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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天堂里的恶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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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电梯门被打开,那人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春晓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不再向前走,也不敢向前再走。
经理似乎也是第一次到这里,他谨慎,甚至有些恐慌地看着周围。很快,一位身着职业装的女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面带微笑,伸出一只手说:
“经理,请跟我来。”
春晓这才被经理硬推着,跟着秘书,来到了刚才那男人进去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虽说是办公室,可却独立地坐落在整个第五十层,房间偌大自不必说,空荡的让人说话都不敢大声。整体格调又以黑色为主,给人的感觉是冰冷,侵入骨髓的冰冷。
那男人就坐在一张办公桌前认真的看着什么,桌子上堆满了文件,却十分整齐。在桌子前方的边缘处有一个名牌,上面写着董事长罗以春。不知为何,在这偌大办公室里,连这名牌都透着威严。
春晓被经理硬推着站在那张偌大办公桌的不远处,也许是因为紧张,经理一直拿着手绢,擦着从他额头不停渗出的冷汗,再仔细一看,那拿着手绢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那男人看着他们,依旧用那冰冷地的声音问道:
“今天的事,怎么回事。”
“这个,是这样的,”经理一听,连忙说道:
“今天是这样的,其实我已经处理好了,根本不用麻烦您的,······,”接着,经理把事情的原委仔仔细细地对那男人说了一遍,他不敢夸张,只是仔细到连盘子里都装了什么菜,都对他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
“您来之前,我正好要把这罪魁祸首给处置了。”
“哦,罪魁祸首。”当那男人听到这个词时,他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兴奋。
“是,是的,就是她,”经理连忙伸出了两只手,同时指向了春晓。
紧接着,那男人的眼光也投向了春晓。
春晓盯着眼前那张黑灰色桌子的一角,微微低头,沉默着,依旧一言不发。
经理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刚想吱声,那男人却摆了摆手,对他说道:
“你出去吧,后面的事,我会让秘书向你交代的。”
那男人一说让经理出去,他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弓着腰,迅速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随着大门被咚地一声关上,春晓的心也为之震颤了一下,她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面前的这个男人。她也许是被这男人身上所散发的严肃给震撼到了吧。
那男人并没有急于对春晓说话,也不看他,只是拿着手中的笔,飞速地批阅着手中的文件,过了好一晌,他却又随意地,似乎是在询问似的说道:
“你真的是很喜欢当‘罪魁祸首。’”
春晓这才抬起了头,她、紧皱眉头,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那男人放下了笔,也抬起头,很严肃地看着春晓,把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你就没有想说的吗。”
春晓看着他,俊朗的外表下,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冰冷,严肃的神情,却不由让人有一丝的放松。春晓看着他,似乎想了很久,却只是在一瞬间,她质问道:
“我说了,就会有人听吗?这个社会不就是这样吗?”
那男人看着她,似乎在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孩。衣着简陋,简陋到有些破旧,瘦小的身子,却挺拔有力,还有那双眼睛,明亮清澈,饱含着稚嫩与倔强,却又让人看得有些哀凉,因为在那里面藏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神情,淡然,悲凉。
“你不说,怎么会知道别人是听,还是不听?”那男人威严地说道,
“如果我说一切我都看到了呢?”
