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死亡传票 ...
-
平静的看着手里的病例和检查证明，我想我的表现几乎是漠然的。轻轻的对医生说了声“谢谢”就安静的走出了诊断室。背后，我听见年轻的护士说：“她好坚强……”嘴角扯开一个弧度，加快步伐往门外走去。秋天的阳光刺得我的眼睛微眯着，总以为人生的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因为手上的病例而不知所措……
我叫唐卓娅，名字来源于一本苏联爱情小说《卓娅和舒拉的故事》。妈妈怀我的时候正沉迷于其，于是决定生女儿就叫卓娅，儿子叫舒拉。我很庆幸自己是女孩子，真的很庆幸。在爸爸妈妈的压力下，今年上半年我终于结婚了，进入坟墓4个月又3天，没孩子，也没怀孩子，虽然青春之于我只剩下一个尾巴了，可我还是活的风生水起。有自己的事业，除开房子和车，林林总总的能有个1、2千万的资产，在现在这个社会不大不小也算个女强人。未来对于我还有无数的可能，人生也算刚刚开始，可命运却和我开了一个不美丽的玩笑，我被确诊为肺癌，晚期。
无意识的开着车在首都绕圈子，很不环保的制造着尾气。从下午绕到日落再绕到了灯火辉煌，我还是没想出来到底要去那里，或许我自己那里都不想去。今天以前，我这个时候多半在忙着应酬，不然就是在公司加班，这个社会成功是需要有很多很多的努力和“感情基础”的，努力可以靠自己勤奋，而“感情基础”就必须靠一次又一次的应酬来升华。这两年苦心经营的人脉网也还算得上四通八达，狐朋狗友从来不缺，看了看手机，竟然有9个未接来电，我还是很有存在感的，自嘲的笑了笑。我连看看是谁打来的兴趣都没有，直接关机，夜晚的喧嚣我实在是太熟悉了，夜晚的美好与丑陋我都明白。现在，我真的很想安静的呆着，放佛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用一种冷冷的旁观者的身份来观察这些繁华。
在路上又漫无目的的转悠了很久，忽然很想回家，我在北京有房子，不大80平米，3年前买的，当时还买了一套380平米的套房给爸爸妈妈，但是那套在天津，买的时候就想着让父母住在离我不远但也不近的地方，想他们的时候就回去看看，用不了多少时间，忙的时候就在自己的窝里呆着，也能保证自己有足够的自由。理想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是这几年忙的晕头转向，我基本就没怎么回去看过他们，每次去天津都是有事情，顺道去看看他们，还有好多次因为时间原因连看都没有去看过。爸爸妈妈倒是常来北京看我，我还经常不在家里，半夜三更的回家看见餐桌上早已冷掉的饭菜才知道他们来过了，想打个电话给他们，发现都已经是周瓜皮鸡叫的时间点了。每次都告诉自己，明天一定打电话，可明天过了，后天来了，再想起打电话的时候至少也是一个星期以后了。
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希望获得父母的关爱，可又不想被管束，就任性的把两个老人丢在陌生的城市……仔细想想才发现从出生到现在我为他们做的真的很少，从来我就是只知道索取的孩子。眼前的一切模糊了起来，忍了一天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回到家的时候，整个屋子黑灯瞎火的，打开灯坐到沙发上很自然的点起了一支烟，熟悉的尼古丁的味道，颓靡的感觉，想起自己是个肺癌晚期的病患，苦笑下，把烟给灭了。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1点39分。房间里很静，静的让人窒息，很想有个人陪伴我，就算什么话也不说，只要能听见另外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或许我就能感觉到安全。于是拨通了老公的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听筒里歌舞升平，吵闹的根本没法听清他说些什么，相信他也听不清我说的，不耐烦地挂断电话，火气一下子就冲上来了，自己的老婆都要死了，他还在外面夜夜苼萧。一气之下把电话狠狠地摔在地上，尖锐的碎裂声让我从狂躁的情绪中解脱出来，看着摔成3半的话机，心情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幽幽的闭上眼睛，我知道他其实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也没有那么充分的立场发脾气。首先，他并不知道我得了肺癌，其次，我和他充其量只是很不错的朋友而已，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夫妻，之所以会结婚，是因为我的父母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而他也刚刚好被家里逼婚。又碰巧的是我们都还能接受对方成为自己生活上的伙伴，再加之双方父母的赞同，于是我们结婚了。婚前大家都办理了财产证明，也约定了不干涉对方的生活，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说好只要对方找到了伟大的真爱，另外一个要微笑祝福，爽快离婚……
