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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此情怜苦向谁寄(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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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雨,太快且急,柳月蓉迷迷糊糊地冲出暗室,神志慌乱,刚跑出去不远,大雨瓢泼灌下,便被漫天雨水浇透重衫,像个没头苍蝇一般胡乱地闯进一间屋子。
吱呀的声响,厚重的木门开了又合。
房间很暗,隐隐有幽香,混合着甘苦的药草味,从青色帘幕里透出。柳月蓉喘息未定,背靠房门,粗声粗气地扫视房间,视线笔直而去,墙面挂着一幅用水墨写成的“佛”字,字体静雅,半带端庄厚重之感,与周围的桌椅摆设衬托得恰到好处——柳月蓉从不善写毛笔,亦不懂看字,但她此刻却突地觉得那字给她的感觉似极了那庙子里的菩萨,端端正正,十分庄严,却又似带着几分冷眼旁观红尘似火的意味,“佛”字下面是一张书台,旁边帷幕半垂半挂,那混合着草药的幽香便是从那帘幕里透出来的。药草暗香,混在空气中,人闻在鼻子里,如蛇吐着信子盘旋,妖妖娆娆,感觉像极了女子的房间,却又与整个室内的陈设格局相驳,透着说不出来的古怪。
柳月蓉凝神静气,渐渐平静下来后,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挑开帷幕,里间床上,一人平躺于被褥之中,奄奄一息,一看便知病入膏肓。柳月蓉慢慢地靠了过去,那床上躺着的是一个鹤发老人,雪染的双鬓,脸上分明的纹理,那被岁月凿刻的痕迹,无情的显示着岁月沧桑。
老人闭着眼睛,面色微黄。柳月蓉靠着床栏看了老人一眼,脑中瞬间闪过端木清鸿的影子,脸色不由得白了白,咬唇,后退一步,正欲逃走,背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心里一急连忙藏入衣柜里。隔着缝隙看过去,只见一丫鬟样子的小女子端着一个青花瓷盘走了进来,定睛细看,原来是府上照顾端木老爷的小云。那盘子里盛着的原来是一面铜镜,只是不知她拿这镜子作何用途?
小丫鬟的身影渐渐走进,只见她将青瓷盘子放在桌子上,对着那面铜镜细细的瞧着自己的脸,铜镜里映出乖巧可爱的脸蛋,带着一幅天真烂漫的神情。许久,唇边勾出一抹淡雅的弧度,似笑了一下,小云慢慢地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脸上细细的摸索,突地用手一扯,竟在脸上扯下一面皮来,露出另外一张消瘦的脸。高鼻薄唇,眉眼若画,清清冷冷的脸上像是被雪铸就了一股抹不去的清寒,隐约间,似有一层淡淡的烟雾于面上环绕,蒙蒙浓浓。
柳月蓉心下一颤,透骨的寒意从心底沁了出来,那人的眉眼嘴唇,竟然全是白的,白得极其透明的颜色,苍白如鬼魅,伴着清秀的轮廓凹现,透着说不出诡异。
柳月蓉蓦地睁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禀住呼吸,纵是再漠然再事不关己也不得不被眼前突然所见吓了一跳,这端木府龙蛇混杂,表里不一的人多是,果然候门深禁,人都不是人。
那不是小云的小云缓缓走进端木金的床,垂下眼睛,眼睫在脸颊上投出淡淡的剪影,入梦似幻,只见她只清清淡淡地瞧了床上的人一眼,什么都未说,转身欲走。手臂陡然一沉,袖子突地被人扯住,回头瞧见床上的人突地睁开眼睛不甘的瞧着自己死活不肯松手。“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你这又是何苦呢?”她说得清清浅浅,宛然一笑,道:“我们的赌局已经到了最后,分明就是你输了,现在,我要拿走我该拿的东西。”说罢再不管他,旋身就走。
“你……你……”端木金被“小云”身子一带,半个身躯从床上拖到床底下,端木金身体不稳,用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却仍旧死死的抓住他,不肯松开,格拉一声布帛撕裂的响声,端木金心急之下竟是硬生生扯下“小云”的一节袖子。“你答……答应过我……不到最后绝对不会对他动手……”端木金目呲欲裂,眼角几乎要泣出血来,“……还……还未到……最后……”
“我是答应过你要让你看到最后……”轻然一声叹息,虽是叹息,却似乎不带半份情感,柳月蓉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只觉得现在的小云正如那墙壁上的“佛”字一样,隔岸红尘忙是火,而她却独自站在一边用一种冰冷的眼神,清然相看。她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观剧看客,眼里心底,冷冷清清,连骨子,都是冰的。“看到最后未必会好……”小云背对着端木金,轻言细语道:“你会后悔……”
“让……我……看到最后……”端木金咬牙切齿的道。“小云”突地又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只见端木金额头汗水泠泠而下,但他看着自己的瞬子里透着骇人的坚决。“小云”冷冷地盯着他,也不说话,波涛暗涌,如冰凌花从冰蓝色的瞳孔中绽放开来,“唉……”轻然叹息如烟雾从空气中散开,渐渐不着痕迹,“小云”手指一点指向端木金眉心,看着他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这才收指,叹道:“反正都到这个份上了……最后一刻,你想看……那就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