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折之羽》凌零祁

1、第一章（完）

　　飘然落下的细雪，将山峦铺上一片雪白。

　　一名麻衣少年背着木柴，步伐缓慢走在雪地上。压在双肩上的木柴，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细雪。

　　每走上一步，他的脚下便会传来咯吱的碎雪声。

　　少年双手抵在双膝上，微微喘着气，白色的水汽从少年嘴里呼出，转瞬便消散在空气中。

　　停歇了片刻，少年又再次站起身，对着冻僵的双手哈了口气，继续背着柴朝远处走去。

　　走了片刻，少年突然听见不远处的草丛内，传来啪哒啪哒踹雪声。

　　少年心里好奇，便朝草丛走去。待他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一只翅膀受了伤的白鹤，刺目的鲜血与白鹤的羽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别……别乱动。”说着，少年连忙卸下背上的柴，朝白鹤走了过去。

　　白鹤瞧着少年越走越近，张开翅膀朝少年嘎嘎大叫起来，像是在驱赶着少年。

　　少年用手遮住额头，边朝白鹤靠近边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受伤了，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白鹤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扇动的翅膀也渐渐停了下来。

　　少年挪开遮在头上的手，望着眼前的白鹤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拿出自制的药膏：“涂上这膏药，伤很快就能痊愈了。”

　　白鹤没有反抗，乖顺的让少年涂着药，眼睛却一直注释着眼前的少年。

　　涂好药，少年站起身看着白鹤，笑道：“好了，我还要背柴回家，再见了。”

　　白鹤目送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少年背着柴又走了不久，终于见着村子的身影。村庄仍旧平日那般萧条冷清，毫无生气。

　　少年迈着步子，走到一间破旧的房屋前停下，抬手轻轻推开了木门。

　　伴着轻微的嘎吱声，木门缓缓地开了，少年抬脚跨进门槛，然后将门轻轻掩上。

　　少年放下背上的柴，取下了几根走到屋内的地炉旁，用袖子扫去柴上的白雪，将柴固定成梅花垛。

　　冻得毫无知觉的十指不自然的蜷曲着，少年在掌心呵气，然后用力的搓着掌心。一阵暖意从少年掌心传来，却很快被寒意所取代。

　　“好冷……”少年靠在坐在未升起火的地炉旁，将身子蜷缩在一块。

　　少年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逐渐被驱散开来，刺骨的凉意侵蚀着自己的身体。

　　眼皮越来越重，好想睡……

　　这样睡下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睁开眼呢……

　　待少年再次睁开眼，眼前倒映着地炉的火焰，脸上也被地炉的火照的暖暖的。

　　少年缓缓撑起身，发现身旁有位拢袖盘腿而坐的隽秀少年，那少年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息。

　　少年没有惊动他，小心翼翼站起身，正在这时，那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你好。”少年忙向隽秀少年问候道：“我叫阿哲，谢谢你生火救了我。”

　　隽秀少年抬头看向阿哲，点了点头。

　　阿哲正要说些什么，肚子却传来了一阵咕噜声。

　　“……”阿哲尴尬的笑了笑：“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留下来吃饭吧？”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阿哲也摸不着头脑，难道那少年不喜欢和人说话么？

　　阿哲拿出几个红薯走到地炉旁，用铁钳将红薯放进火堆的柴灰里：“我这里没什么可招待的，请见谅。”

　　“嗯。”少年低低应了声。

　　啊……他原来是会说话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阿哲朝少年问道，少年却是瞟了他一眼，然后偏头看向别处。

　　阿哲挠了挠头，不会是被他给讨厌了吧？

　　“鹤。”

　　阿哲怔了怔，然后笑道：“我能叫你阿鹤吗”

　　阿鹤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啊，红薯烤好了。”

　　………………

　　阿哲虽然不知道阿鹤是从哪里来，但当得知阿鹤没有去处，便好心将阿鹤留了下来。

　　人虽然留了下来，阿哲可一点也没觉得轻松。存着过冬的粮食可只够他一个人吃的，现在多了个阿鹤，实在有些苦恼了。

　　阿哲每日天未亮便起了床，上山去砍柴，然后背去山下卖，再把卖柴得来的钱换成食物。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阿哲像往常那般带着食物回了屋子，迎面却对上阿鹤的疑问。

