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圣亦何在（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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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推人，人挤人。她也跟着那群急忙下筏的苗族士兵们向平台处奔去。
许许多多的灾民挤在平台四周，人群中散发出的汗臭和木头长时间泡水所散发出的霉臭混合在一起，令她几近窒息。然而那些人却似乎毫无所觉一般，大声呼喊着什么，有些人还在愤怒地挥舞着拳头，不少人甚至推挤这旁边的人，似乎要从最前面的口子冲进王宫去。但还是被亮闪闪的钢刀挡了回来，王宫门口，人群的最前方，密密麻麻都站着一排黑衣服的士兵。
和她一起走下木筏的士兵们很快也加入了维持秩序的队伍，她混在人流中，也装模作样地挡在外侧，然后抬头看向人群的最前方。
士兵身后的皇宫大门中，大步走出来了一个人。
李小遥拼命踮起脚尖，看到那走出来的人，瞬间惊呆了，这个人……！不正是之前在鬼阴山见到的那个老太太吗！
但是面前的“老人”比她在鬼阴山见到的模样年轻许多。一头长发还是乌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那只独眼依旧锐利似鹰，她大步跨向前方，对那群吵吵嚷嚷的人怒喝了几句，声浪稍微矮下去一点，但不消片刻，随着一个老人身后的一个黑色阴影渐渐扩大，下面的人不知道是谁带头，爆发出了第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
“￥%#英明！”前面的部分她还没听的太真切，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一瞬间皇宫前已经被整齐的声浪淹没。而此时，不光是围在中间的苗人群众，不少原本在维持秩序的士兵也放下了手中的刀，加入了呼喊的人群里。
“教主英明！”
“教主！！”
“教主！！”
她这下听懂了。人们如同呼喊救世主一般地冲那黑影的方向狂热叫着，方才挤在人群中的不少人已经泪流满面，徐徐跪倒倒身大拜，这阵势，似乎是哪位天神下凡了一般。
黑影慢慢从门口走了出来。她终于看到了这位“天神”。
是个女人，漆黑的长袍包裹了她曼妙的身体，上面用金线绣了一圈圈的月纹，头上戴着一顶造型奇特的新月发冠，金属制造的月牙宛如兵器一般，凛凛地反射着金属色的光，从发冠上垂下的长长发网遮蔽了头脸，一直垂到胸部，腰间扣一条看起来极重的金银二色的腰带，上面垂下来一缕缕镶嵌着月亮形状宝石的流苏。
完全看不清她的脸。她努力从人和人的空隙中看过去，然而依旧什么都看不到。女人缓缓抬手，方才还在呼喊“教主”的一群人瞬间屏息凝神。
周围恢复了安静。
女人开口了。
她尖利的声音极具有穿透力，穿过她那厚重的面纱，直达下面所有人的耳朵。李小遥不由得皱了下眉头，然而她身侧的另外一个士兵立刻跟着挥起了拳头，大喝道：
“是蛇妖！”
“蛇妖！”
“杀了蛇妖！”
她很快明白了。
“……不知道为什么，苗疆的环境变得越来越差，有时候干旱，有时候发大洪水，好多地方也出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妖兽，见人就咬，一时间死了好多人。然后，黑苗王信了奸人的话，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巫王的原因，让我们苗疆遭受了天谴。”
“他们发现了大祭司的真实身份……说他是惹来灾难的妖怪，就把他关了起来。”
……他们喊着要杀“蛇妖”。既然如此，现在巫王应该已经被关了起来。难道方才巫王说过让我去做的事情，就是去救他出来？
那女子又说了句什么，周围的人情绪越来越激动，不少人将牙齿咬得咯咯响，口中呼喊的已经从“蛇妖”变成了“杀！杀！杀！”。老太太眉头一皱，走近那女子，开口说了句什么，但之换来了女子轻描淡写地一句哼声，和不屑的几句敷衍。
