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晚亭》寒敬尧

2、小舟轻楫梦芙蓉（1）

　　一骑红尘，翻卷起凌禹凡的那一袭白衣。春晖烂漫，紫陌之上，软风轻轻扬起这个季节的旖旎和芬芳。
　　一路穿花过柳，拂面的风仿似纤巧的宫娥的柔荑细手，轻柔却多姿地飞扬起他束发的纶巾。白衣翻飞、衣袂翩然，大好的春景让走出宫墙的王子心情大好，少年心性，便纵情放起了歌。春风拂柳，将歌声飘远了几许，此间的他便像追风的少年，策马扬鞭，向着烟花更深处驰骋而去。
　　四月的杨花漫卷、柳絮飘飞，翩翩然有如落雪。绿杨阴里，光影斑驳，漫卷的旖旎使他不禁慢下了下来。此间正值出东方，晨曦的清新跟眼前这明丽的景致，不由得使他停下了无腔无调的歌声，轻轻闭眼，深深地呼吸起来。
　　外面的气氛，的确比宫里要清爽很多呢。凌禹凡这般想着，贪婪地深深吐纳了几口。
　　隐隐约约，吹来的清风送上一阵缓似一阵的清越歌声，听不清朗，却曼妙非常。是从前面传来的。
　　睁开眼睛看过去，杨柳堆烟，阻住了视线。他轻轻拍拍马头，马儿踢踏着缓缓向前行去。
　　“扬之水，不流束楚。”
　　声音渐渐近了，凌禹凡听得清晰，是个女子在唱着《扬之水》。嗓音圆润，歌声悠远，听得他有些入神了，拨开柳丝相望，依然不得美人芳踪，只看到一汪碧波荡着熹微晨光，凌凌闪闪地铺到日出的天际。
　　好大的一汪碧湖，自己尚且头一回发现！然来不及因为从没发现这样一个湖泊而懊恼，他已放开马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了去。
　　“终鲜兄弟，维予与女。”
　　这次听得更清楚了，曼妙的声音在他听来如天籁，字字撞入急切的内心。
　　终鲜兄弟，维予与女……该是怎样一位女子，唱着这般动听却孤独的歌谣？
　　走到烟柳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他四下张望，却见那烟波隐隐的湖滨，一袭素洁的白衣被翠色的杨柳岸衬映着，婷婷立于纤柔的丝绦之下。
　　“无信人之言，人实诳女。
　　“扬之水，不流束薪。
　　“终鲜兄弟，维予二人。
　　“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
　　只听得她缓缓地唱下去，那一双白皙的手，在几根折下的柔软的柳条中不停地穿越。她的眉目美得清丽，额上的刘海随着微低的头优雅地轻垂；轻启的朱唇如薄翼的蝶，随着她的歌声温柔地张翕。竟是这般脱俗的美女！心下倏然一动，他看得有些痴了，目光再也挪不开去。
　　一曲终了，一个清脆童音响起：“姐姐，你唱的歌儿是什么意思呢？好像你最喜欢唱的就是这个了……”
　　像是被惊醒，凌禹凡这才发现白衣女子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此时他正仰着头看向手把柳丝的姐姐，问。
　　浅浅一笑，梨涡淡淡，立时倾倒了有心的马上人。
　　“这首扬之水，姐姐不是教过你了，你不也会唱吗？”低头，垂手轻抚孩子细软的头发。
　　“可是，我还是不懂呢……”孩子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凌禹凡忽有所感。这首《扬之水》说的是只可手足相依、外人不可相信的道理。不知怎的，他的一颗心紧了紧。
　　“小石头，那姐姐就解释给你听吧。”女子弓下身，将编好的柳环轻轻套在孩子的头上，凑近孩子的小脸温柔说道，“这个世上，只有爹娘还有姐姐才是最可信的，别人不管是谁，都会骗你，知道吗？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太相信别人了！”
　　看着姐姐温柔的脸，小石头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呢？小鹏就从来没有骗过我，还有娇娇，他们都是我的好伙伴儿啊！他们也不能相信吗？”
　　无奈地摇摇头，仿似有什么无法言说的伤感，女子轻轻捧着小石头稚嫩的脸蛋，喃喃道：“小石头，那不一样。——哎！”忽然叹息，“怎么跟你说起这个啦！石头你看，姐姐编的帽子好看不好看？”女子仿佛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站直了身子，笑着问尚自迷惘着的弟弟。
　　轻轻将头上的柳环取下，小心地在手里翻看一阵，小石头开心地笑了起来：“姐姐编的最好看了，小石头很喜欢！呵呵！”说着便喜不自禁地举着柳环跑跑跳跳了起来。
　　看着不远处的姐弟二人，听着那水一般的美丽女子那般无奈的话语，凌禹凡心里产生了一种很浓的伤感，却说不上是为了什么。看着那边的她——此时正背向他，看着弟弟欢快地奔跑跳跃——她的长发及腰，腰身姣好。是什么样的悲伤，竟连这样美绝人寰的美丽都掩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