试图掩盖住苍白之色。只是为了不让担心自己的人见到她憔悴的容颜。凝香回头撞上那双神情复杂的眼神,笑问,“怎么了?”他道,“没事。你也累了。回房歇着罢。”
“好”凝香从他身边走过,他唤道,“凝儿......”凝香停足,回身瞧着那一身墨衣却不乏温润之色的易无悔,似乎从相识以来,他便一直是以暗色为主。常常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却唯独留给自己一种不同于阳光般的温暖。失神片刻,笑问道,“大哥,还有事么?”
罄瑶漠兰也疑惑地看着易无悔。他向前迈了两步靠近了她一点,“我与阿玉商议过了,明日我们就回山庄。你身子不好,需要静养,与其留在这,倒不如早些回庄里去。自家待着,身心也舒坦些。”
凝香望着前方不语......
回到房中,她站在窗前视线似乎看着园中却又空洞,想起方才在房廊上大哥说的话。
“你当真决定要回去?不管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险境,你都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看着窗外,院子里的花开得十分娇艳。脑海里不禁回想起自那日醒来时,和颜玉的谈话。
靠在床上的她面色苍白,喃喃道,“用那个方法吧!”颜玉收回金针,瞥了她一眼,埋头继续整理针袋。耳畔又传来她气息紊乱恳求的声音。
“这是唯一的方法了。也只有你可以帮我,二哥...”
“我扶你躺下,一会儿小叶子送来汤药,喝了便能睡个安稳觉了,乖。”避开她的问题伸出手去哄着道,却被凝香一把抓住手臂。
“我还不想死,至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她知晓追魂已出,不可再入。但苏醒的蛊虫带给自己的又是无尽的折磨,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会一直延续到血液殆尽,五脏据损才会结束。她也知晓,相信颜玉的话,回到无名山庄好生调养也许还能再活四五年又或许还能再等到他们找出解蛊的方法。
“我不会让你死,你只需相信二哥一定会找出办法来治好你。听话。”
“如果没有石林遇袭,莫邪再现,我还可以再等。可如今我等不了了。”她自顾自地说道,“七年前我以为自己会死去,可是老天爷让我活了下来,我把这当作是上苍的垂怜,可她垂怜我却又要我这般半死不活的苟延残喘着。我明白,这亦是活下去的代价。”她恍惚着神情,似笑非笑,道,“十七处刀伤,断筋碎骨,双目失明,容颜尽毁,蚀蛊之痛这些尚可用药物医治,可心里的旧疾该用何物去医治?从小我便是那般的敬他,爱他,依赖他。可最后,最后他只送了我六个字。‘遵圣意,杀无赦’如此简单的六个字便将我打入无间地狱。”
“你知道吗,时至今日,我也不明白,他为何要那般待我?我以为,我的恨早已随着他的死慢慢淡去,可是石林湖畔遇险的场景再次让我的恨意生长出来。阿玉,你知,我这辈子唯一愧对的便是云书了。”
“凝儿......”颜玉不知该如何安抚那颗破碎的心。他看着那双原本灿若繁星的明眸在短短三日内竟被摧残的毫无神采。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管你将来要去作些什么,二哥亦会陪同你一块去作。但唯独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良久,凝香才开口问道,“听风楼有没有传出关于干将的消息?”
“尚无。对于此次发生的事情江湖上早已是满城风雨,唯独听风楼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孔夫子照常说书,但绝口不提此事。可见朝廷是做足了功夫不准许京城内任何一处角落言语莫邪和师姐你。反倒是一些离都城偏远的小茶馆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弄得人心惶惶。”漠兰将探得的消息说给凝香听。
“不足为奇。这一次他能置身事外不失为一种聪明的选择。”凝香冷笑一声。罄瑶与漠兰相视一眼,自是知晓凝香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可是那人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引师姐你现身?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罄瑶不解的说道。
“你们可还记得我提过的玄机老人。”
罄瑶道,“记得。就是那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既通晓占卜之术又凡事讲求机缘的玄机老人。”
“生为干将,死为莫邪。”漠兰接过话看着凝香一脸平静。
罄瑶摇头道,“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儿。那怪老头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才说这危言耸听的话来。”
“是不是危言耸听我倒不在乎。”凝香的脸上全然没有因为那八个字而恐惧反而用着平静的口吻继续说道,“我倒想知道这八个字会在这肉弱强食的江湖之中搅动出怎样的局面。”
“师姐......”
“师姐......”