四周回荡着冰冷且寂寞的空气，这真的是我要的生活吗？匆匆忙忙的度过每一天，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完美的周旋在一个又一个的饭局中，说着无数的谎话，豪气干云的喝酒抽烟，透支着自己的生命和健康，然后回到一个没有人气的房子里睡觉，然后开始新的轮回。看着这个完美的像样板房一样的“家”，再想想那个我一直很满意的“挂名丈夫”，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涌了上来，好累。有些机械的向床走去，本以为会睁着眼睛到天亮的，没想到倒下去还没有五分钟，我就死死的睡了过去，而且一夜无梦，很久没有那么沉的睡过了，或许睡觉也是一种逃避。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了，艺术品一般的家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房子里四处转悠着，冰箱里只有各种饮料，没有找到吃的，灶台上落着厚厚的灰尘。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来过，因为在昨天以前我都没有去注意家里物件、摆设的位置，所以根本不可能从这些东西上去发现他的踪迹。空荡荡的房子，我觉得大声说话就会有回音。窗外飘进了阵阵饭菜的香味，从昨天拿到确诊证明到现在，我颗粒未进，肚子里空空入也，我，很想，妈妈做的，红烧肉。
没有化妆，没有换掉身上已经皱皱巴巴的套装，只是简单的刷牙、洗脸后，抓起茶几上的钥匙冲出了门，我要回家，我要吃妈妈做得饭菜，我要回到有爸爸妈妈的家。
虽然很想快点到，平时是130左右的车速，今天反而慢了下来，保持在了100公里的范围内，越是离死亡近了，越是害怕死亡。我现在就想平平安安的回家，真的，特想回家。
一路上我都在想，三年前我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要把爸爸妈妈和姥姥丢在那么远的天津呢？要是在选一次，我一定把他们安置在我身边，真的，最好能一辈子不分离……可我的一辈子还剩下多少？2年还是3年？眼睛又开始酸涩了，爸爸妈妈，我想你们，真的好想你们……
打开门妈妈的表情让我心酸，那是非常简单且直接的快乐，然后她和姥姥轮着说我瘦了，脸色也不好，叫我晚上别总那么晚睡觉，要我少喝酒少抽烟，念念叨叨的说了大半天，要放在平时我早发火了，可今天，她们的念叨好亲切。看见妈妈和姥姥没有打算停下来的意思，爸爸主动去了市场买菜，以前他从来不做家务的……
我跟着妈妈在厨房里绕着圈，有一种想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冲动，然后跑到妈妈怀里去撒娇，告诉她，我好害怕，好害怕，可看见妈妈微驼的背，脸上的皱纹，发间的白发，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吞吞口水，真苦。
妈妈一个劲叫我到外面去，说油烟大，怕熏着我，听着她那么自然的说着关心我的话，忍了半天才把眼泪忍住。
“妈妈，你说我要死在你前头怎么办啊？”没忍住，还是旁敲侧击的问了问。
妈妈转过头来，狠狠的白了我两眼，呸呸的假装吐了吐沫，“小孩子说什么死不死的，再说了，妈妈和你爸爸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有什么意外，我们两个老的也不用活了。妞妞（我小名）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公司还是别的？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我听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紧缩，紧张的快透不过来气了，我忽然发现我很怕她们知道真相，我不能，也不敢。不告诉她们的，或许就意味着这个消息我只有一个人烂在肚子里，直到我病发死去的那天。不是没有想过告诉那个朋友，昨天的时候我就把28年里还记得名字的人统统过滤了一遍，然后发现没有谁值得去说。望着妈妈担忧的眼神，我笑的非常轻松，用一种轻快的语调告诉她：“没有的事情，就随便那么一问得，你还当真了。”
妈妈明显松了口气，看着忙碌着的小老太太，我暗暗发誓，即使我能给他们的只有2、3年的幸福时光，我也要隐瞒，我希望能在活着的时候多为他们创造些快乐和财富，让他们即使失去我也要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我的人生亏欠最多的就是对他们，生我养我的人。
默默的吃完东西，我靠在妈妈的旁边，好像小时候。看着我一脸的疲倦，我知道妈妈心疼。“妈，我第一次来北京是什么时候啊？”
“忘了？你三岁的时候。”
“哦，……”沉默了一会我接着说，“妈，你有想过有天你会住在北方吗？”
“傻孩子，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再说了，这里是你爸爸的老家。”
“妈妈，我有让你失望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知道这个答案，真的很想。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妈妈后面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想想以前的所作所为，我还真是那□□里面的。是的，我让妈妈失望了，我，很失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死亡传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