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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四 危楼百尺擒妖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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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所信者,眼也,然眼之所见,未必为实,心眼所见,方是实情。
人生总是有许多无可奈何,比如这位客栈掌柜路人龙套。
作为一个寻常人,他喜欢看各式各样的美人,也喜欢美人入住——但这二位长得珠联璧合连名字和脾气也“相得益彰”的二位就让人有些受不了了,更何况刚被横行苏州的那群纨绔子弟的手下塞了一张明显是威胁的信外加被命令传达威胁。
掌柜看一眼忙着收拾善后的小二,摸着下一刻很有可能就被波及到的老腰,战战兢兢地进了乒乓之声不绝于耳的天字二号房。
颤颤巍巍地从一地狼藉中走了过去,掌柜看了下坐在门口无聊发闷、顺便计算到底应该赔偿多少给这间可怜的客栈的哮天犬,与它交换了一个“我们彼此同情”的眼神。
然后,他扯开嗓门叫道:“二位客官,有人托小的送信来给二位,声言令妹现今身处危楼,并有令妹的亲笔书信……”
这掌柜都还未说完,眼前一花,赫然是那打是情骂是爱爱到不行拿脚踹的标准夫妻,吃了一惊。
“危楼?”异口同声,默契的紧。
掌柜正为这哥嫂对妹子的情深感动,没想到那风华绝代的白衣男子不紧不慢地开口:“掌柜的,准备一桌素席送到我们的房间。”又低头对状似保镖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黑衣男子说了什么。
掌柜此时才注意到刚才交换过眼神的男子形容古怪,一身精瘦,带了一根大骨头,似乎是今天一大早忽然出现在那白衣男子身边。
掌柜的心中暗道古怪,却也不好多问,只得唯诺了几声,吩咐下去。
见得一对男女以及保镖男子不问那天真可爱的绿衣姑娘的安危,掌柜的不由惊诧:这难道是因为姑嫂不合?不对啊,昨日分明是那姑嫂睡在一间房间啊!如果姑嫂不合,那小姑子为何因为担心兄嫂大战而将嫂子拉进自己的房间?莫非是和兄长不合?不对啊,分明就是兄友妹恭的和睦场景啊?难道是因为那个保镖似的男子其实是来抢亲的,为了保全妹子所以故意不去问,强忍心中不舍么?不对,那黑衣男子对白衣男子敬畏若天神,怎么可能?
掌柜的不由苦思冥想了起来,发挥起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的强悍的狗仔精神。不想,他忽然瞥见那黄衣女子与那男子一同进了房间,那女子挠着头嘟嚷着什么而她走路居然是拐着的,还是外八字,十足像是耍猴戏的摊子上的猴子。
“美女猴子?”掌柜惊呼出声。
一道门吱呀一声合上。
大概是压力太大产生的错觉吧?掌柜安慰着自己,同时莫名地八卦之心顿时被同情之心掩盖了下去——他不由担心起那个绿衣女子,那孩子看上去天真不知世事,可别叫那群人渣给糟践了……
掌柜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一副画面:绿衣少女挣扎着,脸色仓皇瑟瑟发抖犹如秋风落叶,惊恐地睁圆了眼,直到纤细的背触到冷硬的墙壁,方颤声道:“我……可是好人家的女儿,若放了我,姐姐姐夫必有重谢。”
摇着大团扇,露出两颗金灿灿的牙齿、一身大红的职业装上场的老鸨吐出逼良为娼的经典台词:“啊哟,这里的姑娘哪个不是一开始就寻死觅活的,现在还不是安安心心地吃香喝辣。不要妄想你兄嫂会为你千金赎身,莫要傻了。”
想至此,掌柜不由叹几声红颜薄命,兄嫂无情,世事凄凉!可怜的姑娘,你要保重!要怪就怪,这个世界太冷漠!
