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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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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戈回家来,远远的瞧见自家的木门大敞着,里面传来嗡嗡的说话声,似乎有许多人。
门口站了个七八岁的小子,两人一对视,那小子一愣,飞快撇头,跑进屋去了。嘴里还喊着,“蒙戈回来了,吴奶奶,蒙戈回来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蒙戈加快脚步。
还没到门口,吴老太太就从木屋里走出来了,一见到他就用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敏捷速度,飞快的跑过来,“你这孩子,上哪儿野去了?啊?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天色有些迷蒙,但蒙戈也没错过她红肿的眼睛,瞧着像是大哭过。他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吴老太太的情绪很不稳定,她跟蒙戈说话的时候,还拿拳头一下一下打着他。蒙戈不知道一向温和的吴老太太为什么要打他,但他也没还手,由她打着。
等她打够了,放下手,蒙戈勉强保持镇定道,“吴奶奶,别生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吴老太太不打他了,转而拉住他手,轻拍着,语无伦次的说着话,“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没事儿,没事儿,往后你就跟吴奶奶过,吴奶奶和老头子会照顾好你的......”
蒙戈心下不安得很,便打断了吴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话,“吴奶奶又胡说了,我跟爷爷过,有爷爷照顾我的。您再这样说,让爷爷听见了,他又该不高兴了。”
蒙家没有女人,蒙爷爷又有些老了,照顾蒙戈总有不周的时候。吴老太太不止一次半真半假的说要把蒙戈带过去自己照顾,次次被蒙爷爷断然拒绝。现在她说这话,蒙戈只以为她又开玩笑呢。
“唉,你......”吴老太太瞧着,想到以后这世上,这孩子再也没有亲人了。悲从中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如泉涌般往外掉。她不知道怎么跟这孩子说屋里的事,只得把身子转过去,背对着他抹眼泪。
蒙戈似乎意识到什么,绕过吴老太太几步跨进屋里。
木屋里挤了好些人,他们围成一圈,至于中间是什么,他看不清。
没听到爷爷的说话声,心中的不安在加剧,蒙戈便试探的喊了一声,“爷爷?”
没有人应答,屋里的人齐刷刷转过身子看着他。
蒙戈有些懵,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直觉让他不敢再往前,他无措的站了会儿,问站在门边的一个山民,“王婶,你们怎么都来了?是有什么事吗?我爷爷呢?怎么没看到爷爷?他出门去了吗?”
被称作王婶的妇人张了张嘴,却发不了音,她捂着嘴别过头,不忍心告诉他这个残酷的事情。还是她男人在旁边说了句,“蒙戈回来了?进去看看爷爷吧。”
看爷爷?爷爷在里面?那为什么他喊的时候,爷爷没有应?
吴老太太这时候追过来了,“大伙都让让,让孩子看看爷爷。”
屋里围着的人这时候后知后觉的让开一条道,蒙戈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爷爷。
他想过去,把爷爷喊起来,脚却像灌了铅一般迈不动。半晌,他转头看向吴老太太,茫然道,“吴奶奶?”
妇人总归是心肠软的,吴奶奶又是极疼爱蒙戈的,见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露出这般惊惶的神情,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掉。
“去看看爷爷吧。”她胡乱擦了泪水,牵了蒙戈的手,拨开围在周围的山民,将他带到蒙爷爷床前。
“爷爷?”蒙戈轻声喊。
喊了一声,没人应,他就不喊了。
他跪坐在爷爷床前,拉过爷爷的手,没有温度。他不再说话,将头埋在爷爷的手心里。少年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呜咽声一声又一声的传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掉到地上。
好几个妇人听了,受不住,挤身出去了。
蒙戈对周围的事情无知无觉,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出去一趟,爷爷怎么就不在了呢?
明明他出门的时候,爷爷还好好的呢,还说要给他做一把弓箭的。
爷爷,爷爷还说了,要看着他娶妻生子呢,才走的。
爷爷怎么就这么突然的走了呢?
他走了......
往后,这世间他就只有一个人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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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戈不吃不喝在爷爷的身边守了一天两夜。
第三天一早,吴老太太过来拉他,“孩子,天气热,得选个好时辰下葬老哥哥了。”
蒙戈没说话,拉着爷爷的手却松了松。
吴老太太还以为会费一番功夫,见他听话,便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哄道,“乖孩子,你还有吴奶奶吴爷爷呢,往后,你就跟我们过啊,乖。”
蒙爷爷性格好,会的东西很多,也愿意教给别人,所以在山民中人缘很好。他下葬,山民们都来帮忙了,所以,下葬没费什么功夫。
下葬之后,却有了麻烦。
蒙戈守着蒙爷爷的坟,不肯走。
吴老太太好话歹话说尽,也没能把他劝回去。这大太阳的,晒一个白天,如何受得了,她急得直叹气。
等山民都走了,吴老太太凑到蒙戈身边,“有件事......奶奶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蒙戈没回答,眼珠子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那一日,奶奶在屋前编篮子,远远的看卢昆来过,我瞧着是往你家的方向去了。没一会儿,他就出来了。”
蒙戈动了动干裂的唇,“卢昆?”
