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何处是归途》端木遥

59、故人相见未从容(五)

　　“官府、玉门、风雨楼 ……很多人都在找你，”柳月蓉慢慢地在他面前蹲下来，“前两天秋公子来找我，他说你杀了玉公子，我说我不相信，但我知道很多人都和他是一样的，他们说你嗜杀成性……我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你会在这里，为何明明你自己遭受了很不好的事情也不出来从澄清，为何会传出你做出如此背信弃义的事情，但是我总觉得你做什么事情不会是没有理由的……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端木无忧眼中闪过一抹煞气，眼瞳幽深不见底，只见柳月蓉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越发平静的说，“……从头到尾，我看到的，都是你在牺牲……你并未有想要做很多惊天动地的事，只不过一直在简单的生活，在被动的保护自己，甚至一直都在受伤害……他们说你杀了端木清鸿杀了玉莲渚杀了风雨楼一百三十二人，但我觉得，你心里不会比他们比受伤的死去的人更痛苦……”说到后面，柳月蓉一字一顿的说，“跟、我、回、去、吧。”

　　端木无忧眼中煞气一闪而过，他默然的盯着柳月蓉半晌，听着他说完许多话，没有否认也不承认，“你回去罢。”他仍是这一句话，话后他又加了一句，“贺斯离在玉门，最近一段时间他应该不会离开。”

　　柳月蓉默然，她知道她应该走，应该去玉门，应该去找贺斯离应该回家，她缓缓站直。他们说话说得很小声，庙里人蛇混杂，在场众人都看见柳月蓉弯下身说了一段话突然站了起来了，停在那里不说话却始终未有离开，有些人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起来，呼啸一声，朝着两人说些萎靡下流的话，有些人甚至想走过去拉柳月蓉，被傅西凉一把拉住，几人在庙子里扭打起来，余小朱也不阻拦，仿佛一下子吓傻了，呆呆的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又是一片哄闹笑声，全场顿时沸腾起来。
　　而在庙子里阴暗的一角，两人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对着周围几乎控制不住的场面无动于衷。

　　“跟我回去，好么？”柳月蓉低声第三次问道。端木无忧突地柔和而缓慢的冷笑，“女人总喜欢自以为是，不仅自以为是，还以为自己是菩萨是救世主……”眼睫上翘看着柳月蓉，“你如果同情可怜我想要施舍我，大可不必。”

　　端木无忧眉毛轻轻一挑，温柔却格外尖锐的道：“在下虽然落魄，还不到让人施舍同情的地步，如果是因为害过我觉得愧疚或者是想要还我人情，更不用了，哈！”他直视着柳月蓉，突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恶毒的笑，“欠我的，你还不清，你永远还不清……我要你世世都记得，世世都欠着，生生世世，到死，都看着，我成了这个样子，你永远都脱不了关系……”

　　端木无忧的声音如被人剪断了喉管又接起一般，声音破碎扭曲而古怪，柳月蓉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当他说到“我要你世世都记得，世世都欠着，生生世世……”的时候，柳月蓉身躯蓦地一震，脸色瞬间如纸惨白，说到“到死，都看着，我成了这个样子，你永远都脱不了关系……”的时候，指甲掐着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我……不是……”柳月蓉吃力地说，端木无忧全身破破烂烂，浑身是伤，慵贵温文早已不复当初，但是思想越发比当时偏激，甚至恶毒扭曲，一句话说完“啪”的甩掉柳月蓉的手闭上眼睛再不看她，亦拒听其他，他的心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悲愤怨毒当中。

　　柳月蓉突然觉得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我……没有……”柳月蓉闭上眼睛，眼睫上有晶亮的东西打颤，她真的未有想要施舍他，更不是想要还他的情而帮他……深吸一口气，柳月蓉尽量平和温润的道，“我求……求你……跟我回去，好么？”声音已是祈求。

　　端木无忧依旧不言，甚至不想看他，脏乱中依稀俊俏的容颜冷漠得如刀雕刻出来的石膏，刀刀冷硬，面不容情，历经千年风霜，依旧不打算改变丝毫的冷硬，柳月蓉怔怔地盯着端木无忧，心底一下子跌入底，端木无忧是真的……恨……

