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何处是归途》端木遥

20、卞城风雨连天来(下)

　　端木无忧挑眉淡淡的看着，那人的剑呈乌色，剑身比其他的剑稍长些，他向端木无忧走来的时候，握在手上剑斜斜垂到地上，那剑尖便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划痕，划痕至端木无忧三丈处停止。他没有看背后的马车，也没有看马车旁边跟着下来的黄衣少年，一双冷然的眼睛炯炯的盯着端木无忧，瞬中光亮明灭不定的闪过。

　　“这位大侠，我们认识？”端木无忧心平气和的道。

　　那人眉目未动，“不。”

　　“那你有事相求或者有事相托？”端木无忧再问。

　　那人仍旧冷冷道，“没有。”

　　端木无忧青衫衣袖一拂，踏足上前一步，略微侧身的对着那人，却是用极端温和的口气说话，“既然无事无求我们又从未有过半点交情，不知林青锋林大侠半路阻拦端某一行是何种意味？难道是觉得端某此人可敬可交，相请端某喝酒么？”他这几句话说得文雅，言外之意却是分外凌厉，锐利得不留半分人情，那人显然没有料到端木无忧张口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面上微微一愣，“你知道我？”他阴森森的道，端木无忧含笑，“江湖传闻乌金剑剑长三尺二分，质为玄铁，剑呈乌色，当年天下第一铸剑师剑能为铸此剑豪尽毕生心血，终于在铸成此剑的第二天呕心沥血而亡，后，此剑不知所终，十五年前，乌金剑重出江湖，伴随着林大侠再度扬名天下，十三年前，林大侠入主江湖第一正派江南山庄，稳坐江南山庄第三把交椅……能拥有此剑的人，除了林青锋林大侠还能有谁？”他微微一笑，看着林青锋，“不知端某可又说得不对的地方？”

　　“没有。”林青锋目光冷然的斜睨了面前的人一眼，“我很奇怪。江湖中人知晓我名字并非有何问题，但你既非江湖中人，为何对江湖人物如此了如指掌，莫非万宝斋财大气粗，在商场上已无敌手，还想问鼎江湖不成？”端木无忧秀丽的微笑，再踏一步，刚好站在离林青锋两步之遥的地方，“端某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没想到居然让林大侠生出如此想法，真是惭愧惭愧……”他柔柔的笑，“不知林大侠如何会如此作想？”林青锋凉凉的道，“既然无图谋江湖之心，如何身怀武功而刻意隐匿而让人不知，端木公子这样做岂非奇怪至极？”端木无忧笑得越发端庄有理，“是噢，端某也很奇怪，我身怀武功之事既然‘刻意隐匿而让他人所不知’，那林大侠又从何处知晓的端某有武功的？”他想了想，话语中口气温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据端某回忆，端某只在自己府上的暗道中用过武功，而江南山庄身处数百里之外，莫非林大侠有千里眼顺风耳能瞧见听见数百里之外地事情，然后想到端某有可能居心不良，心怀天下，故一夜之间飞奔数百里前来问之？又或者，林大侠有人未卜先知之能，知晓端某会从这里路过，所以刻意到这林野小道上来等？还是……”话锋一转，他的面色柔和，口气却凌厉起来，“还是林大侠不知何时成了风雨楼的走狗，否则怎会衣衫整齐，剑器齐备，又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这荒山野林……”

　　“黄口小儿，少胡说八道！”剑陡然往上一扬，举剑齐眉对准端木无忧，“就凭你如此刁滑，难保你无何居心……”他口气森然道，“你杀了蛊毒童子江诺儿的性命，我身为他的义兄，理当为他报仇，我今日来，便是要取你的性命……”话刚落地，林青锋右手一剑刺出，挥剑御风，直袭端木无忧面门，端木无忧掠足震袖，人往后飘，身子一侧让开了这一剑，黑发青衣在风中猎猎飘动，林青锋剑式陡转，剑尖卷起剑花泛起青乌色的光亮，剑风卷起四周树叶簌簌下落，带起刀刃破空之声，当头就要从端木无忧的头顶劈下，端木无忧俯身埋头，“铛”的一声，袖中一物直直逼上乌金剑，阻了剑刃下劈之势，连剑带物一起定在了半空之中，却是一把匕首。“端某真未想到林青峰林大侠居然能和无蛊童子这样的歪门邪道称兄道弟，如此气量，真让端某佩服佩服。”袂角带风在风中轻扬，端木无忧柔声道，“不知林大侠的还有何种令端某佩服的事……”话中只见林中艳光流转，匕首与剑变幻万千，端木无忧青衣晃动，林青锋剑尖如蝗，流光溢彩映得人移不开眼睛。

