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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庭外调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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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正常情况起码要等三天的诉讼状,居然在当天收到了回应。
如果不是法庭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这份天知道什么时候送到的起诉状,并且在拿到瞬间便立刻联系被告,当成《关于法务人员工资提升十倍》之类的文件加急处理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对方肯定是提前得到风声,并且已经制定了应对策略。
被告律师要求进行庭外和解,寄来的律师函上署名后,挂着明晃晃的明德律师事务所。
走露风声的人,已经很明显了。
谭礼在指定时间赶到约定地,阴鸷地俯视座位上等候多时的人。
“为什么会是你?”
僻静高雅的茶馆,装饰摆设大气恬静,角落里摆满了花花草草,能看出来店家有精心打理。
如果没有面前这个人,应该会是个娱乐消遣的好去处。
刘东财肥胖臃肿的身躯塞满整张椅子,赘肉都从藤条中溢出来,椅子腿被压得弯曲,似乎随时会断裂般危险。
他斜仰谭礼,嘴角止不住的得意,“为什么不是我?”
真是失策,谭礼阴着脸,强忍厌恶感坐在他对面。
他没说话,刘东财也不主动开口,圆滚滚的手指捻着桌上茶点塞进嘴里,咀嚼间碎屑夹杂唾沫从嘴角蹦出来,溅在四方小桌上,多看一眼都令人作呕。
谭礼面色越来越沉,从口袋掏出张揉皱又理顺的律师函,重重拍到桌上。
“恭喜,居然有幸成为大作家倚天长啸的代理律师,想必刘律师攀了不少关系吧?”
他字里行间满是轻蔑讽刺,刘东财又怎会听不出来?让谭礼瞪得有点发憷,为免气势上输了阵,刘东财先顿了顿,稳下心神,好整以暇跟他过招,“好说,刚好我儿子是倚天长啸的书迷,认识多年,能跟他说上两句话。最主要的,还是要感谢谭律师你啊!”
谭礼几乎要压抑不住愤懑地怒气。
他当然知道刘东财谢他们什么,根据律师法规定,双方代理律师隶属同一事务所时,不予开庭。方天笑注重名誉,肯定不愿意打官司。刘东财以此做筹码,拿下本案的代理权也在情理之中。
“谭律师能耐,背着事务所暗地捅了这么大篓子,我做前辈的,肯定要补上,免得败坏了事务所的名声。”他脸色越差,刘东财越是得意。
他身体费力的前倾,一滩肉堆到桌子上,压低声音警告道,“要是你执意要继续走诉讼流程,当然可以。但是,咱们事务所必须去一个人。你觉得,是你走还是我走?”
一边是当初参与投资的顶梁柱,一边是中途加入的兼职律师,舍谁保谁很明显。
谭礼躲开迎面溅过来的唾沫星子,皱眉。
“哈哈哈,谭律师啊谭律师!”刘东财以为拿到了软肋,愈发得意,甚至抖动着满身肥肉挣巴着站起来,绕过半张桌子在肩膀上拍拍,“我知道你有骨气,你不甘心。要是你真有本事,大可以离开事务所继续走起诉流程啊!”
说到这里,刘东财半蹲下去…因为体型原因,他无法做出弯腰这个动作…凑到谭礼耳边,提醒话语中一股子反派的奸邪,“如果那时候,你还算是律师的话。”
这种人,要放在小说里,肯定活不过三秒。
回头跟季言提一下,看能不能在文里加个炮灰。
谭礼阴阴瞥了眼他,一张嘴语气清冷如雪山巅凌冽的寒风,“你想怎样?”
“爽快,哈哈哈!”刘东财艰难起身,绕着桌子转了半圈,从公文包里掏出沓文件,“咱们认识也有段时间了,看在熟人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两条路。”
瘫在谭礼面前的文件,俨然是一纸撤诉申请。条例里驳回原告所有申请,分明是要让他白白忙活。
“一,撤诉,并承诺以后不得以相同的理由起诉我当事人。”
谭礼定定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两腿自然交叠,硬生生把藤椅坐出来王座的架势。
即使目前占据绝对优势,刘东财还是让他的架势唬住了,准备好的威胁词也说得苍白无力。他咬咬牙,继续往下说,“二,我们可以同意打官司,但我当事人绝对会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闹得沸沸扬扬?怎么个闹法?
再集结一堆粉丝,来他家里找季言麻烦?
