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侠传性转·远山黛》洋葱芝士

153、拜星月慢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到了曾经的杨华。
　　她的玩伴，她的好友，她的姐妹……
　　那还是两人毫无罅隙的一段时光，是阿华提议的，她跟在她的后面，来到了皇宫后面的一条小河边玩，她们踩在光滑的石头上泼水嬉戏，累了，便爬上来躺在郁郁葱葱的长草里，看着碧蓝的天空上飘动的白色云朵。
　　她就躺在草地上这么痴痴地看着，突然，一片阴影降了下来，是她的长发，发丝上的水珠滴滴答答，滴滴答答，从湿透了的发尖落到鼻尖，落到脸颊，再从脸颊继续向下落，滚到她的衣襟上。
　　“阿叶，大王说了，要把王位传给你。你是王女啦。”她的声音很轻。
　　“好像还给你指婚了。”阿华的声音缓慢落在她的脸上，她想到在花园里，掬一捧红色小花覆在她掌心的英俊男子，脸颊不由自主有点红。
　　“嗯。白苗的大祭司。”
　　“啊，那真是太好了。”阿华翻身下来，在她身边躺下。
　　那时的她坐了起来，天真无邪地望向她的好友，“阿华，听说，你被选上当拜月教的圣女了。”
　　“以后你不就是拜月教里面最厉害的？听说教主都要听你的！”
　　“呵……是啊。他要听我的。”
　　“是啊，我听说，教主对你很好吧？毕竟你可是父亲安排去教会的。”那时候的她还在天真地喋喋不休着。那时候的阿华背过了脸去，长发垂在身前，沉入了长草投出来的阴影里。
　　“阿华，其实……其实我挺担心的，当王感觉很难，我，我还是想天天能和你这样一起玩。你以后还能有空陪我吗？”
　　“当然……我当然有空。”
　　“当王啊，也不难，只要你相信我，我们两个一起……什么都做得到。”
　　再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带上了面纱。
　　再一次看到她之后，就没有拜月教主了。她就是拜月教主。
　　再很多年后，她才知道了父亲为什么要安排她去拜月教，她当父亲的影子又处理了多少她从未想过的事情。
　　但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在父亲去世后，她依然是愚蠢地依赖着无所不能的阿华，她也微笑着告诉她只要相信她就好，她也相信，毕竟她说的确实是对的，而且永远会站在她的那一边，在臣子们向她投来压力的时候，她会站出来，在她难以下抉择的时候，她会安慰她，然后推她一把。
　　她甚至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
　　暖融融的春色褪去。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布满刺青的，可怖又熟悉的脸。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似乎有千斤的重量压在她的胸口，一时间，吐气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阿叶，你还相信我吗？”那张脸上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阿华，你……你……你居然……” 那张脸的下面，延展出了一条一条的触须……那显然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
　　“对，我是妖魔，你看，这就是我的力量。”
　　“你以为我会像那个愚蠢的巫王一样，明明有把所有人都碾碎的能力，却还要跪在那么多人面前，祈求宽恕？”她笑着，触须缓慢抚上了她的头顶，如同之前她温柔的手指，抚摸着愚蠢妹妹的发丝。
　　“你看，这里没人会来保护你了。”
　　“……你要我的命就拿去吧。”那种重量终于减轻了一些，她可以开口了。
　　“我早就想杀你了，但可惜…我不能。但你看，你是不是该还我了？我为你，为了你们赵家做了那么多……老大王也好，你也好，你真的以为你们的一统苗疆的手段那么干净，用完了就把我丢到一边？”