当务之急，是要赶快混进宫里去，不知道巫王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再这么拖下去，等会这群人进了宫……她正在咬着牙思索，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拍了她一把，她急忙转头，楞了一下，原来是方才木筏上那个首领。
“你去地牢，通知巫王陛下。”他压低了声音，吐出来的居然是字正腔圆的汉话，很快就被怒吼声淹没了。李小遥楞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汉人，你是巫王的人对不对？从宫殿左边有道石门，进去有条小路，穿过去后往下走就是地牢。”
“记住，不要说话，不要乱看不该看的东西。”
“你到底是谁？”混乱的人群将两人越挤越远。
“不重要。”
人群再次乱成一团，许多人开始推搡着前面的人准备往宫殿里冲，前面几个阻拦的士兵的力量也越来越勉强，李小遥急忙从几个人交错的手臂间钻了出去，小心翼翼的弯下腰，借着树丛和疯长的草木，小心地躲开高台上女子和老人的视线，和她一起来的那些士兵早已混在人群中了，但也有不少的人依旧在迟疑地呆愣在原地。她屏住呼吸，贴着石制的大殿一寸寸地走过去，沿着石壁一点一点地摸着，很快，摸到了一个圆圆的铁环。
那位置非常隐蔽。她按住狂跳的心，左右看看确认四周无人后，小心翼翼地向下轻轻一拉那铁环，只听一阵微小的轰隆声，石墙缓缓向里凹陷，出现在她面前的，是长长的石阶和黑洞洞的尽头。
没有选择，她只有下去。她放下铁环，方才进入通道内，随着一声微小的咯吱声，石墙自动合上了。
下面漆黑一片。她习惯性地想叫蓬蓬出来，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深一级浅一级地踏下去后，终于隐约看到了些许烛火的光亮，和嘈杂的人声。
“求求你们！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们，我……我家在中原，还有宅子，还有好多好多的黄金，只要你们不杀我，我……我给你们运来一船，满满的金子……”
是个汉人？
“哈哈哈。金子？”粗涩的汉话，显然是一个苗人说的。“你们汉人，狡猾，不可信。”
“不，不，不，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去打听下，华亭朱家，我……我……”
“求求你们，我真的不是奸细，我只是来做生意的，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凄厉的惨叫如同尖针一般刺穿了她的耳膜，她浑身一凛，急忙加快了脚步，快步奔向声音的来源。那个苗人的声音粗俗而得意：“哈哈，脑袋真硬，砍了两刀，才砍下来。”
“哈哈哈！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吓哭了？”“啪”一声清脆的鞭声，李小遥快步奔到那声音的地方，只见是一间巨大的囚室，里面放了十数个巨大的笼子，笼子里面关着许多汉人打扮的人，屋子正中央，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有好几个面色痛苦，双手被反绑在木桩上，身上是一道道鲜血淋漓的鞭痕，方才挨了一鞭哭泣的男人瑟瑟发抖，只见一个苗兵提着血淋淋的大刀哈哈大笑，另外一个狞笑着玩着手中的鞭子，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旁边的石台已经被血液染成了红褐色。尸体了无生气地趴在石台上，头颅滚落一边。胃里翻江倒海，她恨的牙根痒痒，一时间热血上涌，两步并到那得意洋洋的士兵背后，猛地抵住那人的后心。
那苗兵不可置信地回头，李小遥手中匕首猛地向里推了半寸，那苗兵痛的差点尖叫出来，然后李小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闭嘴，要不然我现在就捅死你！”
另外一个苗兵听到情形不对，刷地一声挥出鞭子试图抽向她，熟牛皮绞成的鞭子挥到了她的面前……且不说她早已熟悉了鞭子的招式，就说就这那力道和架势……简直贻笑大方。
心口又是一痛。
她用前面的苗兵当幌子一闪，然后默念口诀，只听刷刷两声，两柄飞剑刺穿了苗人的衣角，将他死死钉在墙上。
“不……不要杀我。”
她瞟向苗兵腰间的钥匙，压低声音道：“说，你们这里到底有多少人？”