“别这么紧张。”凝香笑道,“生死不过一念之间。既然活着就不能白活,总该做些有意义的事才能对得起自己。”
“师姐,那个人能用莫邪剑做诱饵,亦不是泛泛之辈。况且,我们尚不知,那人到底是谁?单从他这次的作风来看,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引你出面那么简单。”漠兰说出心底多日的疑虑,突然灵光一闪,抬眸看着两人,有些不可置否道,“除非干将剑根本不在那人手中,他的目的是想用莫邪引出手握干将的人最后再得到传闻中的那批富可敌国的宝藏。”
“不错。”
对于漠兰分析出的结论凝香不可置否的回答。“又或许,他的目的不仅仅是那批宝藏这么简单。”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替代了白昼照亮了漆黑的夜。
客厅里,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这是凝香亲自下厨为大家做的菜。首座上是陆家堡老堡主陆晟左边是陆月明,右边是无名山庄大庄主鄢无悔,颜玉,凝香,罄竹兰书等人。众人皆是食之无味,面色沉重,亦不言语。从鄢无悔口中得知凝香的决定后,就知道这是无法更改的结局。凝香看了看大家,又扫视自己做的菜,笑问道,“怎么不动筷,是我做得不合口味么。”说着自己拿起筷子夹了一道菜送进嘴里咀嚼几下,咽下,笑着说,“没那么难吃啊。难不成你们是想让我一个人吃完这一桌子的菜?”
“怎么会呢。老夫最喜欢吃凝姑娘做的菜了,凝姑娘的厨艺比天香楼的厨子更胜一筹。”陆晟笑着拿起筷子夹了菜说道。
凝香笑道,“老堡主缪赞。晚辈还怕不合您口味呢。”凝香倒了一杯酒,起身,“陆堡主,这杯酒晚辈敬您。”陆晟放下筷子拿起酒杯看着凝香,“感谢您对晚辈的救命之恩还有这五年里对晚辈和几个师妹的照拂。若不是承蒙陆家堡的庇护,凝香也不会安然地度过这些年。您的大恩大德,晚辈铭记于心。”陆晟起身双手抚杯,“哈哈,能在有生之年与凌长峰的徒弟结为至交是老夫之幸。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做,那就放手去干。我陆家堡虽不及武林名门,但也知晓情义二字。若往后凝姑娘用得着老夫的地方,说一声,老夫义不容辞。老夫也敬姑娘,马到功成。”“好。承借堡主吉言。”两人豪爽大笑饮下酒。
一番酒宴下来,唯有凝香和陆晟二人快言畅饮。凝香被搀扶着回房,一路上还笑吟畅言, “老堡主不但豪情仗义就连酒量也是极好的。”
“师姐,你身子本就不好还要喝那么多酒。”
“区区一点酒而已,无妨。再说我又没醉。”
看着消失在走廊拐角的人影,颜玉才开口道,“真的要放她离去么。”鄢无悔叹息道,“她没得选。不,是从来就没有人给过她选择的机会。”颜玉嗤笑着转身道,“她有得选的,只是她选择了相反的路。”
第二天码头,凝香等人拜别陆家堡的人以及义兄鄢无悔。踏上陆家堡的商船,掩人耳目。
一直朝湖州方向行去。几个人当中属颜玉最是按耐不住性子的,于是拉着云书和罄瑶跟自己练剑,漠兰环手抱胸靠在柱子上观战。一身青衣的凝香只身一人待在船舱内站在窗口瞭望着远方。发丝因湖面的风蹁跹起舞,白玉纤细的手里紧紧捏着一枚青玉琥珀。似乎记忆飘回到七年之前,那时候的凝香才十六岁,她有个很美好的童年,只因有个疼她宠她爱她的父亲母亲,她曾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枝玉叶。在皇城里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对她阿谀奉承,卑躬屈膝。她记得那年,她的父皇为她择了一门良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韩氏长子韩卓一文武双全,逸群之才堪为良配。特赐婚长公主凝香为驸马。择吉日完婚。钦此。”
“臣,领旨谢恩。”
