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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阿父!阿父!”季玉竹轻推季父的肩膀,看到季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心底略微松了口气。
      使劲扶抱着无力的季父半靠坐起,接连在他背后塞了两个软枕。
      季父急促喘了几下,缓过劲来,颤巍巍地伸手,想接过季玉竹手上的汤碗。
      “我来。”季玉竹避过他的手,将放得微温的参汤递到他嘴边,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好了,先润润嗓子。一会还要喝粥,省的吃不下。”
      “嗯,”季父虚弱一笑,“都听咱娃子的。”
      这是阿父阿爹往日常说的话。
      季玉竹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忙借着放碗的功夫使劲眨了眨眼。再抬起头来,脸上已无甚异状。
      “阿父,今天衍哥来看你了。不过你睡着,他坐一会就走了。”
      “他又来了?有心了。”季父神色淡淡,“娃子,姜爷这人虽然不错,但是,他这种人,”他喘了喘,季玉竹忙伸手要替他顺气,他轻轻格开,接着说道,“这种人,不宜深交。”
      “嗯,我省得。”季玉竹随口答道,刚碰到阿父的手指,冰冰凉的,他忙着把他的手塞进被褥,还小心地摁实两边,防止漏风。
      季父看出他的漫不经心:“娃子,姜爷背景复杂——”
      “阿父,为什么说他背景复杂?”
      “不过是从他只言片语得来的结论。”
      季玉竹放下手,坐直身体,定定地望着他:“阿父,您老实说,他跟你们遇匪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你们究竟是遇到什么事?”
      季父一窒:“应该无甚关系,毕竟是意外……他救了我,也不过是碰巧。”
      “碰巧?他一个京城人士碰巧遛马遛到清平县,还碰巧遛到了涧尾村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怎么知道他是碰巧的?”顿了顿,“不要再跟我说遇到山匪了。这么多年,这清平县境内压根就没听说过山匪的事情。更何况,你们也不是第一次去涧尾村收山货。”
      季父叹了口气:“娃子,不是我不想说,这事我们不能管,也管不了。你阿爹、”声音哽咽,“阿父我眼看着也不行了,我、我不能给你招祸。”
      “阿父!”季玉竹眼眶酸涩,伸手探进被窝,握着他的手,“您就跟我坦白吧。不然我一辈子也过不去这个坎。以后我什么也不干,我就不停地到处查探、每天就想方设法地为你们报仇。”
      泛凉的手下意识抓紧季玉竹:“不行!”想到这种可能,以及其带来的后果,季父急促的连喘几口大气,脸色透着青白。
      季玉竹吓着了,忙轻抚他背部:“阿父,别激动、别激动,您慢慢说,我听着。”
      “娃子,等我走后,你就搬到县上住。”季父喘过气来,急忙吩咐。
      “阿父,”季玉竹眼眶泛红,激动不已,“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伤及我家人性命,我却还要避开?”
      “娃子,”季父抬手轻抚他发端,“万万记得,等我……就搬到县城呆个几年,有事就去找姜爷。若是想回村住,也去找姜爷讨个准话。知道吗?是阿父阿爹对不住你。”话未落先垂泪,“我们还没有给你找到好姑娘,还没有看你成亲生子——”眼看着就开始呼吸急促起来。
      “阿父!”季玉竹急忙打断他,“阿父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不问了,我什么都不问了。你一定会好好的!千万要好好的!不要丢下我!”声音哽咽,“千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闻言,季父老泪纵横、嘴唇颤动几不成声:“娃子,阿父、阿父可能支持不下去了。”
      腹侧那个即使割去腐肉、也依然止不住脓血的伤口,反复的高热,身上遍布各个关节的疼痛,昏迷多过清醒的状态,多喝两口参汤都喝不下粥……这种种,无需大夫确诊,他也能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能撑着重伤的身体把阿阅带回家,还能跟娃子相处这么多天,把该交代的事情一一交代好。如此,他已经很庆幸了。
      而且……
      “阿父想你阿爹了……”季父喃喃道。
      季玉竹抓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当晚,缓过情绪的季玉竹轻声哄着季父喝完小半碗粥。
      临睡前,把再次陷入昏睡的季父叫起,半喂半灌的让他喝完参汤,才舒了口气
      从阿父阿爹出事归来,他要打理阿爹丧事,要照顾重伤的阿父。
      丧亲之痛,加上日夜为阿父身体担忧操劳,要不是他两辈子年纪加起来足有半百,心性足够坚强,估计早就被击溃了吧。
      饶是如此,他也是身心俱疲。
      今天这么哭了一场,久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合衣躺在阿父床边软塌歇息的季玉竹,不自觉就陷入沉睡。
      床上的季父忍着全身的疼痛,艰难地翻过身,仔细听着他渐渐放缓的呼吸,在季玉竹特地留下的微弱烛火里,紧盯着他瘦削的身型,眼底是满满地不舍。
      开启了一丝缝隙的窗格飘进一股微风,晃得烛火微微荡漾。
      光线摇曳,他仿佛看见那熟悉的笑靥。
      “阿阅,你来接我了吗?”
      “阿阅,我好想你啊……”

      季玉竹猛然惊醒!
