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到的平行线》泠镝

33、与你生，与我死

　　今天是春分，是春季90天的中分点，也是二十四节气之一，春分的这一天太阳直射地球赤道，南北半球季节相反。
　　当然，今天也是个重要的日子，是个对于春晓来说有那么点重要的人的重要的日子，——罗以春的生日。
　　这是一个万物始发，生机勃勃的季节。当一切都开始重新开始的时候，故去的人却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下，让亲人不觉眼泪始然。
　　罗以春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手捧着一束娇艳白百合，站在一棵生机盎然的小柏树旁边，静静的注视着。
　　小树已经抽出了些许的嫩芽，娇艳欲滴，那嫩芽是那样翠绿与娇嫩，也是那样的充满了生机。
　　一阵春风拂过，轻轻撩起了罗以春的衣角，也拂动了那娇嫩的绿芽。
　　罗以春眼神深邃，黑洞般的眸子，似乎也被这一阵春风吹得有些晃动。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不同于别人也不同于自己，两个血肉相连的人在这一天同时出生。他不明白老天为什么总是在跟他开玩笑。
　　三十年前在今天他获得新生，也是在今天的二十三年前他有了血肉相连的亲人，却也是在那一天，他失去了唯一的母亲。
　　在这样一个五味杂陈的日子里，他说不清心中的滋味，想高兴的，可却总是从心头传来阵阵的撕心裂肺。
　　这春风早已经带着暖意，可是罗以春的心头却还是不禁的瑟瑟颤抖。

