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妾难为》阿呆爱小说

28、惊起

　　日子入了七月，天越来越热了。正午刚过，太阳热辣辣地挂在天上，这个时辰各院一般都在屋里歇着。依照春柳之前的起居作息，正是要午睡的时辰，可是今天她却丁点睡意都没有。
　　屋里没有留丫鬟，只剩下春柳一个人。春柳坐在罗汉床上，脸色有些发白地看着摆在她眼前的匣子，就算只是坐在屋里什么都没做，春柳依旧不停地在冒汗，心里发虚地回想着刚刚夏月说过的话。
　　话听着是正常得很，可是夏月和她都知道这事情不对。她一向吃不得酸的，正院这些姐妹都清楚，夫人怎么会忽然送她一匣子乌梅。
　　春柳越想心越慌，心里有个念头越来越清晰，那就是，夫人已经知道了。春柳浑身无力地靠在大迎枕上，胡乱地想着：如今她该怎么办？夫人会不会多想？事到如今，只能选个时机尽早禀告夫人了。春柳不自觉地在心中默念，希望夫人看在她服侍这么多年的份上，千万不要怪罪她。
　　比起春柳的忐忑不安，其他院里收到乌梅的反应都很平静，顶多疑惑了一会便抛之脑后了。

　　日子又风平浪静地过去，春柳这些天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禀告。可惜最近几日二爷军务繁忙，就算回府也是歇在前院。而方蕴仪那最近频繁有客来访，已经免了好几日晚上的请安。春柳没寻到合适的机会，心烦意乱下貌似胸闷恶心的情况更严重了。玉竹和甘草最近真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服侍，生怕一不小心酿出大错。

　　方蕴仪自从上次听到春柳的消息，就让人一直暗中盯着。在京城时石燕原是正院的三等丫鬟，到了辽东，姨娘各自都有自己的院子，春柳自然带了之前就一直服侍她的玉竹和甘草，方蕴仪按例拨了两个二等丫鬟、几个洒扫的小丫鬟和婆子，石燕就是那二等丫鬟之一。其实除了许姨娘的映霞院，其他各院都有正院的丫鬟，方蕴仪从没想过能有用到石燕的时候，谁知人心果真是最难估量的。
　　方蕴仪最近忙着给自己的小娘子寻摸着合适的女先生，一时间还顾不上春柳的事情。刚从知府江夫人那里打听到些许消息，辽东倒是有位年轻守寡的周太太办了个女学。这位周太太在辽东倒也是位名人，娘家姓王，从前朝就是大族，家中出了好几位擅书法的大家，只可惜家族子弟寄情于学问，并不愿意出仕。
　　这位周太太闺中就是有名的才貌双全，嫁了门当户对的周家，本以为是郎才女貌的佳偶天成，没想到周家少爷新婚三个月后去游学的路上遇到土匪，年纪轻轻不幸命丧黄泉。可怜周太太花一般的年纪就守了寡，娘家劝她再嫁，她不愿。刚开始还只是大家仰慕她才学，请她家去教导家中女儿。不想一时才名远播，请的人家越来越多，自此倒是生出办学之心。
　　方蕴仪着人细细地打听了这位周太太的底细和女学的情况，打听回来的消息都是满口的夸赞。方蕴仪心里已经有几分愿意，只是二爷最近实在忙碌，这事怎么也要二爷首肯才好。

　　方蕴仪忙完这件事，心里拟定了主意，只等二爷有空好好商量就可。方蕴仪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坐在放着冰的西侧间里，方蕴仪才觉得凉爽了些。
　　方蕴仪看了看时辰，快要到午膳了，刚想着叫丫鬟进来，不想繁秋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夫人，二爷回来了，说一会过来用午膳。”
　　方蕴仪一惊，“今天怎么这么早？快去厨房看看，备些二爷喜欢的菜。二爷最近肯定很辛苦，先把熬好的鸡汤进上来。”
　　繁秋应了声，赶紧忙乎去了。

