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沈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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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来一世，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顾芷芸偶尔也会生出这样的感慨，在踏入皇宫的时候，这种感觉又尤为强烈。
这皇宫与前世太不一样了，褪去了曾经的神秘感，上至明帝朝臣下至宫女奴婢，也与前世不同了。
这或许是有顾芷芸心境变化的原因在。
她自己也不一样了，对什么都从容起来，连死都不惧了，却唯独对云初有了无尽的热情，独独为她牵动情绪。
这不过就始于她当年一个转身，多走出了一步，多问了一句话，从此她的人生就多了云初，多了这么个变数，也让她死水一般的人生多了波澜。
但也有些是不曾变过的。
比如顾芷芸如今的夫君秦琪的野心，又比如当朝的皇后。
当朝皇后沈晗韵是个奇人。
皇后比明帝年长五岁。
当年明帝还是一个普通宗室子弟的时候，沈大将军府上的三小姐一眼便相中了他，一句“非他不嫁”就将自己送进了他的府上。
明帝也对沈三小姐一见钟情，成亲十数年未曾纳一妾，夫妻情深，令人艳羡。
待明帝登基后，沈三小姐顺理成章地被册封为皇后，后宫也不得不扩充进了新人，只是明帝仍只独宠沈皇后一人。
据传闻，明帝数次想为沈皇后散尽后宫，最终被沈皇后以“大局为重”劝下。
也因此，世人对沈皇后的评价也多是“温良贤淑”，一边又惊叹于明帝的深情。
顾芷芸的观感却正好相反。
世人所见不过表象而已。
在前世，单纯作为顾家大小姐的时候，顾芷芸所见也如常人一般，皇后温顺，明帝情深。
直到顾家家破人亡，天下战乱四起，在与沈晗韵朝夕相处了数年之后，顾芷芸才看明白了。
情深不假，事实却是沈晗韵沈皇后对明帝。温柔贤淑也不过是情深附带的表象。
沈晗韵是真正有大志亦有大才之人，有天分有野心有手段更有胆魄，恰逢乱世，即便身为女子也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而那时明帝性子又软，直到数年战争打磨才成熟起来，真正有了日后明君的模样。
若非为了明帝，沈晗韵或许能够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女帝。
但偏偏沈皇后遇上了明帝，偏偏她爱上了他。
所以她甘愿为他放弃野心，退居幕后，为他的天下谋划，教他如何为帝，在他真正长成之后又做回了那个深宫里默默无闻的温顺妇人沈皇后。
所幸她的痴心未曾错付。
沈皇后与明帝先是爱人，后是夫妻，最终才是帝后。
哪怕重来一世，亦是如此。
如今一切都未发生，明帝却远比前世成熟，甚至有几分乱世后的影子，朝臣之中也多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多是战乱里才站出的“同僚”。
唯有沈皇后还是那识大体、知进退、温良贤淑的当朝皇后，也仍与明帝伉俪情深。
当中种种，顾芷芸与沈晗韵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往日里，顾芷芸面见皇后时，总是独自一人，也相当地随性。别的不说，至少那繁复的宫礼顾芷芸从来都不曾做对做完过。
可这次，再见到顾芷芸时，一向波澜不惊的沈皇后也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顾芷芸面无血色，手上包扎着的绷带异常显眼，神情却还怡然，这倒还是其次——关键是她带了人进宫，还规规矩矩地行了套正礼。
直到顾芷芸跪在地上，俯身下去的时候，沈晗韵才猛然回神，急忙起身下去，作势要扶。
顾芷芸却未顺势起身，而是行完了礼才站起身来。
沈晗韵一怔，目光落到顾芷芸身后的云初身上，很快又恢复成往日温和的模样。
