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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猜疑 ...

  •   闵惠大清早起来便发现逆旅伙计对着自己的脸色非常亲切,亲得跟见到十八代单传的独苗似的。

      “有人为我结了账?”闵惠问。

      “客人料事如神。”伙计笑容灿烂得跟太阳似的回答。“客人的友人还在门口等着。”

      “让他继续等。”闵惠道。“对了,好酒好菜都给我来一份。”

      伙计的脸色有一瞬的无语。
      闵惠在逆旅住了也有几个月了,逆旅自然也弄清楚了闵惠的财政状况,三个月前这家伙便囊中空荡荡了,只是闵惠曾为嗣君府的客卿,虽然暂时辞了,但闵惠这样的人,只要肯回去肯定还会被接受,到时缺不了钱。

      因而逆旅容了闵惠暂时赊账,等他口中的某不知名的友人回来替他结账。

      一等便是三个月,逆旅的耐心不免耗尽,但友人回来了,将闵惠欠的所有账都给还请了。

      那可不是小数目。
      闵惠好酒好美人好享乐,花钱如流水,欠债自然也如流水。

      这些日子赊的账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几十金。

      虽无言,但伙计还是顺从的离开,客院的门口立着个着青色葛衣的少年,生得甚为讨喜,面色神情却是寡淡,见到伙计出来才露出些许情绪。“先生可醒了?”

      “醒了,但闵先生不想见客。”伙计委婉的将闵惠的反应告知。

      兆掏出两枚柿子金给伙计。“先生要什么都给他。”

      伙计很怀疑这位少年是不是找虐。

      闵惠好酒好菜的吃了个肚儿圆,又跑出去溜达消失,全程当兆不存在。

      兆也没生气。
      他与闵惠的关系还真不咋的。

      兆的生活闵惠是非常瞧不上的,觉得兆太寒碜了。

      但闵惠和嗣君祚的关系相对不错,都好享受,好酒好美人好享受。在享受生活这方面,这俩人很有共同语言,不聊这个的话,这两位的脾气很容易针尖对麦芒。

      原因无它,嗣君祚自尊心强,闵惠也很强,不仅强,闵惠经常不给人留面子,少有人能和闵惠关系好。他能与嗣君祚关系好还是兆居中调和。

      兆自然也不会闲来无事为嗣君祚以外的人当调解员,属实是闵惠特殊了一点。

      闵惠出身闵国,以国名为氏者,一般两种情况,自己是公族,公族子弟离开国中后对外自称都是以国名为氏,另一种则是家世太差,没有拿得出手的氏,干脆以国名为氏。

      闵惠属于后者,但他是个天才,十岁时拜入儒家,学了五年,被誉为儒家新生代的精英弟子,然后....这家伙叛儒了,理由是儒家尊王尊卑那一套太不切实际,同自己的先生辩论了一架,将先生给气厥了过去,叛门而出。

      叛儒之后这家伙又拜入了止戈家,学了六年,再次叛出,理由是兼爱非攻什么的太不现实了,有那闲工夫阻止诸国发动战争倒不如想想怎么恃强凌弱,当帝国再无方国,只余一个国,自然非攻。

      此人叛出前的言论在数年后导致了止戈学派内部的再一次分裂:比起靠阻止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止戈,毫无疑问,灭到只剩下一个国家从而止戈更现实。

      叛出止戈家后闵惠又相继拜入计然家、法家、纵横家、阴阳家....虽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表现,但拜入这么多学派又都叛出,最终还囫囵着,百家学派撕到现在狗脑子都给撕出来了,怎么可能让弟子这么蹦跶来蹦跶去。

      兆觉得这是个人才,知道走了不少人时是没想过闵惠还在的话。

      然而,不知为何,闵惠虽然离开了嗣君府,却一没离开葛都,二没找下一家,兆感觉有希望拉回来。

      然而,一整天的等候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着有希望是一种错觉。

      无奈,兆只能先离开,他需要收拾葛天侯那些格外蹦跶的合法子嗣们,没那么空闲,只在走的时候留了一大笔钱,让逆旅不要亏待闵惠,闵惠要什么就给他什么,钱如果不够的话就找自己再要。

      嗣君祚大婚,举国欢庆,至少国都周围全都挂上了红布,一派喜庆。

      新婚后夫妻总是浓情蜜意的,周围的人也会为了让夫妻俩培养感情而给予一些空闲时间,让年轻人好好享受新婚。

      兆一心扑在怎么敲打收拾少君们的事上,终于将少君们的气焰给摁下去,扳回一城后蓦然发现嗣君祚竟然对自己疏远了。

      虽然嗣君祚在言行上待他一如既往的亲厚,但兆太了解嗣君祚了。

      人生所有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围绕着主人,为主人奉献牺牲所有,如此方是好奴隶,此为普世价值与公序良俗对奴隶的要求标准。

      这套标准奴隶认不认可不重要,毕竟除了效忠主人,奴隶也没有别的存在意义了。当生存的意义只剩下主人,那么除了忠诚还能干吗?