　　不一会，卫骁言大步地走了进来，看着方蕴仪笑着迎了上来，忍不住伸手握住方蕴仪的手，笑着说道：“这天也太热了，你可要注意，千万别着了暑气。”
　　方蕴仪笑着点头，“二爷放心，我服侍着二爷换件衣服吧？”
　　卫骁言点点头，走到屏风后面，换了身家常的蓝色衣裳，顿时觉得身上都松快了些。方蕴仪把泡好的茶递给他，问道：“二爷，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卫骁言一饮而尽，才开口：“忙完了，今天就早回来了，所幸事情都进行地顺利。”
　　方蕴仪笑着颔首，“那就好，二爷最近辛苦了，早出晚归的，今天正好可以好好歇一歇。”
　　卫骁言挑了挑眉头，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带着一丝坏笑看着方蕴仪，“可是想我了？最近忙得都冷落你了。”
　　方蕴仪刹间被他的眼神看得红了脸颊，轻啐了一声，“二爷说什么呢？”转头装着在看时辰，叫了丫鬟进来，“摆午膳吧，二爷肯定饿了。”
　　卫骁言看着方蕴仪略有些慌乱的背影，脸上不禁涌上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夫人真是料事如神，我倒是真饿了。”
　　丫鬟站在旁边，低着头不敢直视。方蕴仪羞得回头瞪了卫骁言一眼，却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两人用过午膳，挥退丫鬟们，方蕴仪亲自服侍着卫骁言进了内室午睡，方蕴仪坐在旁边悠闲地看着书，时不时抬头看卫骁言一眼，脉脉的温情流淌在屋里，让人不忍心打扰。

　　春柳最近神经紧绷，身子疲乏，胃口一直不大好，每日只能吃些清粥小菜，玉竹和甘草心急地嘴角都起两个大燎泡，劝了又劝还是于事无补。
　　今日，本是午睡的时辰，可是春柳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春柳躺了一会，觉得闷得慌，掀起床帐，叫了丫鬟进来。
　　“姨娘，不再睡一会了吗？”玉竹扶着春柳起身，小心翼翼地问道。
　　春柳摇摇头，“反正睡不着，还是起来吧。”
　　玉竹扶着春柳坐下，倒了一杯水奉上。
　　这时，甘草忽然猛地跑了进来，“姨娘，姨娘，二爷回来了。”
　　春柳一愣，愣过之后就是狂喜，春柳忽地站起身，“你说得可是真的？”
　　玉竹忙扶着春柳，生怕姨娘起的猛了，一个头晕再摔倒。
　　甘草兴奋地点头，“千真万确，姨娘。二爷已经在正院用膳了。”
　　春柳终于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笑模样，微微颔首，“二爷回来了，太好了。”春柳忍不住一直轻声呢喃着太好了，听得玉竹和甘草很是心酸，这段日子姨娘真是煎熬。
　　春柳眼中泛着泪光，笑着说道：“甘草，你一会去打听打听，看看夫人那什么时候起身，我去给夫人请安。”

　　甘草打听到正院里二爷已经起了，春柳这才换了一身衣裳，简单地补了些脂粉，看着气色好了些，这才带着玉竹往正院去请安。
　　虽然过了一天最热的时候，但是天气还是闷热的很，春柳的院子是几位姨娘里面离正院最近的，可是这一路上春柳还是热得出了一身汗。玉竹在旁一直拿着团扇在扇风，可是春柳依旧热的心浮气躁，脑海一直在想一会该怎么开口。

　　方蕴仪刚送走二爷和元元，父女俩好几天没碰到面，元元小娘子看到父亲就黏在他身上下不来，正巧二爷好不容易有了闲暇的时光，二爷就抱着自家娇娇软软的小娘子去书房画画玩了。
　　方蕴仪站在门口看着父女俩玩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温暖如春，这时繁秋悄声地在她身后禀告，“夫人，春柳姐来给夫人请安。”
　　方蕴仪听到消息的一瞬间，笑意忽地就消失了，看得繁秋有些纳闷，这是怎么了？
　　方蕴仪转身，淡淡地说道：“让她进来吧。”
　　繁秋带着疑问下去传话了，方蕴仪站在那静静地想，呵，不愧是在她身边多年的人，这个时机选得不错。