且说这掌柜的心心念念的绿衣姑娘,也就是哪吒化身的女子正伏在危楼一间精巧的房内的檀香桌上,肩膀微颤。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阵浓厚的脂粉味传来,印证了龙套掌柜来源自生活猜想。
老鸨身着大红职业装束,摇着职业团扇,很敬业地迈着标准的“左——右——左”的老鸨步走了进来,每走一步还掉下不少脂粉。
她一屁股坐在哪吒的身边咧嘴,牙齿倒是洁白:“姑娘,哭也没有用,这里的姑娘哪个一开始不是哭天抹泪的,现在还不是都乖乖……”
“嘻……”一声轻笑,老鸨以丰富的劝说经验直觉是幻听。
“嘻……呵……”笑声越来越大,老鸨忍不住质疑今儿个小王爷交代下来的莫非是个傻姑娘?心里正犯嘀咕,却见那绿衣女子肩愈发抖了,伏着桌子却是在笑。
“这书……真真有意思。”声音婉转动听,任老鸨再阅人无数,此时脑中也有几分糊涂了。
“你就是他们说的老鸨嬷嬷了么?”绿衣少女察觉到有人,放下书,跳到老鸨面前,仰头看她,半偏着头,眨着眼睛,显得煞是惹人怜爱。
老鸨定睛细看,只见这女子一身水绿衣衫,抓着双髻,脸似桃花面如朝霞,一双丹凤眼,黑眸墨如棋子,虽还未长成,也带了几分媚人,既媚且纯,比之清莲多了三分妖娆,比之腊梅多了三分魅惑,比之金菊多了三分可亲,比之桃花多了一份清纯。
老鸨眼都直了,正惊艳间,一双素手在眼前晃了晃,老鸨方才回神,心中直打鼓:寻常人家哪有这样的颜色?只怕这姑娘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只怕这姑娘有着什么后台才会如此天真不知世事……万一她后台比这和皇帝一表三千里的小王爷还硬,这……
因了这作为一个资深老鸨对自己的眼力的自信,不觉气势就低了三分。她咧嘴的弧度不由得小了几分,同时将露出的牙齿收了几颗,方才和颜悦色问道:“姑娘是哪儿人?”
“天……天子脚下,京城呗!”顿了一顿,哪吒答言,笑道,“嬷嬷唤一声绿衣就可以了。”
“那绿衣姑娘家中可有亲人?”
“诶,嬷嬷做身家调查么?”眨着眼,媚眼如丝,老鸨不由挣扎了起来,本想息事宁人,把这看上去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送回,但是这样好的苗子……这样诱惑的眼神,如果加以调教,必是绝顶尤物……
“如果老鸨嬷嬷不介意的话,那么绿衣就到处看看。”见老鸨半天未有反应,哪吒索性大摇大摆径直走了出去,竟也无人拦阻。
“啊哟,穿了绿色衣服便叫做绿衣,小哪吒真是……了无新意。”津津有味地把水月宝镜映出的危楼内情当作大戏来看的孙悟空,依旧是为图便利的黄衣女子的变化之貌,怡然自得地嗑着瓜子,闲闲凉凉地评论。
守在门口的哮天犬趴在门边,一边守门一边暗自腹诽:您还不是穿了黄衫便叫做黄衫?还是主人有新意叫做白袍……看看那掌柜的,都觉得这个名字好,要不怎么会露出那种惊讶的表情?
杨戬冷冷看了孙悟空一眼。
哮天犬眼看一场没营养的争斗再起,忧心地看了一眼客栈的摆设和似乎已经摇摇欲坠的客栈。
一个失神,待回神来却见得那两位居然没有争斗起来,哮天犬顿时大惊。
“你说什么!”孙悟空颇有些气急败坏,“杨家小圣,你再说一遍!”