      发现窗外已然大亮。
      院子外面隐隐传来姜卫衍的叫门声。
      他忙翻身坐起。
      果然是太累了吗?竟然一晚上没听到阿父的动静。
      也不知道阿父晚上有没有口渴什么的。
      朝床上望过去,季父侧身躺着,面向软塌,苍白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自阿父重伤回来,就不曾见他笑过了。
      季玉竹心底一沉,顾不上套上鞋子,一把扑过去。
      入手冰凉!明显已离世多时了。
      “阿父——”季玉竹大恸。
      院外的姜卫衍闻声,惊觉不妥,看了看周边,一脚踹向墙根,借力一跃,直接跳入院内,然后直奔季父卧室。
      刚进屋,就看到季玉竹赤足跪趴在床边,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姜卫衍脚步一顿,缓步走到他身后,双手抓扶着他的肩,强行把他拉起来,放到一边的椅子上。
      左右望了望,到软塌前拾起鞋子,返身半跪在地上,抬起他莹白的脚,逐一套上鞋子。
      在这四月天,掌间的玉足稍显冰凉。
      就着给他套鞋子的姿势,姜卫衍抬头,直直看入季玉竹那红肿的双眼:“节哀。虽然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安慰你,但我想,目前你最需要的是振作起来,好好地送你阿父最后一程。”
      季玉竹哭得抽噎,眼泪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掉,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脸,嘴里含糊地说着:“阿爹不要我了!阿父也不要我了!”
      也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季玉竹!”姜卫衍掐着他下巴低喝,“冷静点!”
      对面的人完全没有反应,径自颤抖得不能自己。
      姜卫衍无奈,看来只得让他发泄完毕。
      想了想,保持蹲在地上的姿势,直起上身,把季玉竹虚虚搂住,轻轻在他背部拍打。
      季玉竹一把扑入他怀里,犹如溺水者抓住生机,死死揪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
      滚烫的泪水直接浸透薄薄的衣衫。
      姜卫衍顿了顿,继续手上的动作:“好了好了,你阿父阿爹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么伤心的。”
      “要振作起来。”
      “你阿父阿爹一定还在看着你、关心着你的。”
      “你不是觉得自己是个爷们,不是郎君吗?你要拿出爷们的姿态啊。”
      ……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季玉竹,红肿着双眼,在姜卫衍的帮忙下,给季父沐浴擦洗、更衣、束发、嘴里塞入铜钱。
      因季阿爹的丧事刚过不足半月,再有之前林大夫提醒,所有东西都还算齐备。
      季玉竹拿出早早备好的素布,哽咽着盖在季父身上。
      饶是有姜卫衍帮忙,也过去老半天,日头已经顶在头上。
      季玉竹换上斩榱,拿出白色布条到门口挂上,然后到旁边通知季大伯一家。
      而姜卫衍无需戴孝,又身着深色短衫,倒是无需更换。
      看季玉竹出门去了,他想了想,忙跑去厨房捣鼓捣鼓。
      半晌,听到院子外传来动静,他就跑出厨房,站在门角边,趁季阿奶、季大伯等人嚎哭着涌进大堂的功夫,一把扯过季玉竹,拽着他进了厨房,递给他一碗温热的粥,上面窝着一只半焦不焦、油汪汪的荷包蛋。
      季玉竹看了看锅,发现他不过是把昨晚剩下的粥被热了热,倒是荷包蛋……
      勉强笑了笑,推开大碗:“衍哥有心了,我不饿呢。”
      “不行。不饿也要吃点,你要是倒下了,谁来给你阿父主丧送灵?”
      季玉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抿了抿唇,接过碗。
      塞了一口粥进嘴,想到昨晚还和阿父一起喝粥,今天却……
      眼泪又不禁扑簌簌地直往粥里掉。
      他抽了抽鼻子,抬袖擦了擦眼泪,大口大口地咽下粥。
      姜卫衍看着他拼命逼着自己塞下粥饭,想到初见时的面如冠玉,以及那略有婴儿肥的脸颊,对比现在的憔悴不堪、那套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的衣衫,眼里闪过一丝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心疼。
      季玉竹塞下一碗粥加一个焦糊的荷包蛋,一抹嘴。
      “今天谢谢衍哥了。毕竟是白事,承你的情,让你帮这么多已是过分了。接下来交给我就可以了。你趁天色还早回县城吧。”
      “无事,行伍之人,不讲究这些。”姜卫衍想了想,“唔,反正也没什么事,我还是留下来帮忙吧。”
      这空荡荡的屋子,就这么一个人守着,想想也怪可怜。
      季玉竹抿了抿唇,正想着怎么拒绝。
      姜卫衍大手一挥:“行了,就这么决定了。省得你一个人自怨自艾,连三餐都不吃的。”
      恰好有人来了,季玉竹也没有心力去反驳他,此事就这么暂时定下了。
      原是乡亲看到门口的挂白,传到村长那里。村长忙领着几个族中兄弟,套着简单的缌麻孝服就过来帮忙。
      季姓是沥水村的大姓,季父跟村长同辈,在族里也是排得上辈分的。
      他过逝,村里有不少族亲都要过来吊唁。
      季玉竹、季大伯几人强忍悲痛,布置灵堂、报丧、吊唁、入殓、出殡、发葬。
      待诸事完毕,全靠一口气支撑着的季玉竹就倒下了。
      不到一个月走了两次白事流程,还是至亲的白事,是个人都得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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