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7、螺髻山 贰-1 ...

  •   乃古背着达铁,沿着山路下山腰,底惹家的人抬着小头人的尸体,跟在后头。
      达铁的脚伤了,大概和猫的死有关,出寨子没多远,他踩中了自己人抓野猪的陷阱,左小腿肿起来,不能动了。
      趴在乃古背上,他恨恨地说:“我的猫死了,我的脚坏了,却得给他们赔银子!”
      “你想怎么样,”乃古敏捷地在树林间移动,架着他的腿弯,把他珍宝似地驮着,“我去给你办。”
      达铁静了片刻,搂紧他的脖子,贴着耳朵说:“我要俄罗小轨死!”
      说这话时,他没看见乃古的脸,没看见他狡猾地笑起来:“那如你所愿,”像是早计划好了,他说,“一会儿到俄罗家,找个茬当众羞辱我,我想办法留下。”
      达铁默许了,远远的,能瞥见俄罗家的寨子,有些多余的,他嘱咐一句:“只是俄罗小轨,别动女人。”
      乃古知道他指的是阿各,目光闪了闪,没应声。
      俄罗家的人一点不知道小头人上山的事,看见抬尸体的担子都吓坏了,奔走着,去敲侧屋的门,阿各从里头出来,看见达铁,和他身下牲畜似的乃古,满身银器唰地一响,背过身去,傲慢地让他们进屋。
      乃古在火塘边跪下,达铁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显然不拿他当个人,心安理得地坐着。对面阿各低眉盯着乃古,眼神里有轻视,还有嘲讽。
      “你们头人呢?”达铁问,把她的目光从乃古身上拽回来。
      “烟抽多了,正睡呢。”阿各答,她真漂亮,花儿一样,达铁热切地看着她,想从她身上、脸上找出一点0416的样子,他一定也在找自己,只要看到自己急切的目光,她就会明白……可阿各漠然地移开眼睛,又去盯着乃古了。
      “擦泪一锭银,”她说,“要改成一锭金子,因为死的是头人的弟弟。”
      “偷猫九两金,”达铁不同意,“我的猫死了,我也受了伤,擦泪银抵了。”
      他们俩在交涉,乃古开始栽歪身体,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右手慢慢松开,把达铁狼狈地丢在地上。
      这就是路上他们说的那个“茬”,乃古惶恐地跪作一团,以头抢地乞求宽恕,达铁从腰间抽出平时打狗的小鞭子,狠狠抽他:“滚出去,猪狗不如的东西!等回寨子,我扒了你的皮蒙鼓面!”
      乃古慌张地躲避,手脚并用着,跪爬出屋子,他带着一肩膀鞭伤,贴着墙根往僻静处疾走,俄罗家的人不管他,娃子就是狗,谁会在意一条狗的去向呢。
      夜里来过几次,这里的地形已经很熟悉了,他在坡上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居高临下观察寨里的动向,不一会儿底惹家的人就离开了,应该是没谈拢,这在彝家很常见,“仇怨埋在土里,三十年不腐烂,暂时搁在火塘上,三十年烤不焦”。
      俄罗家恢复了平静,小头人的尸体停在场院,大概是在等俄罗小轨从鸦片烟的瘾头里醒过来,乃古也等着,等天擦黑,他瞄着阿各的屋子,偷偷下坡。
      侧屋亮着火,阿各托腮坐在那儿,一个人,寂寞使她的美乌了,年轻的身体有萎靡的趋势,这时窗上响,她扭头看,是乃古的脸,灿灿地朝她笑。
      她应该喊的,或是去捉刀,可她却站起来,轻手轻脚推开门,绕到屋后,乃古背着整片月光,沉默着,朝她伸出手。
      她厌恶他,一个娃子,低贱、肮脏,偏偏他又那么俊,俊得很野、很坏,她去搭他的手了,一搭上,就被紧紧攥住,拉着往树林里钻。
      这像私奔,她提着裙子呼呼地喘,前头的男人有片一宽阔的背,替她挡住山风,她捂着嘴,怕咚咚的心从那里跳出来,突然,他转身抱住她,把她面朝下摁在一块大石上,从后掀起她的裙子,只觉得两腿中间狠狠疼了一下,血滴下来。

      乃古跪在俄罗小轨的窗下,隔着一堵墙,能听见隐约的说话声,先是阿各:“……娃子底惹家不要了,我们留下……”
      然后是小轨:“俄罗家还缺娃子吗,要捡他家的……”他声音很软,有黏黏的鼻音,像是骄横,又像是还没睡醒,“去,给底惹达铁送回去。”
      阿各又说了什么,期期艾艾,没完没了,她想把乃古留下来,她卑微的情夫。
      昨天夜里,她被乃古强迫了,至少一开始是这样,她咒骂着,挣扎着分抗,可贴着、搂着,她慢慢就乖了,抱着乃古的膀子流眼泪。
      石头上那些血,乃古惊讶,握着她的腰肢问:“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呢,她咬起牙,螺髻山最美的美人儿,妒妇一样恶狠狠地说:“他从没碰过我。”
      这不可能,乃古知道,俄罗小轨的角色没有这种设定,只能是0933不愿意,那个软弱的家伙,难道是想着0416?乃古发笑,他的0416正一心一意要他死呢!