      主仆十数年,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嗣君祚,嗣君祚在他眼里根本没有秘密,也藏不住心思。

      兆下意识回忆了下自己做了什么惹了嗣君祚不喜,扒拉回忆的结果是没有。

      问题不是自己身上那就是出在嗣君祚身上。
      嗣君祚身边的位置就那么多,嫉妒自己得宠想拉自己下去,想砍掉嗣君祚臂膀削弱嗣君祚的,多如过江之鲫。

      私底下查了一番,发现想害自己的人太多了,但那些伎俩应当不足以动摇嗣君祚。

      嗣君祚耳根子软,重情,念旧,虽然这种问题会使得他经常对身边的人偏心徇私。但对于兆而言,嗣君祚的这个问题是优点,一起长大,嗣君祚对从人的感情很深,不客气的说,虽无手足名分,但嗣君祚对兆的兄弟感情比对别的兄弟姐妹的感情加起来还要多。

      君臣之间的信任是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若无足够的信任,哪怕君臣都是能人,也往往办不成事,原因无它,越是有能耐的人扯后腿也越厉害,两个能人互相扯后腿的工作效率还不如两个不互扯后腿的庸人呢。

      多年来对嗣君祚说他坏话打小报告的人太多了,但兆一直都是尽忠职守加坦坦荡荡的,嗣君祚在他这里没有秘密,他在嗣君祚那里又何尝有秘密?

      稍有不同的是,嗣君祚在他这里没有秘密是因为嗣君祚瞒不过他的眼睛,而他在嗣君祚那里没有秘密则是因为他主动汇报自己做过的事,避免上位者生疑。上位者想不想听是一回事,但下位者不能因此便无所顾虑。

      如此相处状态使得主奴之间信任度很高。

      为何突然就出问题了?

      兆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更加谨慎,面对嗣君祚暗戳戳的想收回给予自己的权力分给别人,他也都乖巧的顺从,然后等嗣君祚翻车。

      权力给出去很容易,但给错了人后果会很严重的。

      上位者喜欢忠心耿耿又能干的臣子奴隶,但真正有能力的人几个不心高气傲?怎可能对另一个人忠心耿耿全身心依附奉献。

      藤萝缠着乔木只因无法自立,必须依附乔木而存,是故不离不弃。

      乔木却是不需要依附旁的乔木而存的。

      选择忠心的,能力又不足,很容易就被别的少君给抓到机会。

      选择能力过人的,请参考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国士,与其说他们忠诚国君倒不如说他们将国君当成了实现自己理想与抱负的棋子。

      世间安得忠心与能力并齐法?
      折腾了半年,嗣君祚暂时消停了。

      兆重新得到了一度被分走的权力,却也意识到嗣君祚看自己的眼神非常的危险。

      主人可以接受奴隶离开自己就活不下去,因为那是普世认同的真理,却无法接受自己离开奴隶便活不下去,因为那是荒谬的。

      是主人的慷慨仁慈养活了奴隶,不是奴隶养活了主人。

      互相纠结与头疼中嗣君祚的嫡长子终于诞生,庆贺者众多,一派喜气洋洋,唯独嗣君祚一点都不像做父亲的模样。

      虽非第一个孩子,却也是嫡长子,对于男子,正经的嫡子与庶孽私生子终究是不同的。

      宾客们不太能理解嗣君祚的冷淡反应,但嗣君祚是嗣君,这孩子也是嗣君祚的嫡长,不论嗣君如何,宾客们都拿出了最热情的表情与祝贺。

      除了嗣君祚的合法兄弟们,大家都是葛天侯的合法子嗣,手足关系本就惨不忍睹,自然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哎呀,这孩子和兆你生得真像,真有父子相。”

      突然被拖下水的兆愣了下,旋即看向嗣君祚,发现嗣君祚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杀意。突然想起一件事,葛都有流言,自己与无怀明珠有一腿。

      对此他也没当回事,一来他很确定自己同无怀明珠清清白白,二来人族的婚姻义务中不包括守身如玉这一条,婚后夫妻各玩各的属于常态,只要不混淆血脉就行。

      自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上位者不一定会讲。
      葛天侯就私底下处死过与寺人欢好的妃子,并且在那之后将宫中服侍妃子们的寺人们都给去了势。

      兆:“....”他好像有点明白怎么回事了。

      嗣君,你不能长点脑子吗?
      且不说我不可能这么触你眉头,就算我想不开,无怀明珠也不可能想不开到用私生子冒充嫡嗣,也不怕被戳穿。

      心念电转,兆无奈的发现没有意义。

      疑心已生,无法再恢复原状。

      莫名觉得有点累。

  • 作者有话要说:  兆和嗣君祚的关系破裂,原因很复杂,后者怀疑前者绿了自己,给自己送了个便宜儿子只是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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