　　春柳低身进来的时候，方蕴仪正坐在西侧间看书，屋里没有留一个丫鬟，仿佛没有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春柳紧张地略微抬头瞥了一眼，看着方蕴仪好像看得入了神。春柳咬紧了唇，顿时觉得刚才路上想到的开口现在都是白费，实在没别的办法，春柳一狠心“扑通”一声跪在了方蕴仪的面前。
　　方蕴仪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春柳，“你这是怎么了？起来吧。”
　　说话的口气听着很是正常，可春柳在她身边贴身服侍多年，自然听出方蕴仪话中的漫不经心。自从春柳被抬成姨娘，又不得二爷喜欢，方蕴仪心里愧疚，一直对她照顾有加，这种不放心上的漫不经心倒还是第一次。

　　春柳被刹那间涌上的恐慌差点淹没，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似乎已经尝到了血腥味。春柳眼睛里已经漫上泪水，一出声，声音都在颤抖，“夫人，夫人，夫人”
　　方蕴仪看着她颤抖的身子，被泪水浸湿的脸颊，许是最近胃口不好，整个人跪在那里看着特别瘦小脆弱，方蕴仪有些心酸地叹了口气，想起了在京城相伴的那些艰难时日，再开口时已经带了一丝温暖，“有什么话起来说吧。”
　　春柳脸上涌上一丝喜色，哭着膝行了几步，整个人伏在方蕴仪的腿边，“夫人，奴婢请夫人恕罪。”
　　方蕴仪感觉到小腿处不一会已经被春柳的眼泪浸湿，春柳哭得方蕴仪也感到眼眶酸酸的，春柳哭着开口：“夫人，不是奴婢有心隐瞒，只是奴婢身子一直不争气，奴婢真怕，真怕让夫人再空欢喜，那奴婢还有什么脸面见夫人。”
　　方蕴仪看着春柳哭得已经有些声噎气堵，想着这么一直哭可不行，忙高声叫了丫鬟进来。
　　夏月、繁秋和玉竹进来，就看见春柳跪在那里哭得一抽一抽的，三人都有些胆颤，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蕴仪忙招手让她们扶了春柳起来，又让夏月去倒水。
　　繁秋和玉竹两人小心地扶着春柳起身，让她安稳地坐下。夏月忙倒了杯温水，小心地递给春柳。
　　方蕴仪轻轻地开口：“喝些吧，好好缓一缓。”
　　春柳擦了擦眼泪，平复了一会，才小声地说道：“多谢夫人。”春柳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水，觉得好些了，这才小心地抬起眼看着方蕴仪说道：“多谢夫人宽宏大量。”
　　方蕴仪点点头，说道：“这些就不说了，你也是关心则乱。”方蕴仪温和地看着春柳，拍了拍她的手，“春柳，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春柳眼眶一酸，忙低下头，哽咽着说道：“奴婢不辛苦，都是奴婢不争气。”
　　方蕴仪摇了摇头，“不争气的不是你，”这话带着一丝别的意味，春柳忙抬起头想要解释一二，结果方蕴仪已经转头吩咐夏月，“你拿了我的名帖去仁和堂请个大夫回来，等大夫来确诊后再去给二爷禀告一声。”
　　夏月行了礼，应声赶紧忙着办事去了。
　　方蕴仪回头看着春柳笑着说道：“等大夫来了，好好给你诊诊脉，这段时日得好好保养才是。”
　　春柳看着方蕴仪温和的笑容，心渐渐地安定了下来，嘴角轻抿也露出一丝笑，春柳低头轻声说道：“奴婢都听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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