因为太久没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
吴老太太心疼得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这事吴奶奶也说不准........你爹的牌位,老大哥擦了这么多年,生怕磕着碰着的,哪回不是小心抱在怀里,慢慢擦拭啊?怎么那日就这么不小心掉地上,自己又恰好摔倒磕在那上面的?老婆子进去的,屋里还有一股子酒味,蒙老哥又不喝酒,哪里来的酒味。”
“咔嚓”蒙戈脑子里有一根绷着的弦断了。
这几日蒙戈这么煎熬,一方面是爷爷离世带来的悲痛,一方是因为他将爷爷离世的原因归咎于自己。他想,要是那日他没出去和兄弟们打鸟,要是他早些回来,要是他在家,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自责、悔恨、悲痛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少年的心,甚至让他萌生了轻生的念头。
现在却突然知道,爷爷的死可能不是因为意外,而是人为。
愤恨占据了他的心。
他挣扎着要起身,却因为饥饿加上蹲太久腿麻,一下软倒回去。
吴老太太被吓了一大跳,“你要干什么?”
“我去杀了那混蛋!”蒙戈眼睛熬得通红,这模样,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要讨债的恶鬼。
吴老太太瞧着心下一悸,她摁住蒙戈,拍拍他的背,轻声安抚着,“你听话啊听话,先回去,好好吃饭,把身子养好......”
“他杀了爷爷,是他杀了爷爷,是他!一定是他!”他突然情绪爆发,声音由低到高,渐渐的变成咆哮。脸色涨红,额上,脖子上青筋暴凸,满头都是汗珠子。
吴老太太困兽一样的孩子,眼泪哗啦一下流出来,“奶奶知道,奶奶知道,你乖,先回去吃点东西,之后,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奶奶不拦着你,啊?”
她的眼泪掉下来,落在蒙戈不住在地上抓挠捶打的手上。他看着那颗泪珠,垂下眼,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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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包老二,那一日在卢昆家中醉倒之后,直睡到深夜才醒来,灰溜溜回家,却听父母说蒙叔不在了。
他以为只是意外,但去帮忙的时候,他在案桌下发现了卢昆装酒的葫芦。当时,他鬼迷心窍的酒葫芦藏了起来。
蒙叔下葬后,包老二得了闲,拿着那酒葫芦琢磨。琢磨着琢磨着,那日醉酒后说的话,他想起一些片段。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说的那些话,惹得卢昆去找了蒙叔,这几日,他备受煎熬。
怕事情如自己猜测的一样,包老二连着几日不敢来卢昆家中。
但自己一个人守着秘密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今日还是壮着胆子拦了卢昆。
“昆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没对蒙叔做什么吧?”
“没,我能对一个老头子做什么。”卢昆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漫不经心的回答。
包老二捂紧胸前的东西,继续问,“你,那怎么你去了一趟,蒙叔就没了?”
卢昆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小子,谁跟你说我去过蒙家了?”
“没去过,你的酒葫芦怎么在蒙家?”包老二掏出一样东西。是那日他在蒙家看到并藏起来的酒葫芦。
“你把这给我。”卢昆刷一下变了脸色,劈手过来就要抢。
他现在还没有站稳脚跟,要是山民知道自己是导致蒙老头死亡的罪魁祸首,往后,怕是所有人都会远离他,不会再有人愿意听他的号令。
包老二护着东西往后急退了几步,“昆哥,我就想听你一句实话,你老实说,蒙叔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你先把这还给我。”
卢昆酒醒之后,也是懊恼得很,觉得自己操之过急。发现东西不见了,他去吊唁的时候,趁人不备,查看过,没找到,还以为掉在外面了,便也没管,没想到这东西落入包老二手里了。
“你先说。”
“我要是不说呢?”卢昆眼中闪过一道凶光。
包老二被骇得又往后退了几步,“不说......不说我就把这事捅出去。”
“呵,没想到你倒是有几分能耐。”他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把这人杀掉的可行性。
随即又否决了这个想法,不成,他还有父母,要是包老二不见了,那父母一定会不依不饶。到时候败落,就不好办了。
包老二苦笑一声,“我没能耐,我只想知道我蒙叔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他要是有能耐,光凭卢昆的酒葫芦在蒙家这事,就可以摁住他揍一顿了。
“有。”卢昆眼珠盯住他,缓缓说道,“不过是失手。那老头子像疯了一样,过来拉扯我,我就那么一挥,那不中用的老头子就倒下了,算他倒霉。”
旁边一出山包后,蒙戈的手紧紧握成拳头,身子因为过度愤怒,微微颤抖着。他身侧的人发现之后,拉住他的手臂晃了晃,“蒙戈,你冷静些。”
包老二受打击一样,失魂咛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我对不起蒙叔,是我对不起他。”
卢昆瞅追机会,几步上前,夺过他手里的酒葫芦。
包老二被一拳放倒,不甘心的骂着,“你这个杀人犯,杀人犯,我要告发你,我要告发你......”
“你只管去说,我看这村里的人会听一个好吃懒做的靠父母养活的废物的话,还是听我的话。”卢昆将酒葫芦别在自己腰间,“还有,你先想想,你父母的安危,你就是不是不顾了。”
说完,便大摇大摆的走远了。
包老二趴在地上,用手捶了好几下地,然后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蒙叔,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
蒙戈看着他,眼神冰冷,原来是他引来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