      大屋的门从里头推开,阿各走出来,因为疼,走得很慢,乃古站起来想扶她,被她一个瞪眼制止了:“你先留下,”她说,“我慢慢和他说。”
      乃古点点头,回头看着大屋,想从高高的门槛上窥一眼传闻中的俄罗小轨,但这时的天光不作美,看不清。
      接下来的日子,阿各为小头人的火葬忙里忙外,夜里,她偷偷跑到山坡上,和乃古抵死缠绵。她的青春、她全部的爱,都在这个娃子身上了,有时她想一想就要落泪,这时乃古便温柔地抚摸她,帮她把那些泪抹去。
      “猪猡!”
      乃古蹲在大屋前搓麻绳的时候,背后有人喊,他转头看,是个好看的女孩子,穿着鲜艳的两截裙,还没成年,身上已经有数不清的银饰。
      乃古皱眉,她很臭,是那种熏得人头疼的臭味,在螺髻山,女子只要有狐臭,即使生得再艳,家支再高贵,也没人肯要。
      从乃古皱起的眉头上,她感到了嫌弃,来自一个娃子的嫌弃,唰地白了脸,她一咬牙一跺脚,走开了。
      没一会儿,从她离开的方向跑来一群汉人娃子,哄地拥上来,揪住乃古的头发,掐着他的腕子,拿绳子把他拴上,往寨子中央的开阔地拽。
      “你们干什么!”乃古有些懵,稀里糊涂被踹倒在一片晒着的罂粟壳上,壳子很香,他大头朝下跪在那儿,嗖地,牛皮鞭子就甩下来。
      疼,火辣辣的,他咬牙忍着,两手攥成拳头,娃子们在头顶上乱叫,抽着鞭子嚷:“记着,是姑娘打你!”
      姑娘?刚刚那个女孩子?乃古从两腿间的缝隙往后看,看到一角彩裙:“她是谁!”
      娃子们嘻嘻笑:“美都,头人的妹妹!”
      嚯,俄罗小轨有个短命的弟弟,还有个臭烘烘的妹妹,乃古嗤笑,无所谓地舒展背脊,随他们抽。
      看他这样,美都也较劲,他不求饶,她的鞭子就不停,抽到三十多下,冷汗顺着额头淌下来,背后湿了,血在横七竖八的伤口下汇成一股,乃古开始晕眩,勉强眨动着睫毛,不管用,视线越来越模糊,耳朵里除了聒噪的嗡鸣声,什么也没有。
      恍惚间,他看见一双脚,男人的脚,沙啦啦,脚腕上却拴着一对芝麻铃,他吃力地抬起头,啊,是一朵索玛花,那么红,那么艳,伸手去够,花儿却仿佛开在天边,够不着。
      “……底惹家的?”索玛花说话了,声音很熟,轻轻的,黏黏的,像是赖床时的呢喃,哦,乃古缓缓合上眼,是俄罗小轨。

      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索玛花吐着蕊怒放,没有风,四周是一股呛人的甜腥,乃古皱眉,越皱,腥气越浓,像从高处陡然坠下似的,他一个激灵,睁开眼。
      是阿各,捧着烟筒,一口一口往他脸上喷大烟,捶了捶脑门,他想翻身,却发现后背的肉烂了一大片,不能挨床:“我睡了多久?”
