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君不可》天因

2、1

　　事实证明，但凡在江湖上排得了名的人，最好别太高调。
　　卫封轻就是最好的反面教例。
　　一时的冲动，造成许多年后还追悔不已，甚至无法过上平静的生活，这对于弱冠后开始喜好清净的卫封轻来说，实在是一笔相当大的赔本生意。
　　几年过去，卫封轻已经从冲动少年长成稳重青年，可以面不改色游刃有余地处理众多复杂状况，惟独一想起多年前种下的因，就止不住地叹气。
　　他当时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众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在樊齐身上。
　　虽然那家伙在某一届武林大会上说过“论天下武艺，与余齐眉者惟卫封轻”，但他还是不甘心，于是就干了几件在当时称得上轰轰烈烈的事情……结果呢，“天下第二”的名声自然是更响亮了，可紧接着而来的麻烦事情……也多了。
　　樊齐确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材，江湖人或多或少都在公开场合亲眼目睹过他的风采，而且又有樊门在后面撑腰，几乎没人敢去挑衅。
　　而卫封轻就有所不同，他不是特别聪明的人，一身武艺全靠稳扎稳打练习而来，无名无号无门无派，自十四岁独行江湖至今，十年过去，由于不喜交结，别说后盾，除了周长练以外大概连称得上朋友的人都没有。
　　所以当他“天下第二”的名号一打响，发贴找他挑战的人就猛然多了起来。
　　稍微一想，那些人的如意算盘其实打得很简单——战胜了天下第二就能与樊齐齐名，就算无法战胜他，以败在他手下的招数多少排位也比较方便。
　　说得更直观一点就是——
　　和卫封轻战了二百四十招缴械者排天下第三。
　　和卫封轻战了二百三十六招投降者列天下第四。
　　和卫封轻战了二百招走火入魔者，若半年内能恢复功力则是天下第五。
　　……
　　以此类推。
　　如果谁想在江湖上排上前十，就必须找卫封轻挑战，而惟一能随时找到卫封轻的周长练就从中收取报酬，以供他和卫封轻生活无忧。
　　转眼就是好几年。
　　卫封轻和不下百人对战比武过，未曾落败，至今还稳当地坐在武林第二把交椅上。
　　樊齐心无杂念，积极除魔卫道，名声也越来越响。
　　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各自开花，互不相干。
　　不过近段时间来，卫封轻开始厌烦这种生活，不止一次萌发出归隐山林的念头。
　　周长练长他几岁，关键时刻比他清醒，劝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虽然有一身好本事，但一来不想进官场，二来不愿入名门，归隐后要如何糊口？别给我说种田养鸡，你舍得名宴楼的女儿红？你舍得牡丹院的小曲？你舍得街口张厨子的红烧狮子头？得了吧，现在的生活虽然烦了点，但至少自由不是？”
　　卫封轻被他说得无言。
　　周长练趁机继续洗脑，“再说了，不时有人找你挑战也逼得你不得不勤加练习，过两年，说不定就能超过那个天下第一了。”
　　卫封轻苦笑，“不可能，我就算一辈子勤学苦练都怕是赶不上樊齐的一半……”是天才与凡人的区别。
　　周长练立即转移话题，“不如这样，你先找个僻静的地方住段时间，休息休息，帖子我帮你过滤一下，那些太不知天高地厚的就不用搭理了。”
　　卫封轻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刚立秋就在江南一个小镇上添置了一座宅子，请了两个下人打理生活，自己几乎不出门，还让周长练每次找他都必须对接暗号。
　　二更时敲窗棱，两长一短，尾音带旋。
　　周长练的点穴功夫异于常人，全天下只有他才能做到敲音带旋。
　　这套功夫其实只有历代青雁门掌门有资格习得，他也是得到上届掌门的真传才学会的。
　　在青雁门里，论声望论资历论武功，其实周长练都属于中等，之所以能接任掌门之位，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作为一个门派的弟子，武艺是否高强，不重要；受不受掌门喜欢，不重要；有没有师兄弟爱戴，也不重要……关键是一定要在掌门翘辫子的时候“恰好”在他身边又“恰好”是唯一一个在他身边的人……
　　两年前，周长练陪青雁门前掌门北上会友，老爷子遭到奸人所害，周长练正好占足两个“恰好”，莫名其妙就当了新掌门。
　　两年来周长练把门派的事情教给他师兄代掌门，自己空顶了个名号，和卫封轻混成一团，走南闯北，嘻哈打闹，也乐得逍遥。
　　直到卫封轻隐居。
　　且一隐就是半年多。
　　在周长练的巧妙安排下，卫封轻这半年里只和三个人交过手，一个成功挤到第七位，另外两个未能排入十名之内。
　　就在卫封轻恍然觉得自己能够真正退出江湖的时候，洛家庄送来名帖。
　　“为什么不是挑战帖？”周长练百思不得其解。
　　卫封轻抓抓头，再看了一遍，贴子上的确只写了请他露面一叙，“洛家不是做丝绸生意的？找我去叙什么？”
　　“你不知道？”周长练诧异地看着他，“洛家表面上是正经生意人，其实却是天下最大的保镖组织，只保人，不保货，号称只要他们保上的人，阎王都带不走。洛家庄如今由大公子洛夕声当家，不过保镖的生意都由三公子洛夕端掌控。”
　　“那这次找我……”
　　“帮他们保人吧。兴许看你身手好，几年了都没人能赢过你，而且你出手知轻重，从未失手杀过人，换作我是洛三，也会找你帮忙。”
　　卫封轻低下头。
　　“不想去也无妨，不过听说洛三阴险狡猾，一身邪门的功夫，怕是没那么容易打发……”周长练继续说道。
　　卫封轻沉吟片刻，拍板道：“还怕了不成？便是会会他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