　　“没有。”阿哲将买来的食物捧到阿鹤面前，“快些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吃了吗？”阿鹤接过阿哲手中的食物，晃眼瞧见阿哲那双因砍柴，逐渐变得粗糙的手。

　　“吃啦~这是你的那份。”阿哲对阿鹤温柔地笑了笑，“今天砍柴有些累了，我去休息一会儿。”

　　“嗯。”

　　阿哲独自进了屋，将储存的红薯，从麻袋里拿了出来，用手随便擦了擦就开始啃。

　　清早没有东西可以吃，阿哲就去山上砍柴，然后道山下集市卖柴换钱，将钱用来买食物给阿鹤吃。

　　而他自己，每次都以自己累了的借口，偷偷吃着红薯。他害怕被阿鹤发现，所以火都没有升，直接生吃咽下了肚。

　　“阿哲……”

　　阿哲正吃了一半生红薯，身后突然传来了阿鹤的声音。

　　阿哲身体一僵，连忙将红薯藏在身后，看向阿鹤笑道：“怎么了吗？还饿吗？饿的话，我可真的没办法了啊……

　　要不你忍忍，等我休息好，晚上也去砍……”

　　阿哲话未说完，阿鹤便将他抱在了怀里：“……你没吃饭吧。”

　　“怎么会呢？我吃了的，这是留给你的那份嘛。”阿哲解释道。

　　“我知道麻袋里的红薯每天都在减少，可我却没有看见你生过火。”阿鹤说道：“你每天都在吃生红薯吗？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晶莹的泪水溃堤而下，跌落在了阿哲的麻衣上。

　　“啊……还是被发现了啊。”阿哲松了口气，伸出手回抱阿鹤：“没关系的，我是怕委屈你。”

　　“好了。”阿哲双手捧起阿鹤的脸，用拇指轻轻拭去阿鹤脸上的泪水：“我没关系的。”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好，我答应你。”

　　第二日，阿鹤陪着阿哲上山砍柴，一起去集市卖柴，一起吃着刚出炉的饼子。

　　………………

　　春日渐渐来临了，林间冰雪消融，婉转鸟鸣响彻了山间。

　　阿哲也不用再砍柴卖钱，林间的野兔也出来活动了，可以把兔皮剥了拿去卖，肉留着自己吃。

　　做好了自制的弓和箭，阿哲带着阿鹤上山打猎。阿哲的箭法很准，收获当然也很多。

　　阿哲也没想到一路上能够碰到好几只兔子，要像以前，走遍半个林子也不一定能碰上一只。

　　总觉得是托了阿鹤的福气。

　　“今天收获真不错。”阿哲靠着大树坐下，对着身旁的阿鹤笑道：“阿鹤一定是我的幸运符。”

　　阿鹤看着阿哲笑了笑。

　　………………

　　盛夏的阳光，照耀在柯条间的树叶上，耀着点点金光。

　　阿哲正在稻田拔着杂草，两人在夏天勤劳一些，秋日一定能有大丰收的。冬天两人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将最后一棵杂草拔掉，阿哲直起腰，突然眼前天旋地转起来，他能感受到自己整个身体往后倒去，却无能为力……

　　眼见逐渐被黑暗吞噬，双眼一闭倒在了稻田里。

　　“阿哲！”刚巧带果子来看阿哲的阿鹤，眼睁睁看着阿哲倒在了稻田中。

　　阿鹤将阿哲从稻田内背了出来，将他背回了屋子。

　　看着榻上昏睡的阿哲，阿鹤伸手贴在阿哲的额头上，额间滚烫的温度灼得阿鹤收回了手。

　　阿鹤连忙从水缸打了盆水来，将帕子浸湿贴在阿哲的额头上。如此反复了一天一夜，阿鹤也困得疲倦，趴在阿哲身边睡着了。

　　等阿鹤缓缓睁眼醒来，阿哲仍旧没有苏醒。

　　阿鹤心里不由有些着急，连忙从柜子里翻出阿哲自制的膏药，涂在阿哲的额头上：“涂了药，很快就会好。”