　　黄衣少年靠在马车旁边，笑嘻嘻的盯着面前两人打得眉飞色舞，竟丝毫不觉惊讶惶恐，脸上更多的是兴意盎然的意味。金铁交击之声在林中彻响，直震天际，那剑气打落树叶击在人身上竟是彻骨生疼。林青锋本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剑客，剑术之高定是不言而喻，况他出道甚早，经验丰富，只见他越打越疾越打越行云流水越打越气贯长虹，剑影纵横犀利，气势恢宏，端木无忧身形转动，挥着匕首，一一招架，他虽不常用武，却是丝毫不落下风，正值两人打得如火如荼之际，林中陡然一声弦响，乍然间接二连三的琴声破空响起，弦声似肆意而弹，一声一弦，并无曲调，却是让在场三人心中俱是一震，颇有夺人心魄之感。

　　琴声未断，萧音骤起，萧声幽泣，一波低过一波，到最后渐成呜咽之势，端木无由陡然一阵心神恍惚，只觉胸口郁结，猛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林青锋脸色蓦地变白，反手抽剑疾退，“琴萧娘子萧琴琴！”他大叫一声，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楼住将他交给我来处理，你这是……”

　　“楼住有令，林青峰不得杀掉端木公子，”林中琴萧之音陡止，一个幽幽的声音从满是绿色的树木中传出，如泣，如诉，但她说的话语却不若她的声调般带着一抹浓重的幽怨，“要抓活的。”声音越来越近，一句话完的时候，道路边赫然出现一位红衣俏然的女子，斯人优雅如仙，然双眉微蹙，笑容中不自觉地带着一抹谴倦的的忧郁气息，真真符合了她说话的语调。
　　端木无有笑眼寻去，只见她一手持萧，另一只手抓着一把一头长的白琴，一萧一琴，想必她方才的萧声和琴音就是从她的两手中倾泻出来的，果然是萧琴娘子。黄衣少年“咿呀”一声，笑得更欢了，“真是奇怪的琴。”他指着萧琴琴的白琴，惊讶的谓叹，“好小。”

　　萧琴琴不理会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端木无忧，端木无有衣衫破裂，一身是伤，仍是平淡从容，虽身着白色里衣那一袭红白却在风中猎猎飘动，颊边一缕发丝轻轻扬起，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却未有丝毫颓废之气，甚是温柔俊朗，萧琴琴柔柔的一笑，林青峰冷然地盯着她，极为不满，“你走。”他森然道，“我这的事，我自会处理。”萧琴琴摇摇头，眼睛仍旧盯着端木无忧，“哎……楼住说了，端木公子文韬武略，俊雅风流，单凭你林青峰一人，是奈何不了他的。”林青峰勃然大怒，“呸！胡说八道！谁说我奈何不了他屈屈一个端木无忧，萧琴琴休要帮忙！”说罢乌金剑掠地而起，端木无有匕首迎上，刀剑相交，刀刃破空之声声声作响，响亮之极，萧琴琴笑眼相看，也不阻拦，黄衣少年更是在一边幸灾落祸，看得眉飞色舞，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天幕暗垂，星光渐起，想着柳月蓉的中毒也越来越重，若今夜不能找到药物医治怕是再难存活，端木无忧又身受重伤，无能支持长久，不再客套，一出手便是绝学，匕首带风，招招夺命，最后一剑竟不顾自身的安危，连人带剑直直扑向林青峰胸口数处大穴，林青锋利剑疾收，点足后退，正暗待叫一声侥幸，却不料端木无忧剑势陡然疾转，以迅雷不及而得速度反手刺向一边看得津津有味的萧琴琴，萧琴琴面色一呆，显然未想到面前的人会突然向着她刺来，但她毕竟不是初入江湖的女子，只稍微一愣，便手指扣琴，掠空一声鸣响，萧琴之音骤起，音波纵横，音虽不见高昂肃杀却直逼端木无有心肺而去，音进入耳，便要将端木无有重伤当下，突然“唰”的一声，白烟四起，在众人之中轰然散开，顿时林中四人只觉面前一片灰白，便是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林青峰毕竟经验丰富，凭着耳朵听之声响，丝毫不落下风跟着刺处一剑，空气中传来破空的声响，随即寂静无声。

　　白烟渐渐散去，月影偏东，漆黑的密林中林青峰，萧琴琴看着地面一件[破烂不堪的白色里衣躺在地上，林青锋剑上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碎片和几缕黑色的发丝，气得浑身发抖。原来方才白烟四起的时候，端木无有并未真的将匕首刺向萧琴琴，而是以他最大的速度疾身后退，抱起车上的柳月蓉疾速消失在密林之中，同一时刻，黄衣少年翻身跳上马车，驾起车马随寻端木无忧而去。林青峰“啪”的一下用五金剑挑起地面的衣服将之撕个粉碎，看着片片衣服如蝴蝶在空中旋起后缓缓落下，甚不解恨的咬牙切齿。倒是萧琴琴不若他那般气急攻心，明瞬微闭，若有若无的笑了起来，身后掠过一阵清风，吹动她发丝轻飘，衣袖翻飞，在明月的照耀下，甚是迤逦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