“他都看到了,他说他都看到了,终于有人,人有站出来为我说话了,他说他都看到了。”春晓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刚才那男人说的话。
“你不觉得委屈吗?”那男人突然对春晓说道。
“委屈”这个词,是多久没听到了,从她离开叶家,还是从她逃离开予枫,又或许是从那件事发生后,委屈这个词在她的生命里已经不复存在。
当今天,在这个陌生的环境,在这个陌生男人面前,又被重新提起的这个陌生的词语。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酸,为什么心口会这么堵,为什么心里还会这么的恐惧。
“既然您都看到了,那我能回去工作了吧。”春晓说道,她不知为什么想尽快地离开这里。
“回去,恐怕你没办法再回去工作了吧,刚才经理不也说过,他想把你辞退了。”那男人看着春晓,一脸淡然地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就知道。”春晓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可刚才她的确曾抱着一丝的幻想,幻想着面前坐着的这个泰然自若的陌生人,能为自己说上哪怕是一句的话。
那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烟,悠然地点上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地从他嘴边吐出一串长长的白色烟雾,那烟雾缓缓上升,一点点消失的无影无踪。罗以春斜盯着春晓,一脸恶意地笑道:
“可是我并没有说过,我会把事情的一切都说出来,我没有这个义务,不是吗。”
春晓一听,眼睛不由得睁大,难道有钱的人都是这么的让人难以理解吗,她无力和她争辩,转身就要走。
“你不能走。”那男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既然被开除了,留在这里还做什么?”春晓愤怒的回过头说道。
那男人仍然一脸坏笑,手里的烟已经被他吸去大半,
“你走了,今天的损失谁来赔,刚才秘书已经把今天总共损失的钱,传真给了我,你可以看一下。”
春晓接过来,只是看了一下总数,一共13659元,她连忙说道:
“只不过是几个盘子,哪会用掉这么多钱。”
“多,这才几个钱,我们是五星级酒店,服务客人的都是最好的东西,这已经是给你打过折的,必竟我们酒店也有一部分的责任。”那男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盯着春晓,看着她的神情,似乎很享受。
春晓把报价单往上桌子上一扔,决绝的说道:
“我没钱,也不会赔给你,你也说过不是我的责任了。”
“那好吧,如果你愿意这样的话,”那男人耸了耸肩,毫不再乎的说道:
“法律这种东西真是好,像你们这些留有案底的人,如果再被起诉的话,这场官司应该不会难打吧。”
“你,”春晓瞪着他,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所以你就应该留来下,找到真正打碎盘子的人,然后光明正大的离开,不是吗?”那男人注视着春晓说道。
春晓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最终还是妥协了,她答应那男人,在找到凶手之前,她会先留在这里,打工还债。
那男人让春晓再在酒店里无偿地打三个月的零工,来还那笔债,但具体的工作他并没有说。
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让春晓觉得毛骨悚然,让人有种想逃离的感觉。
春晓一个人躺在刚租来的隔间里,疲惫,委屈,难堪。
没错,春晓哭了,她原本以为眼泪这种东西,她不会再流出,或是不会再这么轻易流出,可每当黑暗来临,它就会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过去的事会像影子一样,跟随自己一辈子,丢也丢不掉,抺也抺不去。在任何地方,可以从任何人的嘴里,毫无顾及地说出来,中伤她,让她比现在更可怜,更难堪,更无所适从。她自从成为杀人犯的那一刻起,又或者说是从她承认自己杀人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活就不会再有光彩,也不应该有光彩了吧。
“一切都是应该的,就当是赎罪,对朋友的赎罪,到底还在期盼什么呢,这是应该的,也必须这样,才是对的啊。”
春晓在心里对自己说着,说着,说着,直到昏昏沉沉。
站在黑暗里的那个人
罗以春十三岁时就成了孤儿,和比自己小十岁的妹妹相依为命。他高中时就辍了学,跑到酒店的厨房给别人当帮工,干的都是些最累最脏的活。虽然父母临走时留了些积蓄,可是只能勉强他们生活。看着已经上小学的妹妹,他不想,也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妹妹就上了高中,而他也从帮工成为了在法式料理界数一数二的人物。
