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晚亭》寒敬尧

6、小楫轻舟梦芙蓉（5）

　　男子被送进了碧儿自家的药庐，父亲给他把脉开方，碧儿为他采药煎药。一连三天，衣不解带。父亲没有担心这人的来历，碧儿也没在乎这人的背景，在他们心里，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是他们的天职。
　　夜里，被破窗而入的凉风惊醒，伏在榻前的碧儿揉眼看了看榻上的他被子盖好没有，是不是醒了却没人照料。昏黄的烛火摇曳着他俊雅的面孔，一双盈盈眼波却是生生挪不开去。他的眉头锁得好紧，三天以来从来不曾松开过。碧儿踌躇着，缓缓伸出手去轻揉他的眉头。
　　当她收回手时，目光触碰到他微睁的眼里闪烁着的烛光，一时间羞不自禁，垂眼低下头去。
　　“你救了我？”
　　“你总算醒了，我，我去叫爹爹～”于是他就看见她埋着头跑了出去，肩上的衣服仓忙间掉在了地上。
　　她……一直这般地在身边看护着自己，未曾去休息吗？朦胧中看到她眉头的那抹忧伤，是为我而起的吧？用手撑着床缓缓坐起来，看着她匆匆跑出去的那道门，他那紧锁的眉头，终于松了下去。
　　“我叫萧岸，是王的二子。”
　　他，是这般尊贵的一个王子。当听到他这般自我介绍的时候，碧儿的心，莫名地沉了沉。
　　碧儿是生长在山水间的平凡女子，只因为她的美，才让她在别人眼里不平凡。但是面对这样一个身份高贵的男子，她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她虽然不懂权贵之间的纷争、宫闱之内的变乱，但她绝对知道，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是断然配不上高高在上的他的！露水承恩，也只是一瞬。
　　可是，他偏偏许给了她天长地久。
　　“碧儿，等我回来！”
　　“岸，我等你！”我是伶仃的孤舟，而你，是我的彼岸。
　　“相信我，我不要什么江山，不要什么皇权，我只要与你携手泛舟江上共度这一生！莫失莫忘……”是的，他已然厌倦了这之前的纷扰俗世。碧儿救下的，不止他的命，还有他的心。“等我回来！”
　　马蹄扬尘，一骑白衣消失在了芳草连天处。
　　半年来的朝夕，已然给她的生命打下了重重的印记。他跟她一起采药，一起采莲，一起看夕阳下的落霞成绮；她跟他一同划船、一同放歌，一同采集晨光中的朝露未晞……耳鬓厮磨，海誓山盟，从此她的生命多出了彼岸，她奋力地向着那里划去。
　　庭前屋后的莲花次第地开，她的愿望又多了一个。
　　每当骨朵儿绽放出新蕊，她的心里，就多了一份企盼。
　　一朝朝，一暮暮。年华如水逝。
　　莲花再度开放的时候，她依然还在凌波之间望眼欲穿。
　　人们都说，贵族都是纨绔子，日日莺歌燕舞，哪里还会记得你这飘渺孤鸿。
　　不信。“爹，让我去！”
　　紫陌上芳尘翻滚。世外女子，为了心上之人，第一次踏入了红尘。
　　进了皇城，她的美立时让所有的人为之驻足。问明了宫城方向，策马扬鞭，绝尘而去，只留下人们不绝的惊叹……
　　“我是他……”回答守卫的问话，她才发现，自己于他，什么也不是。
　　“让她进去。”三王子下令。因为她那焦急的眉眼，已然让惊若天人的他意乱神迷。
　　红墙碧瓦、屋宇栉比。偌大的皇城，哪里是她的彼岸？
　　“我要见他！”第无数次地，她向安置她的三皇子要求。这个大院子里，没有一个人理会她的答话。三天了，她仍然没见到他！
　　这一次，三王子终于说话了：“好吧，我带你去见他。但是，从此你得一直住在着芙蓉宫，哪里也不许去！”她点头。只要有他在，禁足何惧？她永远只是他的！
　　一方灵位，寂寞地被供奉在高台上。
　　“二哥身染重疾，无以医治，最后……含恨西去……”三王子声音中的哽咽，让她忽然大笑出声，眼泪止不住地落。
　　她身为医女，又亲自医治过他，怎会不知他身子强健？除了毒虫恶鬼的鬼蜮，他岂会命丧于“重疾”？
　　原来不是他失信，而是他无能为力……
　　“好，我答应做你的妃。”接过这送进芙蓉宫的凤冠霞帔，她给了三王子最后的答复。
　　夜阑珊。高烧的烛火映红了绝世佳人的秀美容颜。
　　对镜梳妆。檀色点唇，额前的鸳鸯黄淡淡抹。可是这胭脂再怎么涂，也改不了那难解的苍白啊。凤冠披头，一身红妆上描龙绣凤。这，本该是你跟我的结果。
　　步摇生香，莲花细步走到庭中。夜凉如水，月亮已经西沉。抬眼望乡，唯见东方鱼肚白。
　　莲花池里还有绽放着的华美，那一池清水，可曾记得那年的相见？
　　岸，我来了，做你的新娘子，生生世世泛舟江上，永不分离，不失不忘……
　　举身赴清池，此刻寂然的世间，唯余池水中的圈圈涟漪荡漾无定。
　　日出东南隅，侍女们发现，池中的莲花，又多了一朵。跟其他的不同，这朵的花瓣雪白，上有翠点，盈盈然如同滴泪，娇美可人，宛如梨花带雨的含泪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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