　　“你杀了我吧，不管是我欠你的，还是我父亲欠你的，就用我的命还。”
　　“但你……不许伤害阿麟。”
　　“当然，我不会伤害他。”黑色的触须缓慢地在她的颈部绕了一圈，然后消失了。
　　远处传来了空荡荡的回声。
　　“我的公主殿下。我真希望你永远是我那个天真单纯的阿叶妹妹。”
　　“但你不是了。你只是个没用的躯壳而已。”
　　“啊……阿叶妹妹死掉了啊。”

　　“扑簌——”鸽房的信鸽落在了阳台的食槽上，鸽子轻巧地跳到了沿边，脑袋伸进食槽，安静地啄起了槽中的米粒，其黑色的脚环在一片白色的羽毛映衬下，分外显眼。
　　鸽房的士兵急忙冲上前去，一把抓过那只鸽子，鸽子吓了个激灵，咕咕地挣扎着。
　　“使君，来了！”等在旁边的黑苗士兵也急忙走上前去，将鸽子脚上绑着的竹筒卸下。打开竹筒后，果然有一张薄薄的绢纸。他快速将那卷纸搓开，黑色的墨迹完全展开后，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深吸了口气。
　　“大王身体尚安。此前消息有误。”
　　“这就奇怪了啊？之前是谁送的？”鸽房的士兵挠了挠头，从怀中取出了之前的急报，和这一封放在一起，两相比对，差不多的纸张，差不多的字体，差不多的墨迹，前后间隔不过半天，什么情况？
　　“还是请族长决议吧。”黑苗使者叹了口气，“我在临行前，听说大王身体还是安好的，这是怎么了？”

　　白苗议事厅里，分散行事的众人在半天的忙碌后，再次回到了房间，这次摆在中间的，是方才那封“大王身体尚安”的信报。众人将其传看了一遍，面面相觑。
　　族长见众人鸦雀无声，终于还是首先开了口：“这事情太蹊跷。”
　　“是啊，只隔半日，怎么就会消息有误了？”众人也纷纷议论了起来，盖罗骁摇了摇头：“确实，而且这信件的用笔，字体完全相同，也不像是两人所写。我们和黑苗的信鸽也只会往返于南诏皇宫和大理，鸽子我也对过，也没有被中途掉包。”
　　“难道是……宫里出了什么变数？”龙老犹犹豫豫地开了口，目光投在了赵麟身上。白苗族长沉吟片刻，道：”也不能如此下结论，也有可能是黑苗一时失误，也有可能是此前黑苗王身体确实有些不稳定，但是经过治疗又有好转。“
　　“也是可能。”龙老点了点头，“不过既然如此，黑苗王已经醒了应该是事实……”
　　“是的，殿下。据内庭说，大王醒来后就一直在呼喊您的名字，想必也是相当思念您。不然您还是随属下回去一趟？如果大王身体真的有恙，您能陪着她也是好的。”黑苗使者恭敬道。
　　“殿下，请您三思，这事太过奇异，属下担心是黑苗的计谋。”唐长老开口道，一边的龙老咳嗽了两声，摇了摇头：“小唐啊，以现在黑苗，还能对殿下使出什么计谋？”
　　“殿下现在在我们白苗处，而且已经明确表示了不会继承王位，黑苗也没道理再使什么手段啊。”龙老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了赵麟，“除非黑苗王爱子心切，执意要拟诏书，那就有些为难……”
　　“不为难，龙长老。既然阿麟决定了不会继承王位，也已经和各方都安排好了，那就是不会继承。即使黑苗王执意挽留，我们再想对策就是。”李小遥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地撂下一串话道，龙老和白苗族长都是一愣，龙老急忙点点头：“对……王子妃殿下说的有理。”
　　“正是如此，我意已决，不会更改，请诸位长老放心。如果她执意还是要我继承，我会劝说她的。”赵麟道。白苗族长点点头：“那殿下，当下您看是？”
　　“我还是回去一趟。”听到这话后，盖罗骁点了点头：“殿下，我这边准备好了。之后由代晓带一支十八人的精英分队，随您一同前往。”说罢扫了一眼龙老，道，“芸儿代表大理准备了一些送给黑苗王的慰问礼品，也会同去。”
　　“这，再好不过了，只不过芸儿这孩子不够细心，这……”龙老明显有些犹豫，还是白苗族长发了话：“芸儿已经是神殿的祭司了，而且之前就跟着殿下他们办事，没有问题。”
　　“嗯，我也一同去。”阿努站起身道，“那殿下，我们现在就出发？”

　　从大理到南诏大约有几日的路程，几人确定行程，整备装备后，连夜出了城。
