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不入豪门哪知深(中) ...
-
“无忧……”他将蜡烛放在地下,轻柔低沉的诱道,“无忧……告诉哥哥……你叫大理寺的李大人做些什么呢?”
“我请他彻查此事,并告诉他……他……”
“告诉他什么?”端木清鸿低声复问。“告诉他无论以后查出什么均不要怀疑,亦无需顾及其他……一概依法处置就是……”端木清鸿眼眸一转一动,抬起头来,“你知道那歹人是谁么?”端木无忧回答,“不知。”端木清鸿顿了顿,“你还告诉李大人了些什么?”端木无忧交待,“没有了……”端木清鸿将手盖在端木清鸿的脸上,对着他的眉眼轻轻柔柔的画了一个圈,指尖所到之处,肌肤细腻柔滑,而靠在肌肤上的指尖亦是极为温滑如玉,若是端木无忧此刻醒着,想必定为忍不住想那手指的主人或许是一位艳丽的美人儿……但是他现在昏迷不醒……收指微笑,“那好……无忧,你慢慢睡吧……”端木清鸿一边说着一边帮助床上的人拉好被子,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根已经燃烧了一半的蜡烛,点燃,慢悠悠的放在桌子上,将地下的那根蜡烛吹熄,“吱”一声掩门而去。
夜逐渐深沉。有风从窗户吹进,在桌子上萦绕一圈后散去,“呼”的一声,蜡烛熄灭,房内顿时陷入黑暗之中,万籁俱静。
一白影从梁上悄然飘下,那白影站在门边,正对着窗口,闻见房间里若有若无的淡香阵阵飘过,脸色陡变,顿时骇然,“这是……”
“摄魂香。”床上的人突然接道,说话声音低微,但是口齿清晰,气息平稳,显然绝非什么醉酒之人。那白影冷笑一声,“你又知道?”端木无忧依旧闭目不急不慢道,“摄魂香虽为迷香的一种,但是它同引弦摄命之术一样,有制人心神的作用……但是摄魂香控制人心神毕竟微弱,而此人又将他放于蜡烛之中,看来只不过是想套我话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不过有控制人之心神之能就算如引弦摄命之术那般厉害,也不过是一种毒物引导的催眠之术……若非受术之人心有所专,意志薄弱,仰或重伤不治,是绝难起到多大作用的。”白衣人声音如他面色一般清清冷冷,“既然你早就知道‘摄魂香’,想必你定然早就有所准备了。”
“不是。”端木无忧眼眸睁开,“摄魂香味道毕竟雅淡清致,若非端某早年有幸见识过一回,恐怕此时定已昏迷不醒了。”他侧头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白衣人伸出纤细的双手,手指白皙柔润,指尖上斑斑点点,一片暗红夺目,竟是许多细密的针戳伤口——十指连心,端木无忧指尖密密麻麻的针眼少说也不下十二三个,想必痛起来也够他受的——他竟然以疼痛来保持自身的清醒。
白衣人面无表情,“如此这般,岂不是故意告诉你那禽兽老弟你已经怀疑到他身上了,端木无忧,你到底要做何打算?”端木无忧抬眼笑得温良如玉,“这话从何说起?”那白衣人冷冷哼了两声,“办案查人天经地义,你若不是怀疑到你那老弟身上,又如何特别提醒大理寺那李老头‘无论以后查出什么均不要怀疑一概依法处置’!”他抄着一双手瞧床上的人,“呸!他娘的老子才不会相信像你这种人会做什么无用功!”
“嗯?”端木无忧眼波流动,眼睫略略上翘,“江夙云你如此知我,岂非端某知己……”江夙云满眼不屑,“老子才没有那个荣幸!”端木无忧动作优雅的将那暗红的指尖含入口中,眼眸微动,脸上并不再带多余的表情,半晌吸了一口气,“我只不过是告诉他我的怀疑而已……怀疑……就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算我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地猜测又能奈他如何?而且……”他突然脾气很好的问江夙云,“谁告诉你我让李大人注意我家清鸿了?你不要口出诳语诬陷好人。”江夙云凉凉的瞥了他一眼,“你莫告诉老子你没说?”