　　春晓欣慰地看着一桌子的菜，不觉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双手拉深了一下身体。还别说，就是做这几道菜，比上班的时候还累。
　　桌上的这几道菜都是罗以春这些日子以来教给她做的，虽然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但春晓已经黔驴技穷了。
　　春晓一边收拾着厨房，一边抬头看了看挂在大厅里的钟，已经九点钟了。果然就像他说的一样，回家是一件没准的事。
　　正在春晓犹豫着要不要先去休息的时候，屋外响起了一连串的汽车引擎声，紧接着是一个人沉重的脚步声。不知怎的，春晓的心头却扑通扑通的慌乱了起来。没等春晓走到门口，房门就已经重重地打在了墙壁上，紧接着是罗以春醉醺醺地倚在了门上。
　　喝醉的罗以春很安静，除了步子蹒跚外，他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这让春晓无法判断他喝了有多醉，只能说他只是喝了酒。
　　这是第一次春晓看到这样的罗以春。
　　罗以春倚着门吃力的打算站起来。春晓慌忙的跑到了他跟前，伸出手扶住了他，直到走到他身边，浓烈的酒味就扑面而来，春晓不觉皱起了眉头。
　　罗以春低下头，看着如此近距离的春晓，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睛里却显出了无尽的忧伤。
　　春晓吃力的把罗以春扶到了沙发边坐下，罗以春用力的扯掉了脖子上的领带，狠狠的扔在了一边，然后整个人都靠在了沙发上，头向上仰着，闭着双眼。
　　整个房子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沉闷了起来，春晓放慢了脚步，轻轻地倒了一杯水，又轻轻地走到茶几边放下，可刚一起身，却看到了罗以春那黑色的眸子，他正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这让她不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踉跄着才站稳。
　　春晓的眼光来回地闪烁着，思量了半天才问道：
　　“董事长，您喝酒了？”
　　罗以春深深地眨了下眼睛，重重了回了一个字。
　　“嗯。”
　　“是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春晓竟脱口而出。
　　“生日？”罗以春不觉间身子微微一颤，收回了目光，望向了天花板，一阵笑声传出，却更像是悲鸣。
　　在春晓还没来得及看向他的时候，他却急急的背过去了脸。好让春晓看不到从他脸颊上偷偷滑过的泪痕。只听他依然沉沉地说道：
　　“是啊，是我的生日，”不免悲切地说道：
　　“是啊，是我的生日。”
　　忽然，大厅里的灯灭了，只见春晓捧着一个插满蜡烛的蛋糕，盈盈地从餐厅里走了出来。不知是烛光过于闪烁，还是自己的泪光闪烁，只觉得春晓的脸上星星点点。春晓哦笑着走到了罗以春的身边，用清脆的歌声轻轻地唱着。
　　恍惚间罗以春像是又回到了过去那些与妹妹日夜相伴的日子里，无论多苦多累，他都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都在细细地盘算着如何打拼才能给妹妹最好的生活。
　　就算是一个人在外，受人白眼，听人谩骂，还人与人拼命，他都不觉得害怕，感觉不到伤心，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他，还需要着他，还依赖着他，只有他活着，她才会活着。
　　可是现在呢，这一切又算什么，他依然活着，可她却永眠于地下。剩下他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的意义还能是什么呢。一切的一切都还有什么意义呢。
　　耳边什么也听不到了，罗以春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烛光照耀着的少女的脸庞。
　　春晓把蛋糕放在了桌子边，自己则盘腿坐在了罗以春旁边的地毯上，看着那烛光，对罗以春说道：
　　“董事长，这是我亲自做的蛋糕，记得你说不喜欢吃甜的，于是我就我老家的方法，做了这个五谷蛋糕。说是蛋糕，其实就是发糕。”
　　“嗯。”罗以春缓缓地回道。
　　说到这儿，春晓停了一下，又继续轻轻地说道：
　　“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穷，连白面都吃不起，有一次，爷爷带着我去了镇子上的市集，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那个市集已经是那么的繁华与奢侈。在路过一家蛋糕店的时候，我竟傻愣在了那门口，看着炫彩斑斓的糕点，步子竟一步也挪不动了。”
　　春晓低下了头，
　　“是我太傻了，竟完全没有察觉出爷爷的悲伤。我爷爷虽然一生都沉浸在贫穷里，却是最爱面子，最顾及尊严的人。如果不是为了我，他大概一直到老，都能把他那份尊严捧在手心里，不被别人践踏丝毫。”
　　春晓自责地说道，忽地停下来，慌乱地露着微笑，抬起头，向罗以春递了一个小勺子说道：
　　“快尝尝吧，不然过会儿就凉了。”
　　罗以春接过了勺子，舀了一大块放进了嘴里。
　　“好吃吗？”春晓问道。
　　“好吃。”罗以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可是他并没有吃出一丝一毫的味道，只觉得阵阵酸楚。
　　“其实，董事长，”春晓接着说道：
　　“谢谢你，这句话，我早就该对你说的，帮了我那么多，可我却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事。”
　　罗以春停了下来，只是听着，他似乎察觉出了春晓真正想说的话。
　　“再过一个月，等我的债还完了，我就离开。”春晓决绝地说道。
　　客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烛光在来回地闪烁着。也正是因为这暗暗的烛光，让他们彼此看不到对方脸上的忧伤。
　　“我知道。”罗以春一时哽咽，缓缓地说道：
　　“无论这里，还是酒店，你都会离开，对吗？”
　　“是，董事长，我本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办法在一个地方长长久久地待下去。”春晓带着笑意说。
　　“不对，不是你没办法在一个地方永远呆下去，是你不允许你自己在这里长长久久的待下去。因为你打从心底里就不愿意别人走进你的生活，更不允许你自己在别人的生活里停留。”
　　“相处了这么久，难道这一点我还会看不出来吗。”罗以春只是看着眼前的烛光说道。
　　客厅里依然静默了起来。
　　“蜡烛就快点完了，我去开灯。”说着，春晓站了赶快来，转身准备去开灯，却猛地有一只大手紧紧的把她揽进了怀里。
　　罗以春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的搂住了春晓的腰，把脸贴在春晓的腰间，属于春晓的香味扑面而来，还有那属于另一个的温度。
　　春晓一时之间有些惊慌，两手用力的抓住了罗以春的大手，想要挣脱，这时耳边却传来了罗以春哽咽的声音，说道：
　　“春晓，我都知道，我留不住你，我都知道，可是可不可以把你的怀抱借我一下，就一下。”
　　从腰间传来了另一个人的抽泣声，还有微微的颤抖。这感觉是那么的孤独与可怜，太多的相似之处，让春晓狠不下心，就这么撇开他。
　　随着春晓力度的消失，罗以春把他的腰抱的更紧了。
　　烛火就这么一点点的燃烧着，又这样无声无息的熄灭掉，最后化作一缕青烟，娉娉袅袅，消失殆尽。

　　不知是要怪这黑夜过于的安静，还是要怪那鸟儿过早的弃了稍头，又或许是要怪那月光过于的明亮。
　　一只手轻轻的推开了罗以春家的大门，可只是片刻间透过那明亮的月光，看到两个互相依偎着的背影。那只手却重重的放下，然后失神的转过了神，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以为收到邮件的春晓一定会为了问出个究竟，而来找自己,所以叶予枫在公司里等了一天,连开会的事都推后了。可是等了又等，直到公司里空无一人，打电话问前台，依然没有人来找过他。
　　直到夜里11点，他才从公司里出来，本想回公寓的，可是没想到，竟鬼使神差的开着车来到了春晓住的地方。
　　犹豫再三后还是下了车，径直朝着房子走去。也不过是抬手间，竟让他失了所有。还能说什么，还能问什么，自己已经早就失了那资格。
　　仿佛失了魂，叶予枫就这么开着车，车子不快，可却再没有了让他停下来的终点。没有泪水，似这思想已经空洞，找不到一个安身之处。只是麻木了又麻木，任由这心去痛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