记得那年,他遇到了一个出国深造的机会,和妹妹商量好后,就一个人飞去了法国,只要在这里呆上大半年,考试评了级,回国后就可以自己开餐厅。他在心里规划着未来美好的日子。
就是在这短短半年间,就在他拿到了最高的资格证,幻想着未来美好日子的时候,却接到了朋友的电话,说是他妹妹出了事,让他赶快回来。
当他心急如焚的赶回来,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本还好好的,活泼好动的妹妹,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尸体,冷冰冰地躺在那。
他像是五雷轰顶了一般,这世界上唯一的妹妹啊,还是在那如花的年纪,怎么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呢,如果说老天真要带走一个人的话,那也应该是他呀,为什么会是他妹妹呢。当警察让他在遗体单上签字的时候,他愤怒了,一把把单子夺了回去,疯了似的撕了个粉碎,朝着警察歇斯底里的吼道:
“签什么签,你瞎了,她是我妹妹吗,是我妹妹吗。我妹妹她现在正在高中的学校里,上着课呢,你他妈的少胡说。这具尸体你们谁爱领谁领,他妈的少找我。”说完,便不顾民警的阻拦,挣扎着跑了出去。
自从他成为孤儿,混迹在这社会中,他就没少打过架,更为了保护妹妹,他打架就从没输过。面前的几个民警,他也根本没放在眼里。
出了太平间,他飞奔着回到了妹妹的学校,在她上过的学校寻找着,一直到最后被保安带出去,他又在各条街上寻找着,只要看到像是妹妹的人,他就狂喊着她的名字,直到希望落空。一次又一次,不曾停歇,不会止步。
终于夜深了,人散了,街道变得寂静,他就瘫软在街上,如同醉汗一般,仰面望着星空。他望着出神,忽然他放声大哭,哭得死去活来。
他蜷缩着,妹妹的影像闪现在眼前。
那是父母走后的第三个年头,刚上小学的妹妹在冬天里,一个人走路去上学,因为罗以春外出打工还没回来。前一天夜里,下了一夜的雪,路上的积雪有半人厚,松软的像棉花糖。当别的孩子在父母的怀抱里朝着学校走去的时候,妹妹却一个人用那小小的手,把面前的雪一点点的扒开,费力的用身体在雪里走着。
当他下班回来,意识到妹妹一个人去上学后,便追了出去。等他顺着门前的痕迹找到妹妹时,妹妹就一个人坐在雪堆里,浑身发抖地喘着粗气。无论是脸上,还是手上,都被冻得通红。
他眼角湿润,赶忙抱起了妹妹,轻轻地问道:
“以寒啊,你怎么不等哥哥回来,一个人坐在这儿多危险。”
妹妹用还在颤抖着地声音对他说道:
“哥哥,我好累啊,本想歇一下就走的,可是到处都好冷啊,我一个人又好害怕,怎么都站不起来了。”
罗以春把妹妹揣进了自己的大衣里,就这么抱着她回了家,那天,妹妹发了高烧,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而且自从那个冬天起,无论保护措施做的多好,脸上,手上,脚上都会生滿冻疮,又痒又疼。
也是从那天起,罗以春发誓,无论以后让他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要让妹妹活得像别人一样,一切都要给妹妹最好的。
“哥哥,我好冷啊。好冷啊。”妹妹的声音一直回响在耳边。
罗以春忽然回过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艰难地从地上趴了起来,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朝着警局走去。
那背影里写满了绝望。
当民警再次把妹妹的遗体从停尸房拉到罗以春面前的时候,罗以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一步,一步走上跟前,握住了那双冰冷地手,轻轻地说道:
“以寒啊,哥哥对不起你,让你在这么冷的地方呆了这么久,很冷吧,别怕,有哥哥在,我们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
当罗以春把妹妹的尸体亲自送进火化炉的时候,他也连同自己的灵魂一同焚烧殆尽,要说真的留下些什么的话,那就是憎恨,对这世界深深的憎恨。他拿着从警察那里得来的结案报告,看着上面写着的“他杀”二字,他发誓,在他有生之年,一定要让凶手也尝尝他今天的生不如死。他现在活着的唯一目的也只有报仇。
罗以春坐在浅灰色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刚刚磨好的咖啡。面前的茶几上,散落着几份文件。此时的他没有看文件,而是若有所思着凝望着前方。前方的落地窗把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却把喧嚣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