“这一层……这一层，五个，下一层……十个。”
“巫王被关在哪里？”
“下……下面。”
十个士兵，要绕过去接近巫王，想必要费不少力气。
“带我去。”
“可……可是。”那个被她抵住后心的士兵吓得面如土色，一动不敢动。
“想活命就乖乖照做。”
听到这里，刚才吓傻了的汉人们瞬间沸腾了。
“你……你是汉人！是来救我们的？”
“女侠，救命啊！快点放我们出去！”
“女侠，我求求你了，快点杀了他，我们……”
囚室里的汉人们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不能现在放走他们。她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缓缓开口道：“各位，就算我现在放了你们，外面全都是苗兵，你们怎么逃？”
“呸！”有个被关在笼子里的人隔着笼子向她吐了口口水，正好粘在她的脖颈上，“你没看这娘们穿的蛮子的衣服，明明就是蛮子的走狗！”
“估计是那个什么巫王的人，啧，这群蛮子，他妈的没一个好东西！”
她感觉心头有一团火在呼呼跳，她咬咬牙：“你们信不信我没关系，但如果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待着。如果不想活命，那随便你们！”
那被钉在墙上的士兵嘀嘀咕咕地咒骂着，李小遥瞄见一个和那个士兵体型相似的大汉，走上前去，手中匕首一划割断了他手上的绳子，然后指了下那苗兵，“你去把他的衣服换上，然后把他绑在柱子上。”
那男人颤颤巍巍地去脱那士兵的衣服，很快，方才耀武扬威的大汉就被绑在了木桩上，口中咒骂不休，李小遥示意男人找了块布头堵住苗人大汉的嘴，然后指了指一边的鞭子：“喏，你现在打他。”
“啊……？”那男人握着手中的鞭子颤抖。“我……可我……”
“不然等会儿其他苗兵来了，你们还有命？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要是你离开这里半步或者放了另外的人，就死定了，等我回来！”她一把拽住另一个冷汗直冒的苗兵离开牢房，走出三步后，终于听到一声软塌塌的鞭响。
“带路。还有，你别想耍什么花招。”她稍微迟疑了下，换上了苗语，说出了字正腔圆的一句：“蠢货。”
那苗人打了个哆嗦，然后咬牙点了点头，后心渗出来的血迹已经染透了黑衣。
到了下面一层后，果然被拦住了。守着牢门口的士兵颇有些奇怪地看着一左一右的二人，一个士兵皱了下眉头，开口问了句话。
从语气和神色来猜，大致是在问他们来干什么。她悄悄将匕首尖下移了半寸，她身侧那苗兵缓缓开了口。
“大王……让她给巫王传话。”
很好。守门的人点了点头，有一个人有些怀疑地瞟了一眼李小遥，李小遥很快换上人畜无害的可爱微笑，那士兵的黑脸一红，挪开了目光，也自然没看到二人之间的异样。
下层的牢房极深，也极黑，每走数十步，才能看到走廊两边零星的烛火。牢房的两侧，通过窄窄的走廊，只有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板通往每间牢房，牢房周围，是深不见底的水潭，想要从此处逃走，怕是难如登天。很多守卫的士兵都麻木地在通道中行走着，见到路过的两人，也只是匆匆扫一眼。很快，他们就到达了牢房的最深处。
这间和其他的也没什么区别。透过铁栅栏，牢房内只有腐烂的线草铺成的“床铺”以及角落早已被虫蛀坏的桌子。桌子上飘摇着一朵将熄未熄的火苗，火苗的微光中，隐约映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是巫王。即使在微光中，她也能百分百确定。男人缓缓抬起头来，身上的赤红色披风鲜艳如火，一双眸子在黑暗中宛若明星，或许是见到她一身苗人打扮，开口便是苗语：“你是……”
她急忙斜了一眼旁边那个士兵，往他颈后哑穴上一带，只见那士兵双眼瞪圆，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没想到我也有用上点穴的一天。
“巫王陛下，我是来救您的。”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圣亦何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