“这个,”端木无忧嘴角微勾勾起一抹温润柔顺的丽色,“这个又与你何干?”江夙云咬牙切齿,“不与我何干!”端木无忧笑得一派闲适,“我不过祝贺他儿子上个月结婚罢了。”他说的云淡风轻,笑容亦如阳光普照,但江夙云连翻白眼,就是看不惯他如此模样。端木无忧继续漫不经心的继续他方才的话题,“一般情况下,你在被告知被怀疑了的时候会作如何处理?”他突地问江夙云,江夙云跳坐到桌子上翘起二郎腿拿起桌上烛蜡在手中把玩,“你说怎么办?”他颇有兴致地将蜡烛在指间转了两圈,“当然是杀人灭口,只要你死得不能再死了,还有谁管你怀不怀疑!不过……”心念电转,他又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如果他知道你若死了必定会有一大堆麻烦的事要处理的话……或许他会暂时收手,当然,如果是遇……”
“如果是遇到像你这般狂傲自负蛮不讲理之人定会一刀将人先解决了再说。”端木无忧替他接了下去,顺口回道,“端木清鸿又不是你,他虽然不是什么斯文之辈却也绝非莽撞之人,何况我若是再此出事,他身为吾弟,必受诸多困扰……开封是他安身之所,亦是‘万宝斋’总堂所在,又岂是像你这般说丢弃就丢弃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蛰伏起来事机而动,或者干脆随便找一个替死鬼顶罪了事……”江夙云“嘿嘿”冷笑,将手中烛蜡顺手一甩,只听“啪啪”两声,那烛蜡受墙阻力,掉落在地上,顷刻间断成几截。“你就真的那么肯定你那老弟短时间之内不会再叫风雨楼的人来杀你?” “我不知道。”端木无忧笑容秀丽,口气温和,说得颇为漫不经心。江夙云面色诧异,“你不知道?”端木无忧苦笑,“我原本是知道的,但是现在……不知道了。”白衣人黑白分明的瞬子里射出一道青光,“你……”
“你跟我到今,已经快三年了吧……”端木无忧抬起头来,看着桌子上的人,笑得温柔。白衣人不满冷哼,“那又怎样?”端木无忧平静从容的道,“三年里,你终日躲在暗处就像影子一般保我不死,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走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唇齿微动,眼帘微垂,就如在人的耳边低声询诱,“……况且,那时赌约不过端某一时兴起,并未当真……你知道其实你若要走我是定不会阻拦于你……”江夙云衣袖一拂,陡然打断端木无忧的话,面若寒霜,隐约之间有愠色浮现,“哼!老子愿赌服输,说过要保你三年不死就会保你三年不死,三年之内,就算你赶老子老子绝对不会走的;三年一到,就算你求老子也休想老子会滞留个一分半分。”说罢身子向上一旋,纵身泯没于黑暗之中,了无痕迹。
端木无忧俊俏的脸隐没在床帘之中,借着淡淡的月光若隐若现。靠着床框,他的嘴角微微一钩,竟是有一丝淡淡的笑意,不若平时那般一成不变极为温和雅致的笑,只是嘴角很淡很淡的一勾,那笑容便如早晨的明丽的阳光一般四散开来,令人不由心生温暖之意。
江夙云曾经是江湖中排行第八人莫能知棋剑高手,人称“狂剑棋绝”,正因为他剑术了得,年纪轻轻就落得个多大的名声,说话自是狂妄。然而他本人行事乖张从不受人拘束的独来独去的性格注定江湖中见过他的人极少,所以,自然而然他的名号就被人染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但众所周知的是,虽然江夙云剑术了得,但他唯独对棋艺痴迷至极,并脸皮奇厚的自称棋圣,声称天下之间他之棋艺无人能敌其及。
三年前,端木无忧从玉莲渚口中偶然闻之其人,心中好奇,有意见他一面,而那时玉莲渚抵死不信自己的好友有那个本事能在短时间内见到那个传说中所谓的“狂剑棋绝”江夙云——玉莲渚不相信端木无忧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端木无忧心情奇好的与玉渚莲打赌并自设玲珑棋局挑战那位自称“天下第一,无人能敌”的棋中好手。这战帖一出,棋界、江湖大哗,一时竟成了武林中热门之事,倍受关注。但是,那一战两人单独在一间密室见面,没有人能看到其过程,所以至于那一战究竟结果如何,无人得知,只不过江夙云在与端木无忧对弈之后一个月内,突然在江湖中销声匿迹。
有人声称江夙云因为在自己引以为傲的棋艺中惨败而出,所以跑到某个不为人知的深山老林中苦心研究棋艺,最终如和尚一般坐化深山;有人说他赢了棋局,只叹“普天之下,谁是吾敌手,”带着它那份十分变态的自恋的寂寞出海东去,到仙山神岛去寻找 “对手”去了……端木无忧笑得平淡自然,那自然中又略微的别有深意——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关于这个狂妄自负的江夙云消息逐渐稀少,而他也在人们众多的经历中逐渐被淡忘,一代名人,终成传说……谁又想到江夙云不仅没有去某个深山坐化去什么仙山神岛上找什么仙人下棋而且一直都隐匿在端木无忧的身边呢?真可谓世事难料,想必就算是江夙云,也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有受制于人的一天吧。
但是这人虽然狂妄,却实在是一个言而守信之人……端木无忧看着窗外月亮渐淡,天空灰蒙,就要亮起来了,不自觉地喃喃自叹,“还有三个月……”只剩下三个月了,他与江夙云三年之约——三年……三年可以做很多事,三年也可以不做很多事,三年可以让故事转化成传说,三年可以改变一个人,三年……三年里,江夙云变了很多……像他那样的人,三个月之后,他还会“坐化归来”,从“仙岛返回”,重归江湖,恢复他的“狂剑棋绝”,继续将他那一段传说延续下去吗?
但是……
过气了的传说,真的可以延续吗?
或者……
故事一旦成了传说,是否有真的能够只在众口相传中渐渐淡去,最后随风,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