谭礼唇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停,你的意思我了解。”
“难道,你是铁了心要打官司了?”刘东财忽然搞不懂他的套路,硬撑出来的气势明显萎了。
“怎么会?刘大律师顾念往日交情,肯放我一条生路,我自然同意撤诉了。”从西装上口袋拿出签字笔,在他拟好的文件上签上字。
走笔利落,字锋刚劲,恰如其人。
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同意撤诉,刘律师彻底被镇住了。
即使目的达成,他却难以高兴,反而萌生出一股子奇异的感觉。
谭礼把文件扔到他跟前,放下二郎腿站起来俯视他,但气势上硬是压了刘东财一大截。
他面上看不出愉悦还是憋屈的表情,甚至冰冷到看不出生气。
刘东财让他压得说不出话来,却不想输了阵势,梗着脖子跟他对视。
谭礼语气听不出喜怒,“烦请转告你的委托人,以后如果再提出诉讼,我绝对不会再用同样的理由。”
“那、那还要什么理由?”刘东财那日偷听到的信息有限,只有侵害名誉权这点是搞明白了。他立刻火急火燎联络了倚天长啸,传达了这个讯息。
可看谭礼目前的意思,分明是还有后招,而且还要憋个大招出来。
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干脆收手,刘东财清楚,顿时慌成一片,想要问个明白。
谭礼明显不打算细说,“这种小事,就不劳烦刘律师费心了。如果到时候你委托人还愿意雇用你,咱们可以法庭上详谈。”
谭礼沉下声,说出来的话如同坠着千斤铁岭,重重砸在刘东财鼓膜上。
“这次官司我可以撤诉,但下次可不一定了。比起再用同事务所作为限制,刘律师还是去研究下律师法,怎么撤掉我执照吧。”
依他的架势,分明是打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字字句句背后暗藏利刃,刘东财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一只觉醒的雄狮,嘶吼着露出尖锐爪牙。
“谭礼!”分明目的达到,刘东财却彻底慌了,叫住准备离开的谭礼,“你别太冲动,自毁前途!”
“我冲动?先撕破脸皮的事刘律师你吧?我这个人年轻气盛,性子耿直,没办法跟已经闹翻了的同事相处。明德不容我,还有其他去处。要是整个业界都不容我,大不了我孤军奋战。”谭礼已经快走到包厢外,站在入口处微微回过头,余光扫过他油光满面的脸,“自毁前途的事我干过,再来一次也是一样的。”
“你他妈…!”刘东财彻底败下阵来,顾不得什么形象,面目狰狞的朝他嘶吼,“你那个委托人到底什么来头,值得你发了疯帮他。”
谭礼已经离去,远远留下句,“他没什么来头,无权无势,真是让您失望了。”
季言确实无权无势,他肯发了疯帮他,本得只是一颗为正公道的良心!
…
可是冷静下来细想,良心这东西,到底是个虚的。
换不来银子,也管不了温饱。
谭礼在楼下小花坛找了个僻静地,想吹个风思考下人生,偏偏入了夏每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别说刮风了,旁边连个扇翅膀的苍蝇都没有。
罢了,他大概没条件装什么文艺青年,太阳就太阳吧,凑合凑合也能思考人生。
以前在事务所虽然貌合神离,毕竟在他委曲求全之下,表面上还算客气。现在经过这茬,他跟刘东财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刘东财是熬年岁混出来的庸才,没什么大本事,谭礼自然不会怕他。现在最麻烦的问题是他偷摸摸告知方天笑,那方天笑知道动静,肯定会事先提防,密切注意季言这边的动静。
还未起步便打草惊蛇,无论在哪行哪业都是最大的忌讳。谭礼不了解方天笑的为人,但依照他曾经的所作所为判断,估摸应该不是什么善茬。以后要跟这个人正面冲突,谁能抢占上风还是个未知数。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放弃起诉,等同于违背曾经跟季言的许诺。
天还没塌,自己却没办法护他周全。
他能找出形势所迫等等上百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也能在刘东财面前做出沉着冷静的模样瞒天过海。
但,他没办法面对季言。
“也幸好他不知道…”谭礼自嘲。
否则,他应该怎么跟孩子解释,自己没办法为他遮挡风雨。
天依旧燥热难耐,谭礼愈发烦闷,被汗水沾湿的衣裳黏在身上,实在难受。
“还是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