宣旨太监是六宫都管魏廷声音尖细地笑道,“奴才再次先恭喜韩夫人,少将军。”十七的韩卓一一脸欣喜地接过圣旨,“奴才终于盼到公主与少将军大喜之日了。奴才还得回宫复旨就不叨唠了,告辞。”“魏公公慢走。管家替我送魏公公。”韩母笑道。韩卓一打开圣旨又仔细瞧了一遍,似乎不敢相信皇上终于肯把凝香许婚给他了。韩母回身见儿子死死地盯着圣旨,摇头笑道,“卓一你都把圣旨看了许久了。别再看了傻儿子。”“娘,我......我可以娶凝香了,是么?娘,儿子不是在做梦吧。”韩卓一傻傻地问着自己的母亲,似乎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娘,你瞧大哥都乐傻了。”韩映雪摇着母亲的手臂笑道。韩母笑道,“儿子啊,皇上这回是真的把凝香许给你了。不是做梦。”韩卓一大叫一声,便把圣旨塞到妹妹手里,喊道,“我要去找她。”“哎,卓一......这个时候你去哪儿见她?”韩母的话并没有唤住儿子高兴地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消失在大门口的身影,无奈地叹息摇摇头。其实,韩母心里更多的是高兴,她自小就看着凝香长大,心里十分钟意她做自己的儿媳。
城外,溪边。两匹骏马散漫在草地上。不远处一个身穿鹅黄衣衫的少女和一个身穿月白衣衫的少年并肩漫步在青青的草地上。少年拉住少女的手臂,少女回身笑脸吟吟,问道,“怎么了?”“我有样东西给你。”少年从腰间取出一块青玉琥珀分上下两块,两块玉合在一起就是整块。韩卓一取出另一块执起凝香的手放在她掌心,温声道,“这半个玉佩代表了你。”凝香低头掩饰羞涩指腹摩挲着掌中玉,她打趣道,“都要成婚了现在才送定情信物,韩卓一,你给得也太晚了点吧。”
韩卓一凝望着她,只见她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双睫微垂,一股女儿羞态娇艳无伦。他微微一怔,旋即一把环抱起她的腰肢,凝香突感一阵天旋地转,本能地紧紧地环住他的脖颈。只听得耳边传来他的呼喊,“我终于可以娶你了。我韩卓一终于可以娶你凝香了。”
原本择好的吉日却因皇后突然病逝延后了,凝香是皇后之女按照礼节子女须得前往皇陵守陵一年。凝香守陵回来时又恰巧逢辽军南侵,韩卓一主动请缨随军西征。皇帝承诺待他带着胜利凯旋归来时就是他和凝香完婚之日。年少气盛的韩卓一早已是骁勇善战,横扫沙场的少年名将。两人约定凯旋而归时在梨花坳相见,却不成想,这一别竟成了两人永久的分离。
“师姐,该喝药了。”清丽的嗓音换回了凝香的思绪。回身见竹叶端着汤药放在桌上笑看着自己。凝香把玉放回腰间缓步走到桌边坐在凳子上,伸手端起药碗,一口饮尽。接过竹叶递来的手绢擦拭了唇角,抬头问道,“他们还在练剑么?”“是。”竹叶收起药碗笑吟吟道,“师姐要不要去瞧瞧。”凝香点头,起身随着竹叶来到甲板上。凝香盯着甲板上的四个人。漠兰独自站在一旁冷眼观看三个人的战局,罄瑶和云书两人联手对付颜玉。只见颜玉一招声东击西巧妙的一把夺去了两人手中的武器。
颜玉得意笑道,“又输了喽。”两人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云书噘嘴道,“你使诈?”颜玉却不以为然,长袖一挥,手中武器回到了主人手里,执着扇耸肩。像是在说,我不使诈你们也赢不了我。漠兰对颜玉那副得意样只是摇摇头,眼睛瞥向远处。瞧见远处的水面上飘浮着一团白色,她向前迈了两步。
凝香低声对竹叶说道,“两个丫头还是太轻敌了。”
“水面上有个人。”
漠兰手指着离船三丈远的水面大声喊道。众人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云书二话不说脚尖轻点,踏着水波朝那个人掠去。云书是四个人当中武功较弱的一个但轻功却是极好的一个。云书刚落下地,手里提着的人还没放下就朝二楼上的凝香大喊着,“师姐,是卓一师兄。”听小师妹喊叫声,除了颜玉外罄瑶漠兰也是一怔,三人立刻上去接过那个男子,让他平躺在甲板上。
凝香微微一怔,眼睛死死地盯着甲板上那个沉睡的男子。似乎只是一瞬间,便拔腿转身奔下楼梯,脑海里还回荡着七年前他出征时的模样,身披银色盔甲手握银枪,坐骑是匹红色骏马。最美不过是那温和的笑容,对自己说,“等我回来。”
她踉踉跄跄地奔到他身旁,双手轻颤,慢慢地抚上那惨白的俊脸,抬头望着刚为他把完脉的颜玉急切地询问道,“他怎么了?”“先抚进去,换身干净的衣服。”颜玉蹙眉道。
几个人合力把昏迷的韩卓一抚进颜玉的房间,颜玉找了自己的衣服给他换上后才打开房门。颜玉瞧见门外的五个人焦急的模样,凝香用眼神询问,颜玉只侧身让开道放她进去。他认识凝香七年从没见过她除了罄竹兰书外还如此紧张一个人,抬眼扫视其他人见神情也是紧张,不过她们的紧张是从凝香身上传来的。耳旁还回荡着云书喊的那句话,如此可见,她们与床上那个男子的关系非同一般。