“我先前还以为顾先生是忘了怎么行礼了呢，没成想还是记得清楚呢。”沈晗韵温声道，一边吩咐宫女为两人设座，“两位都请坐吧。”
云初有些担忧地看了顾芷芸一眼，见她不在意地点点头，便安静地跟着坐下来。
“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么，总要心怀敬畏的。”顾芷芸笑道，“这是我家云初，皇后娘娘应该是知道的。”
“久仰大名了。”沈含韵点点头道。
虽是含笑的语气、温和的态度，但短短几句话却叫云初忍不住警惕，这对话太怪了，至少不像是皇后与一个臣妇该有的对话。
大约是察觉到了云初的不安，顾芷芸轻轻拍了拍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我与阿芷是过命的交情了，你不用紧张。”沈晗韵适时地换了称呼，解释道，“能让阿芷这么上心的人，实在是很难得，自然是忍不住打听了些。”
“今日一见，果然风华绝代。”
“那是。”顾芷芸笑。
“我夸她一句，你倒是比她还高兴。”沈晗韵叹道，“真是难得。”
顾芷芸笑而不语。
“其他也不多说了，这次叫你来——若不是你府上不方便，我倒想亲自去看看你的，阿芷……你可还好？”沈晗韵道。
“还好还好。”顾芷芸手撑着下巴，几乎半摊在椅子上了，笑着回道，“暂时死不了。”
这么说着的顾芷芸却掩不住脸上的疲惫之色，像是几十年的负担全部堆积到了此刻爆发。
“在我这儿睡一会儿么？”沈晗韵问道。
“皇后娘娘叫我过来就是看我睡觉吗。”顾芷芸笑道。
“这里比较安静。”沈晗韵平静地答道。
“也好啊。”顾芷芸拍了拍云初的肩，慢悠悠地起了身，“那么我家阿初就留在这里陪陪皇后娘娘吧，不过一会儿记得放过来陪我啊。”
“那是自然。”沈晗韵应道。
“别怕。”顾芷芸伸手理了理云初的头发，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就在这儿。”
“嗯。”云初点点头，朝顾芷芸露出一抹浅笑。
顾芷芸手上一顿，而后也笑了。
“我家阿初真好看。”
…………
沈皇后是个和善的人。
在短短片刻的交谈中，云初愈发鲜明地意识到这一点——当然或许是因为托了她家夫人的福。
沈皇后与顾芷芸的关系很特别。
沈皇后虚长顾芷芸几岁，都是出身大家族，幼时却不曾有过交集，至少表面上如此。
在沈皇后嫁入还只是宗族子弟的明帝府上之后，不过一年，顾芷芸便以十二幼龄嫁入武将秦家。
同样被他人赋予“情深”之名。不过个中差别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及至顾芷芸出嫁之后，秦家作为晟帝的支持者，其子弟妻妾也就有了来往。
在那时才应当是顾芷芸真正认识沈皇后的时候——之后也不过都是不甚频繁的后院往来，一直持续到如今，所谓过命的交情，其实也是无处说起的。
而云初也恰在那段时间跟在了顾芷芸身边。
只是在顾芷芸往来的那群人中，只有沈皇后，表面与她关系最好，但她从不让云初与沈皇后接触。
云初从来不会多问。
但最了解自家夫人的又莫过于她，所以对于她家夫人对沈皇后的态度，她也看得清楚。
大抵是警惕又敬重。
对于所有有野心有能力有胆识的人，顾芷芸几乎都是这个态度，甚至包括她府上那位不甚正经的赵姨娘——且不论野心是什么，好歹她敢想也敢为其付出行动，而且很聪明。
只是对沈皇后，顾芷芸的那两种态度又都格外深刻些，也多了几分亲近与钦佩。
不是敌人。
云初如此判断着。
既不是夫人的敌人，便无需太多顾忌了。
云初不卑不亢地与沈皇后交谈几句，大多是与顾芷芸有关。
“当年的顾府大小姐，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温婉大气，可是名扬京城，本宫也艳羡得很呢。”
沈皇后端着茶杯眺望宫门之外，神色间带着几分怀念。
只是那话若是让其他知情的人听到，大概是要嗤之以鼻，还会暗中鄙视一下皇后的天真单纯。
京城官贵之中，谁人不知顾家大小姐的恶名，斗鸡遛狗，今儿捅了西边的蜂窝，明儿就能上房顶揭瓦了，光相府请来的先生就不知气走了多少。
剩下的那几个无不是摇着头叹“此子顽劣，老夫无能”，自动请辞了。
若非身为女子，那便就是纨绔子弟中不学无术的代表了。
