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将出》君芷锍

9、伪神·无双人

　　伪神·无双人

　　上云坐于轩车，哪儿哪儿都不爽，车上这粉帘白褥让他不爽，鼻子里这股若有若无的龙诞香让他不爽，杨凤吟一口答应让不知道搬进来让他不爽，如今非要像个娘们似的和杨凤吟一起坐车回府更是不爽中的不爽。
　　杨凤吟叉着腿横躺在对面软垫上，周围放了几样笔筒碗碟等小件瓷器，杨凤吟手里托了个写意山形釉彩烧瓷的小巧笔架，似乎十分喜爱。
　　上云只觉得别扭，闭眼假寐，虽然已是十分困顿，却也不敢睡去。

　　杨凤吟把玩着瓷器，突然似是想起什么，抬起头来问道：“白毛儿，‘媚娘’呢？”
　　“媚娘”就是那只鬼面花脚的毒蜘蛛，临出门前上云特意向杨凤吟讨的，杨凤吟本也不是很放在心上，催了两次才给出来。怎么现在又想起来了，上云闭着眼想着，那蜘蛛……似乎……忘了带回来了。
　　听上云不答，杨凤吟似乎微恼，“我那‘媚娘’可是极品雪山狼蛛，从小吃同类雄性长大的！养那么大我容易么！”
　　“弄丢了吧，小金龟富有四海，难不成还心疼个把虫子？”上云答。
　　杨凤吟叹道：“可惜了，此物虽然阴毒却不会马上取人性命，倒是个绝妙的刑物。”
　　上云不为所动，道：“毒物再狠，最多害寥寥几人。我昨日才回，倒也听说龟爷睡醒了跺一跺脚，数千户人家又失其生计，再无所怙。”
　　杨凤吟心里不屑，面上嬉笑道：“是啊，你是在外逍遥了，总有人要兢兢业业挣钱饲蜘蛛啊。”
　　“哦，我倒孤陋寡闻了，原来龟爷一连收购，挤兑，拆毁无数瓷窑陶洞是为了养蜘蛛啊。”
　　“嘿嘿，”杨凤吟干笑几声，“世道艰难，养家户口。”
　　小金龟本是做银楼当铺起家，慢慢做起茶楼酒楼古玩珠宝字画绣庄布匹等等第三产业。如今饭庄酒楼做大，就动起了碗碟瓷器的念头，加之他自己本也喜欢这类奇巧之物，在翰君默许之下，就大刀阔斧得干起来了，恰银楼宽裕，杨凤吟胃口大开，沿着长江流域一口气或买或抢或砸搜罗了大大小小无数瓷窑。杨凤吟的伟大规划是沿河线，整合出一跳无与伦比的瓷器流水线。一时之间，很多筑瓷为生的人，尤其是小瓷窑的人们，瞬间就没了出路。而杨凤吟这手垄断，又使得无数运输，销售陶瓷器皿的百姓苦不堪言。不少店家府宅，料想陶瓷器未来价格的波动，开始大量囤积陶瓷器，一时间又是陶瓷器奇货可居……一系列连锁反应，要翻天覆地一般。
　　上云睁开一只眼睛，瞟了他一眼：“一些锅碗瓢盆的，也能被你敲地震天。”
　　杨凤吟心里明白上云是咬死了牙关试探不出什么来，也就是不愿纠缠，嘻嘻笑道：“一听就是个外行，来，爷给你长长见识。却说这制瓷一事，看似简单，想做出好瓷来却讲究极多，细细分来，一共七十二道程序，各自都有各自的门道：勘山、烧矿、运石、碎石、舂石、制浆、取泥、制不、船载、存行、烧灰、配釉、练泥、镀匣、验匣、送厂、化坯、淘洗、铲泥、踩泥、做坯、修模、定型、利坯、印坯、剐坯、取釉、削坯、接坯、捧坯、晒坯、荡釉、吹釉……”杨凤吟絮絮说了下去，上云依旧闭着眼，似乎也不嫌聒噪。

