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人涂暖

2、第一章 秋煞

　　入秋的时候去了夏天的闷热，走在路上也多了秋高气爽的舒适。纪炎踩着落叶沿人行道踱步，只觉心情舒畅。

　　纪炎心情舒畅是有原因的--顾家的案子过后警局一阵严打，什么赌博嫖妓偷摸盗窃都暂时平了下来，导致他之后的几个月过得极其轻松。并且在不懈努力下，他终于转成了文职警官。实在不是他胸无大志没上进心，而是N城是出了名的乱，天天提枪在外面跑他不确定会不会有一天枪走火了他便光荣掉了。

　　纪炎其实是很随遇而安的人，他只想平平安安过这几十年，这平凡愿望让头儿对他一阵训话后大叹朽木不可雕，拂袖而去。一般而言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正是满心憧憬想建功立业的时候，哪有像他这样懒散的？而倒是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谢少华听后很义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说兄弟我支持你。

　　这次调职，谢少华本来也是有机会的，但他还是待在了行动组。据说谢少华是行动组骨干，虽然身手不行，但若破大案要案绝对少不了他，算是很优秀的警察。纪炎问他想不想调职，谢少华还是摇头。

　　其实谢少华为人，是有那么几分古怪的，据说早几年也很有些名气。当然，这些纪炎也只是听过一笑了，他今天约了几个兄弟出来喝酒，其实也是见见对象——谢少华当真给他找了个女朋友。

　　那家酒吧在N城的中心地段，也是谢少华介绍的，这人当警察之前在这酒吧打工，当警察后是那儿的熟客，因为他的关系，这酒吧也为警局破案提供过不少线索。纪炎对此的看法就是这酒吧的老板一定是半老徐娘，当不起谢少华□□。

　　这看法让他在见到酒吧老板本人之后无限惊讶，嘴巴呈O形能塞进一个鸡蛋——这老板，确实是女的，可非但不半老徐娘，还是个年轻清纯的大学生，和纪炎同岁。而谢少华就在一旁腆着脸笑得无耻，“哥们儿，在美女面前得注意点形象，今天喝酒能不能免单就看你的了。”纪炎闭上嘴巴狠瞪他，你耍老子！

　　不过话说回来，这清纯老板长得还真不错，性子也还温和，关键是聪明。能在N城繁华地段开酒吧还生意兴隆的女人，你说聪明不？总之纪炎是挺佩服这女老板的，那为人处事，确实是不错的。

　　一晚上喝酒划拳，几人都喝得高了。而谢少华便借着酒兴，扔下两枚重磅炸弹，一枚炸得那芳心暗许的女大学生无限幽怨——谢少华这没天良的，老婆怀孕了俩月竟然才通知别人。这消息一出，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纪炎却是真心祝贺他的，撇开他这表哥为人不谈，他那表嫂，却真真是如花美眷，品行相貌都是没得挑的，结婚也有一年，如今得子，也是喜事一桩。

　　第二第二枚炸弹，却炸得纪炎笑不出来，“你——要——走？”他瞪着谢少华像见了鬼，在老婆怀孕的当口，这没心没肺的男人竟然要出国？好吧，虽然是警局难得一遇的出国进修机会，两个月后也会把老婆接去，但是，那是两个月啊，孕期妇女需要关照，不是么？

　　谢少华抱歉地看着他，摇头叹气，“唉，我也知道我现在走对不起傅南，但是没办法啊。我走了之后，傅南就拜托你了兄弟。”
　　“自己跑国外逍遥把老婆儿子扔在国内？姓谢的……”纪炎感觉他的血压在升高。正待发作，谢少华却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倾过身来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求你。”语气很是诚恳。

　　求？

　　纪炎怔住，再抬头看谢少华，这人却已回复本色，一脸坯相，“我知道纪炎你最近忙。”他说着不怀好意看了看身旁的女大学生，“不过看在哥这么热心帮你介绍女朋友的份上，好弟弟，帮哥一把吧。”

　　呐呐点了头，纪炎还是有几分疑惑。他求他，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要他躲国外去？他看着笑得一脸欢畅的谢少华，觉得迷惘，这个人，他竟是从来没见过他认真的样子，但他又真是那般玩世不恭吗？纪炎呆在那里，酒意全消。

　　但大晚上，人已喝得迷糊，也不便问谢少华什么问题。纪炎琢磨着明天去警局拉姓谢的问个清楚，这一晚觉也睡得安稳。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甚至不顾宿醉头痛去警局报道，一到便拉着人问谢少华在哪里，被他拉住的同事诧异看他一眼，“他不是出国进修？今天早上的飞机，你和他那么熟，怎么会不知道？”那同事说完这句话便去接水，留下纪炎一人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人，昨天给他说了那话，今天早上就跑了？

　　纪炎咬牙切齿之余，还是不敢怠慢，往谢少华家里打了电话，找他的表嫂傅南。
　　傅南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电话倒是很快接通，傅南在那一头声音很平稳，“纪炎吗？”