别的且不论，光是“温婉”一词便套不到这顾家大小姐身上，说是二小姐倒还更合适些。
在有了这样风评不佳的顽劣姐姐的对比之下，顾家二小姐几乎被吹成了下凡的天仙，自然是哪儿哪儿都好。
当初顾芷芸听到这些传闻时，还乐不可支地拿去逗弄她家妹妹许久，险些让她妹妹羞到不愿出门。
直到这顾大小姐早早出了嫁，后来成了秦王妃，而顾二小姐不知什么原因，年过二十竟也没什么动静，过去那些传言渐渐就淡了。
但说这顾大小姐温婉大气，才貌双全，大抵是没什么人肯应的。
但听话的人是云初，她只淡淡地应了声是，仿佛本该如此。
“你们两人还真有意思。本宫现在倒是有点理解阿芷为何这般在意你了。”沈皇后温声笑道，“看来以后夸人也要挑对象了。”
“不过，你似乎真不知道？”沈皇后顿了顿，又道，“阿芷的事，你就不好奇吗？”
“该知道的事夫人自然会告诉我。”云初答道。
听闻这一句，沈皇后目光落到云初身上，打量了许久，想看出她是不是在说假话。
但云初说的话都是真的。
“你叫云初？”沈皇后突然问，“白云的云，初心的初？”
“是。”
“顾先生给你的起的？”沈皇后又换了称呼。
“是。”
“你跟着她有十几年了吧。那秦王府上的情况你应该也知晓了，日后可有打算？”
“自然是跟着夫人。”
“听说，你生在陵川？”
“只是幼时暂居罢了。”
“陵川是险地，受苦了吧。”
“过去的事已经记不清了。”
“罢了。”沈皇后挥了挥手，“你还是去陪阿芷吧。”
“是。”
看着云初不掩急切的步伐，沈皇后按了按眉心，而后又失笑，摇了摇头，叫来宫人让他们好生照看秦王妃那边。
…………
“阿初回来了啊。”顾芷芸在床上朝云初招了招手。
“嗯。”云初快步走到顾芷芸床边。
“要睡吗？”顾芷芸往旁边挪了挪。
云初摇了摇头，握着顾芷芸的一只手，在床边坐下来。
“我守着夫人。”
“那就陪我说会儿话吧。”顾芷芸不再强求，“一时也睡不着。”
“是。”云初犹疑片刻，“夫人真的要在这里……”
“也是皇后娘娘的一片好意啊。必要的时候也要领情。”顾芷芸虚虚望着门外，“没人敢在这里弄死我。现在府上乱着呢。”
“我……我可以解决——如果夫人想的话。”
“不用。越乱越好，越乱我越开心呢。”顾芷芸笑着安抚道，“你别怕。”
“我知道你的能力，只是……以前我想着不要把你牵扯进来，所以不跟你说。不过这么多年，你跟在我身边，多多少少大概也知道不少。”
顾芷芸伸手卷着云初的长发，云初便顺从地趴在床边，任由她家夫人在她耳边密语般轻声解释。
“我与皇后娘娘目标差不多一致，姑且算是互惠互利，只是我懒散些，说白了就是没什么上进心，没所求，皇后娘娘也忌惮我，但事情解决前大概也舍不得我死。”
“这事儿本与你无关，但是我从陵川把你带回来的事也不是没有人知道，到时大概会有人来找你，与其到时被动，倒不如我先把你带来打个招呼，你也有个准备。”
“不过，不管什么事，你都不需要勉强自己，我在这儿呢，不想做的没人能逼你。”
“不管谁问你什么，尽管推到我身上就好。”
“至于其他的，哪怕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你也不用在意，你只要记得，遇到你之后的我才是我，有些事不得不做，也只不过是些遗留之事。”
“……我懂的。”云初低低地应了，“我亦是如此，世上也只有夫人的云初。”
顾芷芸温柔地摸了摸云初的眼角。
“快了。”顾芷芸道，“就快了。”
“今年，再过上不久，晋王大概就要进京了，我妹妹那边你帮我盯着些。”
“是。只不过，那边我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晋王那边，暂时并没有什么动静。”
“他会来的。”顾芷芸笃定，“就算他不想来，也会有人让他来的。”
就算他不想来，沈晗韵也会逼他过来。
明帝在位的第七年，可是也有许多大事该发生的。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五章·【沈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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