　　那厢玉手和索姆莉娜吃了个六七分醉，醉红染面，更添风韵。
　　索姆莉娜歪在桌子上，酒精作用下也少了言语两分遮拦，望着玉手醉眼迷离地说：“……你少担心我了，我自己会卜吉凶……倒、倒是你，看这面相，黑风压面的，最近……可仔细了自身……”
　　玉手一怔，笑道：“得，叫你一说，我还真觉得后脊梁骨凉飕飕的。”玉手环视了一下四周，周围人都在自娱自乐，似乎没人注意这个角落，“我也逗留够久了，该走了。”
　　索姆莉娜摆摆手，连送也懒得起了。
　　玉手站起来，贴着墙，慢慢走了出去。
　　好夜如水，弄堂的风吹过来，带着夜的凉，拍在脸上，连醉意也拂去两分。
　　玉手一个深呼吸，顿时连内心都舒爽起来。
　　夜风送来一两声轻笑。不是那种轻蔑的，不怀好意的笑，却是低低的，仿佛化在风里，溶在夜里，那种安静的，冲淡的笑。
　　玉手心里一凛，却见对方似乎没有敌意，缓缓睁开眼睛。
　　夜色流光，一个绸缎衣料的老仆扶着一个带些病态的灰衣公子站在墙下。夜风吹着，任谁看了定也不忍这等俊美无铸的玉般人物这么站在凉夜里。那公子面色有点苍白，眼里却带着温蕴的笑，看着玉手。这人，这笑，这夜光……倒不像现实，反而像仙童艳鬼一类的传奇。

　　马车出了弄堂，拐了两条街，就走地不太平了。
　　只闻一群人哭哭啼啼地把马车围着。
　　“……仙家！仙家！咱家就剩那么点活计了，您不都能都收了去啊！……”
　　“……大掌柜的，咱家世代都在这旮达呆着的呀，咱家不能走啊，不然杂和老祖宗交代啊……”
　　“……我不要我爹走，我爹走了我和我娘杂活啊……”
　　“仙家您就发发善心吧！我家二棍子就会烧瓷这点手艺，您……”
　　…………

　　杨凤吟颇为不悦，问那赶车的小厮：“不是走后门吗？半夜三更的，怎的还这许多人？”
　　那小厮低声回道：“爷，算不错了，就只是些妇人孩子聚在这里。”
　　“走车，她们不让就鞭！”杨凤吟又靠了回去，瞅着那陶瓷小笔架说。
　　“……这个，爷……”小厮很为难，“不太好吧，都是那些劳工的家眷，老妇弱儿的……”
　　“让你鞭你就鞭，”杨凤吟说，“抽两下也死不了的。”
　　上云依旧眯着眼睛靠在车壁，不动如松。

　　小厮终是下不去鞭，听得几鞭空响，却只是示威罢了，车只能慢慢移动。
　　好不容易蹭回了后门口，杨府早有家丁守着开门，接着把那些哭天抢地的女人孩子有拒在门外，马车穿过后花园，最终停在一道青壁的拱门前。

　　杨凤吟与上云先后下了车，周围的几个婆子小厮不停兜转着，一个衣衫不俗的婆子问杨凤吟：“爷，要置火盆吗？”杨凤吟看了眼冷着脸的上云，道：“走的后门，就免了吧。”
　　净手，熏衣，好一番折腾，这才进了拱门，上云心里讥笑杨凤吟果有商人的忌晦的迷信。

　　此间的府宅只是杨凤吟的一个次宅，为平日方便在吞云城里做事才置办的，虽然不是广厦豪宅，却也清幽雅致。
　　后门直对着内院，上云一抬头就看着抄手游廊下立着一个花团锦簇的美人儿，在烛火映照下，妙目送波，盈盈含笑，远远向这边虚福了福。夜遇佳人，总是让人觉得有一两分香艳，上云不由多看了几眼。杨凤吟眼神在美人和上云间转了两转，笑着咪起眼睛，玉骨扇子轻轻点在手心，轻飘飘地说：“殷桃儿倒是愈发标志了。”