　　急行中，小队只带了两架马车，最开始是说让李赵二人乘车，但二人坚持以赶路为主，于是马车便作为临时的休息处，随行的人累了便轮换去休息。
　　前半夜，马车队默默地在道路上行走着，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马蹄踏过地面，车轮擦过砂石的粗糙响声，在仅有几点星子的旷野中回荡。
　　约定好了后半夜再换班休息，两人并肩骑着马，在队伍的最后端缓慢行走。
　　“累不累？”或许是看她半天都没说话，身侧的赵麟主动开口问她。
　　“不累。”她笑笑，“我精神着呢，跑到后半夜没什么问题。”
　　“我是在想，如果你娘执意要你留在南诏，我们怎么劝她……”
　　“就告诉她我不适合吧。要为一国之君，学那些君王，统帅千军，文治武功……我不行的。”
　　“那不见得吧。我觉得，阿麟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你比拜月啊，还有你娘，要强的多了。”她笑道，“你爹爹他，不也是个优秀的王吗。”
　　“那也不一样的。”他望向天空，今晚的天空，没有月亮，也仅有两三点星星，似乎一切光亮都被吞噬了，只有前面马车上悬挂的灯笼，伴随着马车的行进微微地摇晃。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向她，眼中荡漾出少年玩趣的笑意：“对了小遥，我有个主意。”
　　“什么？”
　　“如果……她还是执意要我留下继承的话，不然小遥你来代替我吧，继承王位，我辅佐你。”
　　“啊？！啊！”她惊呼一声后急忙压低声音，还好，马车行进的声音掩盖了她的惊讶，“喂，阿麟你说什么呢，万一被听到，那可惨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我才不要呢，一堆破事麻烦死了，我还打算去周游江湖行侠仗义呢！”
　　他笑了，那是她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的笑意，不是为了在众人面前作成熟稳重，也不是为了宽慰伙伴，而是属于一个少年的，最纯粹的快乐：“我知道——开玩笑的。”
　　“不要乱开玩笑啊。”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心情确莫名地轻松了起来，她缓慢扯了扯缰绳，马儿的步子慢了下来，“我是觉得……可能我们都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阿麟啊。”
　　“嗯？”
　　“你说，现在这样，像不像是我们已经回余杭了？”
　　“你看啊，这像不像是某日我们鸳鸯侠侣，受到商队委托，护送货物。”她饶有兴致地点点头，指向前面的马车道，“车上押运黄金财宝，古玩玉器，正好有附近的山贼拦路，然后我我们双双出手……”
　　她如此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似乎也很久没见过了。他微笑望着她，看她继续神采奕奕地讲了下去，中间的细节他还不紧不慢地问两句，李小遥其实对走镖也没谱，也是听水生叔说的，不清楚的细节干脆胡诌乱编，但赵麟没出过岛，对这些更是一无所知，于是这段故事说的慷慨激昂，听的也频频点头，直到后面，赵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如果我们要一连十几日跟镖，阿榴怎么办？”
　　“哦，对啊。”她也是突然想起来，“那，交给舅舅？”
　　“让舅舅一个人带也太辛苦了。我们还要帮舅舅看客栈。”
　　“那……哎呀，这就麻烦了。”她挠挠头，看起来确实为难的很。
　　“不然这种要去十几日的镖，我就不去了，带着阿榴，和舅舅一起在客栈等你回来。”赵麟笑道，“然后，还可以帮舅舅烧松鼠桂鱼。”
　　“嗯……这倒是也可以，可是……”她想了下，脑海中却不知怎么的浮现出来了赵麟在客栈内忙碌，客栈被十里八乡的姑娘们挤的水泄不通的画面…“不行，咱俩得一起去，阿榴也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