      阿各眼睛红着,不知道是熬的,还是哭过:“一天多。”
      “头人没怀疑?”他指的是阿各来牛棚照看他这事。
      “管他呢,”阿各放下烟筒起身,浑圆的屁股在群摆下摇曳,“我从不是他的女人,再说也没人看见。”
      乃古要起来,被她按住:“别怕,我教训过美都了,”指头上戴着硕大的南红戒指,她和没男人时相比,更妖娆了,“没人要她,她脾气怪。”
      这时候是后半夜,窗外看不见几颗星,阿各抱住乃古的头,舍不得地在他眉毛上亲了又亲,说几句腻歪的话,偷偷离开了。
      她一走,乃古就呆不住了,从牛栏边的破铺盖里爬起来,踉踉跄跄出门,俄罗小轨的大屋前没人守着,只蜷着一条狗,和他认识,抬眼看了看他,没动弹。
      他进屋,带上门,小轨侧躺在火塘边,抱着一杆烟枪,睡着了。塘里的火燃得很旺,熠熠的,照着他察尔瓦上扭起的胯骨,和无意识错落周折的柔软肩膀,裤带子松松挽着,毫不设防。
      乃古想象过俄罗小轨的模样,美人嘛,大抵都是那样,大眼睛高鼻梁,嗔呀怒呀都招人爱。但这个人不是的,他有种病态的羸弱,戴着女人的芝麻铃,穿着绣花的窄衣裳,却没有一点古怪的娘气,他身上那股东西说不好,又软又硬,又阴又阳。
      乃古大着胆子凑近他,他的脸孔像汉人,平滑圆润,下巴颌肉肉的,叫人很想捏一把,颈子细长,手指也长,指节处血气好着,颜色绯红。
      0933,乃古心里头叫他,欣赏阶下囚一样欣赏他,可越看,心却越慌,爱上什么人了那样地慌,他意识到这种情感,焦躁地舔了舔嘴唇,那是角色“乃古”的情感,不是他的。
      他现在就可以结果他,遂了达铁的“愿”,他抚摸他紧紧系着的天菩萨,人没醒,又解开他领口成排的襟扣,人也没醒,乃古停下手,觉得不对劲儿。
      “喂!”他叫他,小轨没反应。
      烟锅热着,屋门关着,乃古凑到他嘴边闻了闻,苦苦的鸦片味,还有鼻子,贴住了,只有一丝微弱的翕动,他一把抱住他,把他摊平了,跨上去捧他的脸。
      他吸迷了!
      撕扯他的衣裳,把那片温热的胸膛剥出来,乃古握住这具珍珠色的□□,轻薄似地反复揉搓,边揉边听他的心跳,太弱了,好像下一口气儿就要上不来,他不能死,乃古想,这时候死了,自己的计划就落空了!
      “俄罗小轨!”他叫,掰着下巴打开他的嘴,红口白牙,一丝大烟膏的甜腥,他鼓一口气俯下身,实实在在把他吸住,柔软的、连美人阿各都没碰过的嘴唇,乃古情不自禁就在那上头摩擦,惶急的,把一腔子生气全给他。
      “咳!”小轨猛地弹了一下,但没醒来,说不清是烤的还是憋的,他脸蛋通红,乃古托着他的细脖子,有些不知所措地摇晃他,“喂,”他轻声叫,想拍打,又怕手劲太大把他打疼了,“能听见吗?”
      很慢,像是破茧的蝴蝶第一次张开翅膀,又像是疾风撕裂的乌云勉强露出阳光,小轨睁眼了,迟钝的,初生的婴儿般仰望着他。
      人生在世,和那么多人有过那么多次对望,没有哪一次是这样的,乃古喉头发紧,中了咒似地动弹不得,小轨倒一点也不抗拒,惬意地,在他怀里扭了扭腰,攥起麻木的手指:“我抽昏过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螺髻山 贰-1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