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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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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我很相信宿命。你生命中出现的失去的人,都是上帝在造你的时候精心安排好的。虽然我不是基督教徒,但我执着相信上帝的安排。
回首二十四年来我所经历的人生,像办公室窗外那株桂花,已经历百年的沧桑,仍静静地守在这个灰暗的角落,随着秋风的到来,独自绽放芳华,数天灿烂后掉落一地落英,再静静等待明年秋风的来临。如此反复。
而我那场唯一的刻骨铭心的爱恋,会不会也反复一次?
坐在剧团硕大的观众席上看话剧《遗恋》剧本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这一天是挺别扭的一天,不知道为什么。
“歆凌,剧本合适么?”张导饶有兴致地问着,这句话他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重复了四遍,问的我们都听力疲惫了,眼睛矍铄得有些不符合他的作风。
张导是个50多岁的人了,或许是对于所谓演绎事业的执着,他坚持要带这个剧社奔向未来——他的未来,他说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退休”这个词。
他导演的话剧喜欢走革命爱情的道路——对于时代来说,它只是历史。人是猎奇的物种,那些忠于怀旧的群体,也被潮流甩到海边——渐近自然的地方。所以他的导演人生在现在社会变得很不经风雨。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出生与过往有关,但是我知道,他剧社里的演员爬得最高的就是那个演了《方向》里的百万富翁男主角的母亲,岚枚——听说那时候她只有29岁,演技一般,却贵气十足,所以被导演看上。小红小紫一小段时间后,销声匿迹。
张导总是马不停蹄、不厌其烦地重复这段跟他没有必然关联的历史,但这并没改变他在演艺界轻如沙粒,薄如轻蝉的角色与地位。
很多时候,我也认为他是一部陈旧的历史。我并不喜欢他的导演方式,但是为了生活,很多不喜欢在莫名其妙中就变成一种习惯或喜欢。
从我进入这个剧社到现在,他对我的态度一向不错,但今天显得有点臃肿的亲切,让我觉得分外陌生,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当然,或许这只是我的错觉。
“还好,但是我觉得会不会稍微——太悲了一点?”我喝了口水,咽下后对坐在旁边的张导说。——我们都是在这里开会的。
“嗯,我赞同歆凌的,我觉得那个女主角有点可怜,甚至心理都被生活扭曲了。”彭楠右手搓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说着。他是剧社的“老干部”,但见解总是赶不上他的资深。他习惯于赞同。
“你们再看看吧,这是部很不错的剧本。”张导翻了翻剧本,带着一种窘惑却故作明了的眼神左右看着我们一堆人继续说,“这是一个老作家写的,对现代人很有启发,虽然还是老套的爱情亲情的故事,也不缺启蒙性,至少很单纯吧。”
在他急于想到我们肯定的时候,鸦雀无声。
他似乎忘记了我们是一群年轻人。革命爱情太过遥远,
“其实,今天让你们看这个剧本的另一个原因,当然,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我本来不想跟你们说的。”他准备亮他的底牌了,沉重地啜了口绿茶——那个早就布满茶垢的茶杯跟他一样沧桑,叹了口气说,“演艺说到底都是光荣的,我是不想你们带着虚荣心去演任何一部作品,有价值也好,没价值也罢,路是你们的,像岚枚,出现或消失,也是她选择的。哎……不过她终究还是闪光过一次的。我也希望你们其中……不对不对,我也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发出自己的光。其实,这剧本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给我的,他现在也是个导演,叫季连煜,我猜你们都晓得吧?最近他在准备一部新片,想找对合适他剧本的男女,所以——”
“季连煜啊?那个很年轻但很出名的那个导演?”可涵打断张导的话,睁着眼睛问,一脸惊讶。这是个擅长收集演艺圈八卦的年轻女孩。
在停顿的那刹那,我想起这个人就是那天若茵被迷得错乱的男人。导演。
“嗯。”张导不在乎地回答了下。我想他此时此刻一定有点心痛于可涵的心情。
或许是张导平时不够严肃,大家的胆子都明显愈扩愈张的痕迹。
“噢,原来是他啊,听说他很有个性,作品全部都是颠覆传统爱情的,而且编剧固定就三个人,用的演员基本是新人,一部一个,都快成捧新专家了,多少人都排队等他请呢。不过,他个性有点冷,嘿,神奇的就是他再冷,人际也没降温过。好多人迷他呢。他可是演艺圈一神奇啊。要是能被他选上,我这辈子就不遗憾了!”即将奔“三”的默琴也兴高采烈地加入了可涵的八卦中,脸上渐渐披上一层红晕,卸妆后的鱼尾纹挤在一起,默默清扫着默琴的光阴。我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巴,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很多。
然而正是通过他们对那个人乐此不疲的口头介绍,季连煜这个名字嵌入我的脑海。
他真的有那么传奇吗?
“好了,我们切入正题了。”张导终于打破他的沉默,脸上微有愠色,诺诺地拍了拍剧本说,“回去再讨论你们的话题,我就说不应该告诉你们这些的。自己回去看看剧本吧,定定哪个角色适合自己,下午给我答复,后天季导会过来看看你们,可能会选人,记住了,是可能,别带太大希望啊!而且那些乱七八糟的记者估计也是成堆的,你们要懂得应付。就这样吧。”张导那种既希望有人被挖走,又心疼于割舍的心理都一一写在他脸上,他安静地拍拍裤子,拉了拉袖子,走了。
现场在他说完的时候就已经陷入喧嚷状态。谁都希望能选个好角色引起那个季导的注意,可是,谁都没注意张导离开的脚步,挞挞的回声有点孤零。
敏感的我,两者都注意了。但是我以最快的速度埋到剧本里,我只是擅于发现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我希望我能做为一块新鲜的土壤,被季连煜挖掘。
把剧本看三遍后,我选择了剧本里一个只出现两次的孤儿的角色,一次是失去男主角的爱恋,一次是死亡。
张导对我的选择有点意外,却露出些许掩盖不住的喜悦,然而又淡淡地对说:“这是个最难的角色,你不改么?”
这些我都知道,也猜到了其他人的选择。因为我懂得他们的心理。导演的安排也许我会捉摸不定,但是自己的选择,就是人格心理的定向了。
“嗯,不改了,我想试试。”
“那你自己要把捏好,表情很重要,你喜欢的未必会演的让别人喜欢。”他好像在挫我的锐气,也好像在激我的毅力。
我点点头,就在张导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人喊:
“关歆凌,有人找。”
我顿了顿,回了声“哦,来了。”便走出去。
竟然是张祈源。
张祈源看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小雨,我想知道你的故事,我想了解你。”
我有点惊愕。
甚至于我差点以为他也在剧社的成员,他也擅于演戏。
当时他戴着一顶灰色的休闲帽,灰色的运动服套在他身上像是为他量身定制,藏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像被雨淋过,很水。配着灰灰的傍晚,很适合。
当他说完这句话后,我灰着脸说了两个字:“不要。”
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