　　上云看着美人莲步杳杳地走过来，面上似含笑，心里却有些硬，杨凤吟好男风天下皆知，这府宅内院，却有女眷，不由得暗笑杨凤吟给自己整个牢房还不忘送房美眷。
　　近看美人，犹是娇艳，芙蓉面，柳叶眉，媚眼如丝。殷桃儿笑语：“爷可是抽得空过来看看了。”
　　杨凤吟点点头，道：“这府上没什么事吧？”
　　殷桃儿故意嗔道：“爷进来时又不是没看到，一帮叫人命的，此还不算，隔壁墙里的才是真真折磨人的。”
　　杨凤吟哈哈一笑，当初买下了毗连的两座宅子，一间自己住了，一间用于办公，自己不在时，隔壁的事情，如果不是特别重大，一般都由着殷桃儿拿捏。
　　简单过问了一下最况，杨凤吟这才道：“这是殷桃儿，我府里的管事。”
　　殷桃儿福了福。
　　“这位是……”杨凤吟还未说完，殷桃儿就接口道：“‘白毛魃’鼎鼎大名，殷桃儿怎会不识？殷桃儿见过云爷。”
　　上云被个“云爷”弄地背脊一阵麻，忙说：“叫我上云就成，妹妹不用多礼了。”
　　杨凤吟笑道：“这就哥哥妹妹叫上了啊……殷桃儿，白毛在我这里小住些时日，你派人收拾一下西厢，务必给伺候好了！”
　　殷桃儿笑容娇媚：“爷你放心。”
　　杨凤吟四面望了一下，道：“妲鹤公子呢？怎么就你一个？”
　　殷桃儿一撇嘴道：“都这点儿了，怕是早睡下了吧。”
　　杨凤吟一愣，似感慨道：“罢了，朕亲自去看他吧，摆驾！”
　　殷桃儿干脆直接把杨凤吟晾在那儿，直对上云道：“也不早了，我带您去住所看看，先将就一宿，有什么不合适我明天就潜人收拾。”
　　上云瞅着殷桃儿笑道：“能有什么不合适，佳人隔墙卧，睡马厩猪圈也成。”
　　这话说的很是露骨，殷桃儿也没显什么小家子气，只回眸一笑，端是明艳无方。
　　杨凤吟只是夸张的一抖,摆手道：“色！刮骨钢刀！白毛，你迟早被女蜘蛛吃的皮都不剩下，你们俩慢慢打情骂俏，我去看看妲鹤。”说着提脚就走了。

　　殷桃儿直接把杨凤吟忽略掉，只对上云道：“这边请。”
　　上云微一抱拳：“有劳了。”

　　杨凤吟迈着大步子来到东厢，前廊出来个小书童，面生的紧。杨凤吟拉着书童问：“这厢主子睡了吗？”
　　书童看杨凤吟衣着不俗，虽不认得是谁，也不敢怠慢，恭敬地道：“公子出去了。”
　　“出去了？这么晚了，去哪儿了？”
　　“这……小子不知。”
　　“陈阿公呢？”
　　“陈管事跟着服侍公子去了。”
　　杨凤吟仔细琢磨了片刻，忽而怒道：“死奴才！主子去哪里了都不知道！你们怎么办事的！妲鹤公子身体弱！他要出去你们不晓得要拦着吗！万一妲鹤在外面有个好歹，看我不砍了你们的脑袋！”
　　小书童这才明白眼前这人就是今天传话说要回府的龟爷，吓地立时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直呼饶命。心里却也十分委屈，公子要出去，我们拦的住吗？公子虽然病怏怏的，可毕竟是仙家啊，一般人能讨了好过去吗……
　　这时，东厢另几个小厮老妈子听到响动也出来了。看着小书童不停磕头，杨凤吟一脸铁青，也都跟着跪了。
　　杨凤吟撇见其中一个眼熟的：“你，起来回话。妲鹤公子哪里去了？”
　　那小厮答：“公子是适才出去的，出门还不到半个时辰，没说去哪儿了，只说爷回来了给爷留句话，说他去见个贵客，叫爷不用担心。”
　　杨凤吟一听脸色就变了：“什么？半个时辰？”接着跺脚道：“你个催命奴才！怎么不早说!”
　　那小厮腿一软，正要跪下，却见杨凤吟掐了个手诀，转瞬就不见了。一群家丁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均是莫名其妙。

　　上云跟这殷桃儿走着，随口胡扯了些，似无心的问：“那妲鹤公子是什么人啊？”
　　殷桃儿而瞥了他一眼，道：“东厢的主子。我家爷的心尖肉。”
　　上云“哦”了一声，继续胡扯开了。
　　扯着扯着，突然想起，东厢那位是……恩，那自己住西厢，岂不是……上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大了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