“我说,旃檀功德佛不日将来苏杭一趟寻找爱徒。”杨戬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也是白衣俊秀书生的面貌,说得不紧不慢极有风度。
明明是风华绝代的微笑,哮天犬却极为不上道地想起了孙悟空的话“你以为绷着那张脸,俺老孙就看不出你在窃笑么!”……哦,小犬俺的犬生啊,俺真的没有看到主人在窃笑,绝对绝对没有……绝对绝对是眼花……
“你居然又出卖俺老孙!”孙悟空如踩到尖针一般跳了起来,几乎撞到横梁。
不想脚下长裙一绊,孙悟空一个踉跄,气势顿减,居然是一脸的愤慨间杂惶然。
杨戬忽重重地放下茶杯,专注地看着水月宝镜,似乎对周围的事情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冷冽的唇线紧抿,手上赫然蓄势待发。
孙悟空见到如此紧张的二郎神,不由好奇地张望了水月宝镜一眼,直呼好浓的妖氛!顿时也紧张了起来。
哪吒跌跌撞撞地抛入一个雕梁画栋的房间。
那房间与之前哪吒闯入的都极为不同,昏暗的房内弥漫着熏香,中央摆着金色流苏暖帐,四角各夹着一盏紫铜香炉,朱红的桌椅上摆设着文房四宝,壁上挂着一方宝剑一张吴道子的丹青,灯色昏红。
一只素手挑起暖帐一角,只见一个女子以手支头,侧躺在暖帐之中。那女子身形妖娆,一对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眼波流转,三分慵懒七分妖娆十分风情,正是云鬓斜偏新睡觉,懒画晨妆姿容娇。
她看了哪吒半响,浅浅一笑,忽披衣起身,拴上门闩,斜倚在门口,纤长素白的手指卷着浓密的黑发,漫不经心道:“今儿个九儿倒是被一只绿雀儿吵醒了。”声音甚是低沉却另有一番惑人的韵味。
“原来是九儿姐姐,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大美人呢!”哪吒听得她自报家门,又认出这女子正是那日与他交手的女子之首,心下对这个房间的布局倒也了解了几分,熏香是为了掩盖日益严重的尸臭味,而灯色如此昏黄怕也是掩饰手段,吴道子的丹青和宝剑都富灵气颇适合修养元气……看来这女子必然也是有伤在身,否则这宝剑和丹青的灵气不会如此黯淡,想着,哪吒不由大喜,心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露出笑脸鼓掌欢欣道。
“名不虚传?”九儿眸子一眯,一步一步地逼近哪吒,伸手便扣住哪吒的咽喉。
哪吒欲避欲躲又恐打草惊蛇,只能做出惶恐挣扎的模样:“……姐姐……为何……如此……”
“为何?”九儿冷笑,一对桃花眼笑得极是勾人,“一个初到苏杭的小姑娘,一个到了危楼丝毫不担心,似乎不知道危楼究竟是和所在的深闺小姐,如何知晓的秦楼楚馆人物?如何来的名不虚传?以如此浅薄的准备便想要瞒过我么?说,你究竟是谁指派!”九儿冷叱,嘴边带笑,手上力道更大,连眉眼也透着凌厉。
哪吒心下大惊,心中转了无数念头,将法力聚在脸上,脸色煞白带着青紫,气若游丝:“……姐姐……放……手……”
水月宝镜前,孙悟空见哪吒有难,不及多想便霍然起身,却被杨戬拉住衣袖。
“胜佛莫要打草惊蛇,哪吒必有计较,坏了他的计划便不好了。”杨戬的声音低沉。
孙悟空气急,本要冲口怒骂,却见到杨戬手上分明还是蓄势待发的劲,不由缓了下来。
虽然还为杨戬拉住他的事憋了几分气,他依旧冷声答道:“杨家小圣,你可知道那宝剑是上古太阿剑?持剑的无论是人是妖是神是鬼,只要是它认定的主人,它可以为主人毁天灭地。你还认为小哪吒一个人可以应付么?”
杨戬默然,然后轻叹:“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哪吒摸清这九尾狐是如何得到的上古神器,以及九尾狐身后是否有指使者。以哪吒的资历能力,只有他是最适合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