　　都说端木无忧对她是特别的，是何种的特别呢……

　　柳月蓉苦笑了一下，惨白着一张脸，踉跄着往庙门口走，几个人把傅西凉压在地上群殴她也未有在意，脑袋中昏昏沉沉，一片空白。

　　余小朱怯生生看着人群打闹，柳月蓉跌跌撞撞出庙，心里担心的紧，又不敢惊扰她，一张脸分外慌张焦急不知如何是好，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他，柳月蓉茫然的往前走，临水桥畔，人群穿梭，热闹非凡，桥边充斥着卖糖葫芦，豆腐干的小贩，余小朱看着柳月蓉十分平静的、慢慢地往前走，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或者没想什么，走到桥蹲处的时候，“哗啦”一声水响，余小朱大吃一惊，柳月蓉跳下河里，在水里打了个漂，转瞬失去了踪迹。

　　“柳……柳……姑娘……”余小朱脑袋昏沉，蓦地睁大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迭声的惊叫了起来，“来人啊……救人……救人啊！有人落水了，救人啊……”话才说到一半，眼前蓦地一道人影出现，吓得他一个激灵，刚刚恢复了些许的心脏又是一跳，“……救……人……”

　　“你乱喊乱叫什么？”柳月蓉浑身湿漉漉的盯着他，长长的头发粘着衣衫贴在皮肤上，玲珑曲线若隐若现，添了几分妩媚，“我……”余小朱一呆，面上蓦地一红，“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想跳河？”柳月蓉看着她痴呆木讷的样子，哑然失笑，“呆子……”余小朱又是一呆，视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他实在是搞不清楚这女子究竟是怎么想的，看着她笑了，也跟着嘿嘿的笑，“你……”

　　“我没事。”柳月蓉用手理了理自己湿润的发丝，微笑，“我不会死的。”余小朱嘿嘿的道，“那你刚才……”

　　“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柳月蓉朝他笑了一下，余小朱跟着嘿嘿的笑，饶头道，“那就好……”十分小心地看着柳月蓉，“柳姑娘，我们去吃饭吧？”

　　“恩？”柳月蓉凝着他，余小朱面红耳赤，“我……饿……我想吃饭。”他痴痴的说，“你没事，那我们去吃饭吧。”柳月蓉一怔，突地觉得好笑，淡淡的“嗯”了一声，郁结的心亦顿时舒畅了些。余小朱的确是个十分笨的人呢，很庸碌平凡，思想简单，又未有什么心计，但是，跟这个人在一起，会很轻松，仿佛只要你看着他的单纯，你的心思也会变得简单起来，不像端木无忧，天生拥有不平凡的资质，能力很强，所以有很多欲望，一瞥一笑甚至是温柔的时候也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余小朱见他同意了，很憨厚的笑，两人去吃饭的时候，远远见到傅西凉满头大汗的跑过来，眼睑上有些许青红的痕迹，脸色有些不好。

　　“你没事吧？”余小朱担心的问，傅西凉用手在自己的嘴上一擦，急急的道，“不碍事……不过你们走之后，官府抄庙，那哥哥被官差抓了。”余小朱一愣，不知他在说谁，柳月蓉脸色铁青，“你说他……”

　　“就是方才与柳姑娘说话的那个乞丐……”傅西凉回答了余小朱后转过头看柳月蓉，“柳姑娘想要如何……”他急切切的道，柳月蓉眼帘低垂，又突地抬了起来，“我们去吃饭。”她回头对着余小朱道，“吃了饭去洛阳。”余小朱“啊”了一声，“那你……朋友……他……他……”

　　“生死不由人，他想死还是活，任何人都管不着。”柳月蓉悄悄地转过身去，“他恨我……不会让我救他的……我也救不了……”她在他们前面慢慢的走，“我们吃了饭，去玉门。”

　　“但你心情不……好……”余小朱怔怔的说，莫名其妙，傅西凉一股冷意从骨子里透出，心底顿时寒了起来，小时候看过哥哥多少书，听过多少传奇，闻过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都说女人善变无情，果真是好善变好无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