　　“傅南，谢少华他怎么了？”纪炎劈头盖脸便问。他不很聪明，但并不蠢苯，听谢少华的口气，分明是惹了什么事。否则也不会跟逃难似的跑了，甚至把怀孕的妻子都放在一边。

　　傅南沉默一阵，答道：“没什么。”

　　纪炎听得心头火起，吼出声来：“你觉得我是吃饱了撑的管你家闲事？傅南，我知道谢少华那人不实诚，可你不是啊。到底有什么事？你俩别都做闷葫芦！”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就在纪炎心里烦躁就要扔电话的时候，傅南极快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纪炎。谢少华他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这算什么？保证？纪炎楞了一楞，傅南却已将电话挂了。
　　纪炎听着“嘟嘟”的盲音，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个秋天纪炎过得极不是滋味，偶尔想起来也不知为什么那么在意谢少华夫妇，然而每隔一星期便去看望傅南，看见那个向来冷静漂亮的女人一点一店消瘦下去，和她渐突的肚子，心里便赌得慌。

　　午夜梦回，偶尔也有心悸，似乎有什么他意料不到的惨剧要发生了，在黑暗里呼呼地喘气，汗湿重衫。

　　那预感是不祥。一日从傅南家里出来，纪炎没有立刻回家，折到了他家附近的小巷，那个巷子叫“风雨巷”，在N城里有几十年的名气，一直和□□脱不了关系，是暗街混混和乞丐的天下。不过白天那里还算太平，纪炎进去，也只为一个算命的。

　　风雨巷的算命人是近几年才有的名气，日日在那儿摆摊算命，据说极灵验。不过既然能在风雨巷摆摊，大概也和□□脱不了关系，纪炎是警察，来这种地方身份是很敏感的，跑来算命，也真真是慌了。

　　风雨巷算命人，人称“方先生”，纪炎踩着满地尘灰忍耐着此地恶臭找到那个算命摊子时，却是怔住了。

　　摊位后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人，尖下巴，鼻梁挺直，眼大睫长，皮肤白皙。竟是极俊朗的。他唇色有点发白，却略抿了抿唇笑了，对纪炎说：“算命吗？”

　　纪炎这才回神，说话有些结巴，“对，那个。”
　　年轻人轻轻抬了抬下巴，说不上什么表情，但有一种让人很舒服的神气，说话腔调也很平稳和缓，“算命费用20。请问算什么？姻缘？运势？”
　　纪炎定了定神，“我算运势。之后一月的运势。”他有些狐疑地扫了年轻人一眼，“请问你怎么算命？看面相，手相，还是其他？”虽然是慕名而来，真正到的时候，还是不太信封建迷信的那一套。

　　年轻人淡淡看了纪炎一眼，说：“看面相，手相。”见纪炎点头，补了一句，“先收钱。”

　　先收钱？纪炎一愕，哭笑不得，这先生还真不含糊。他拿出二十块放在算命摊上，年轻人也毫不客气拿过了，收好钱后伸手便去拉纪炎双手。纪炎一惊，本能地闪躲，但那年轻人手腕一翻，他竟是躲不开。纪炎心下一凛，这人身手不赖！

　　年轻人用手扣着纪炎手腕，力道不大，但让人无法摆脱。他低头仔细看纪炎的手，并不动作。纪炎怔了怔，这竟是在看手相？
　　纪炎的手不好看，手指粗，指节大，指甲厚而黄，手上留了大大小小的疤，长期握枪的地方有茧子。

　　那年轻人面色还是淡淡的，并没放开扣着纪炎手腕的手指，纪炎忽的心生异感，这人……怎么像在把脉？

　　在他念头没转完的时候，年轻人已放开了他的手，仔细地端详他半晌，复又垂下头去，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可以了。”
　　“怎么？”纪炎疑惑。

　　“你最近诸事不顺，心情烦闷。之后的一个月会出大事。”年轻人的声音不冷不热，慢慢地整理摊子，“没什么避难方法，不要瞎猜什么。好吃好睡，管好你自己。别人的事和你无关。”

　　这是什么意思？就算完了？纪炎正待说话，却见那年轻人抬起眼来，“少说多做。别想什么有的没的。”他唇边浮起一点嘲讽，“人就是老担心这担心那才会活不长。”他向纪炎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这人……纪炎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却给那年轻人堵得无话可说，终究感觉自己荒唐。那20块，倒真真实不值了吧。他苦笑一下，回头便走。
　　说得也是，老想那些有的没得，当真是庸人自扰。

　　纪炎走后，年轻人转过身来，继续收拾摊子。
　　风雨巷里没什么人声，四下堆砌着杂物渣滓，地面上还留了些水渍。年轻人将摊子收拾停当，嘴角慢慢抿起一丝笑。

　　背后有脚步声，很轻，很平稳。
　　他缓缓回头，踏着脏臭而来的女孩眉眼精致，神色是不符年龄的淡漠。他说：“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