云书开口问道,“玉哥哥,卓一师兄到底怎么了?”颜玉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那种紧张他人的感觉让他极为不爽,眉宇微蹙,索性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指腹摩挲着瓷杯不紧不慢道,“会医术的又不止我一个。干嘛什么都得问我啊。再说了,这人我都不认识,谁知道他是好人坏人。”
“玉哥哥,你说什么混话。那是卓一师兄,怎么会是坏人呢。你可不知,他是大宋最年轻最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云书还开口解释着,床边的凝香让竹叶为床上的人把脉。颜玉瞧见小丫头越说越带劲儿,还有那眼睛里充满了崇敬之情,让他耳朵特别不舒服,对着叽叽喳喳的云书一弹指瞬间房内安静了下来。云书呀呀不能言语,气急败坏地愤怼着对自己隔空点穴的颜玉,却换来一句,“你太吵了。”
竹叶把完脉,带着复杂的眼神瞥了一眼桌旁悠哉的颜玉,才对凝香说道,“他在落水前应该和别人交过手,师姐,你别担心。从脉象上来看卓一师兄的身体并无大碍,不过他为何会在水里还得等他醒过来后才知道。”凝香侧首看了看床上的人点点头,也许只有等他醒来才知道他为何在这里又为何会在水里。
罄瑶说道,“师姐,我去熬些驱寒的汤药。”凝香只是默默地点头也不抬头看任何人,只是低垂着头看着床上的人。几个人面面相觑,会意的点头转身离开。却见毫不识趣的颜玉还悠哉地坐着一只手支着下巴死死地盯着躺着的人和坐着的人。
漠兰二话不说抓起的他手臂就往外硬拖,“漠兰,你拉本公子干嘛?喂喂喂......慢着点。”门被关上却还能听见颜玉那叽叽喳喳的训教声,“你是个女子,应当矜持温柔。拉本公子出来干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凝儿的名声多不好。不行,本公子得进去守着,万一那小子醒了对凝儿意图不轨怎么办?喂喂......别拽我。”
凝香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此刻在她的眼里全是眼前人,眼神中欣喜惊讶和忧虑之色全被温润的水珠包围着。握着他的手,低声道,“说好的梨花坳相见。却没想到,时隔七年,我们的重遇竟是这般模样。”苦笑声中隐含着情愫,白玉纤细的手覆盖在俊脸上轻轻摩挲着,这张脸一直都记在她的脑海里。她俯身侧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呢喃道,“卓一,我回来了。”抓着他肩头衣衫的手不仅紧了紧,闭上眼的那一刻,一行清泪滑落。
另一间房里,只听见颜玉那咋呼的声音喊道,“什么......那个人,是凝儿的未婚夫?”见四个丫头纷纷点头,颜玉颓废的坐下支开纸扇使劲的扇风,好像风越大就能把他心里的不快给扇走。
漠兰继续道,“他和师姐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先帝和先皇后甚是宠爱她,要说那时候的师姐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盛宠一时的公主自然是备受到关注,难免有些趋炎附势之人对她阿谀奉承。或许是师姐骨子里就有一种江湖人的傲气,她不喜朝堂人玩弄权术更不喜后宫中的尔虞我诈。即使当时朝中官员家中有年长的长子,曾试图攀结皇亲,可师姐一心只系在韩卓一身上。在师姐十六岁生辰前一天,皇上赐婚,作为送给师姐的生辰之礼。”
回想起那天的场景,韩卓一兴冲冲地赶到摇光殿二话不说拉起凝香的手就往皇城外跑。又道,“可惜,好景不长。当太常太卜们选好吉日时,皇后突然病逝。师姐虽不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却也是皇后一手带大视如己出。因此,师姐便前往皇陵守灵一年方可回。”想起那位端庄贤惠的皇后,眼眶不禁湿润,“好不容易等到一年后。大宋却面临辽国入侵的困境,卓一师兄主动请缨后来被皇上封为前锋将军。临行前皇上程诺他,待他凯旋而归就是他和师姐完婚之时。可惜......”
“可惜的是他带着胜利而归,却不见心上人的踪影。”颜玉接过漠兰的话。
漠兰淡然道。“是。”
那场与辽之战大宋子民都知晓,正是因为那场大战换得了几年边境的安宁。他只是没想到那场战役的主将竟是今日狼狈得昏迷不醒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