　　看着阿哲一直都未醒来，阿鹤眉头皱了皱，伴着一道翅膀扇动的啪哒声，一只白鹤站在阿哲面前。

　　白鹤用喙从翅膀上，扯下一根羽毛放在阿哲的额头上。只见那白色的羽毛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阿哲的额头上。

　　阿鹤抬手摸了摸阿哲的额头，滚烫仍旧没有消退。

　　对了……必须要有人类的药才行。

　　阿鹤找来了一名大夫给阿哲看病，可需要的钱太多了，他根本负担不起。

　　眼见着阿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阿鹤心里很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日，阿鹤来到集市看着那些摊贩都在卖些什么，卖什么才能够赚更多的钱，给阿哲治病。

　　直到他看见裁缝店的布料，被一个有钱人买走。

　　阿鹤偷偷进了裁缝店，看着那些工人是如何织布的，然后等裁缝店关门的时候，自己一人点着蜡烛，开始织布。

　　“叽－－咚, 叭哒、叭哒; 叭哒、叭哒、叽－－、咚咚! ”富有节奏的织布声渐渐响了起来。

　　直至黎明前，织布声才停了下来。

　　阿鹤拿着自己织的布到裁缝店，虽然织的不错但材料终究不太好，需要更好的材料做丝线才能够卖更高的价。

　　看着手里不多的钱，阿鹤买了些食物回了屋。阿哲此时已经醒了过来，但情况仍旧没有好转。

　　“阿鹤，你回来了。”阿哲勉强撑起身，朝着阿鹤笑了笑。

　　“饿了吧？吃东西。”阿鹤走到阿哲勉强，将手中的食物递到阿哲勉强。

　　“谢谢阿鹤。”阿哲开心的结果阿鹤手中的食物。与阿哲泛烫的手指触碰的瞬间，阿鹤愣了愣，似乎病情更加重了。

　　怎么办……要怎么办……

　　“这病似乎治不好了。”阿哲知道阿鹤担心，但有些事不是能勉强的。虽然能够治，但他可承担不起那么贵的费用啊。

　　“会的，我会治好你的。”阿鹤坚定看着阿哲：“我一定会的！”

　　再想不到办法的话，只好这样做了。

　　阿哲醒了一会儿，便又睡下了。

　　阿鹤坐在阿哲身边，伸手握住阿哲满是茧子的手掌，温柔地笑了起来：“阿哲，这些日子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以后我不在的日子，或许你就能轻松些了吧？”

　　阿鹤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从而代替的却是两行溃堤而下的泪水：“阿哲，谢谢你。”

　　啪哒啪哒——

　　白鹤将身上的一支羽毛扯了下来，那支羽毛与其他的羽毛不同，那羽毛是呈金色的。

　　传说，那是仙鹤的金羽毛，拥有神奇的力量。可仙鹤一旦失去金羽毛，便会随之失去法力，化为普通的白鹤。

　　白鹤将金羽毛衔在嘴里，轻放在阿哲的额头上，羽毛发出金色的光芒融入了阿哲的体内。

　　须臾，阿哲缓缓睁开了眼，隐约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啪哒啪哒的展翅声。他撑起半身，偏头朝门边看去，皎月的清辉静洒了一地。

　　………………

　　秋日渐渐来临，山林被红色枫叶染红了大半。林中的果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的红润。

　　阿哲自从醒来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阿鹤。虽然阿鹤不在他的身边，但他依然清晰记得阿鹤对他说的那番话。

　　“会的，我会治好你的。”

　　他的病虽然好了，可阿鹤却不在了。阿哲有些不明白，阿鹤到底去哪里了？

　　为什么不给他打声招呼就离开呢……

　　正在这时，阿哲突然听见，不远荷塘传来一阵啪哒啪哒的踏水声。

　　阿哲当下欣喜，今晚的晚饭算是有着落了。阿哲小心翼翼挪动脚步，渐渐靠近荷塘，等他走到跟前时，却发现是一只白鹤。

　　那白鹤的翅膀上，还留着一道结痂的伤疤。

　　“是你啊……”阿哲看向那白鹤笑了笑。

　　正在抓鱼的白鹤听闻人声，偏过头瞧去，然后吞下衔在嘴里的大鱼，展开翅膀朝阿哲嘎嘎的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