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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波未平一波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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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并不是一扇门。
而是一块雕得像门一样的巨石。
即便石头雕得再像门,毕竟不是门……赝品无论做得再维妙维稍毕竟不能与真品相对……一块石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而门却是可以打开的。
端木无忧在孩子出现的时候就已注意到,方才诺儿的出现,暗道尽头那扇“门”并未有任何的响动,也未有出现任何移动的声响,所以他在那时就可以肯定,那扇“门”并不是门。
数年来暗道白骨成堆,很多人都想打开这扇“门”,很多人却又因这扇注定永远无法打开的“门”而葬身于此,若不是诺儿的突然出现,想必谁也难以想到眼见的门,后面没路。
路在石中。
侧身,端木无忧身形淹没于黑暗之中。那“门”右侧的的雕花与墙壁的缝隙处,实际上是一扇门,一扇侧立的门,只不过因为角度问题,人从正面看起来,并不能知晓是门。
门后,是一片黑暗。暗道内,没有风,空气阴冷,隐隐约约有瑟瑟流水声传来,水声就来自壁后,声音很近,但听不出到底是哪方的水声,隔着石壁,只觉四面八方都侵染在一股阴湿之气中,除此之外,听不到任何声响。
暗道有尽头,尽头是一扇石门,门上画面同样古怪嶙峋,门缝间有些奇怪的光晕缥缈透出,端木无忧手摸着那石门,拉着门环轻轻一扣,“咚”的一声,那门竟然不推自开。
门后是一间石室,室内有光,光照之处,一片凌乱狼藉。
光照是从炉火中散发出来的,炉中炭火燃了大半,将熄未熄,呈袅然之势,满室皮鞭刑具散乱在火炉旁边,一条长长的铁链横穿半个石室在地面拖出的线条交错纵横,铁链的一端套着石壁上的铁环,另一端,依稀有个人影倒在地面,衣衫破裂,长发凌乱,隐约看不清面目。
端木无忧撑着身子几步走过去,抽出匕首将那铁链一砍成两段,那人仿佛感觉到有人,微睁开眼,眼见来者,露出了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嘴唇一开一翕,“端……”却是柳月蓉。端木无忧抿嘴一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撕掉地上的人身上的紫衣,从怀中掏出药膏一点一点涂在她身上的伤患处,末了将自己的衣服搭在那人身上,独自在旁边坐了起来。
整个动作迅速利落一气呵成,然而手上力道温柔至极,带着一抹安定人心的笑意。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向后舒开,清清正正,并未有觉得自己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也未有任何□□不堪的神情,不禁让人一股暖意从心头掠起——躺在地上的人知道自己身上皮开肉绽,满身血污,如果不尽早将衣衫和皮肉分裂,伤口化脓,便更难医治,也不惊叫,平静的看着端木无忧和颜悦色地面庞,目光一直落到他面目全非的腿上,瞬中一抹惊讶闪过,“你……”
“我没有想到,暗室里的人居然是月蓉姑娘。”端木无忧一身里衣端坐于地上,毫不在意地对着柳月蓉点点头,眼中不见丝毫欣喜,反而眉宇间平添了一抹郁郁之色,“我以为是秋玉骨或者其他什么人……”他漫不经心的道:“端木府上下一百三十二口人上到管理各种人事的管事下到打杂扫地的小厮均被替换,若没有秋玉骨的易容之术相助……只是不知道月蓉姑娘如何会在这里,难道是秋玉骨……”
“不是他。”柳月蓉淡淡的笑,脸上不经意的显出几丝疲惫,略带倦意的指尖抵了抵眉心,接口,“他将我放在江南灰瓦白墙内,是我自己……自己在他出去以后……后来我在开封城门外遇见到端木清鸿一伙人……”受如此重伤,柳月蓉早已脸无血色,眼睫低垂,但见她仍用那种一如既往地似倦似淡的口气漫不经心的道,“他……他待我还是不错的,只是月蓉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冲动会给端木公子带来麻烦……”话间撇过端木无忧的腿伤,竟是有几分歉疚,仿佛早忘了面前这人刚说过他并未知晓她在密室内,又仿佛她真给端木无忧带来过什么了不得的麻烦。说着从地上拾起那件破烂的紫衣,抖了抖,撕了较为干净的一些十分仔细地缠上一双血肉模糊的腿,端木无忧腿上的流血稍止,但腿受阴湿气息的影响,又走如此多路,说未有什么影响定是假的。只见柳月蓉将布条刚缠上端木无忧的腿,那血红便顺着布条浸了出来,但他只是瞧着同样一身是伤的柳月蓉,目光柔和得甚至有些无可奈何。
虽然柳月蓉面色如常,口气风轻云淡,但端木无忧何等凌厉眼光,何种玲珑心思,见她一身上下处处是受刑的痕迹,眸中倦色浓重,又如何猜不出柳月蓉此次从秋玉骨手中逃出来,跋涉百里奔赴京城,中途又遭人所挟……如此遥远路途,如此万般折磨,所受之苦楚又岂能如她现在这般一两句话就能轻易带过的?心里轻叹一声。
天涯飘泊,唯念是家!
这个女人当真就可以为了“家”之一字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甚至除了归家,她的心便再也生无可恋,死无可依?真的已经可以算是活死人了……端木无忧的眼眸中不自觉地氤氲了一层不可琢磨的神色,似喜、似哀、似怜、又似心疼,似黯然、又似淡然……各种色彩变幻不定渐次走过,最终化为一句细细的叹息,最后淹没在蹙眉不言中。
端木无忧面目本来秀气,他这略微的一展眉白面书生之气更觉浓重。但柳月蓉仍旧只是在包着端木无忧的腿,所以她没有看见端木无忧那一闪而逝的复杂的神色。
“你不能再多走路了。”她幽幽的叹一口气,抬起眼来,对上端木无忧平静的双瞬。端木无忧淡淡的笑,“这里已经不能再呆了。” 柳月蓉垂下眼帘,没有说什么,她不知道外面道路被封,但她依然感觉到室内空气稀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确实不能久呆其中,如果找不到出路,便只等死路一条。
端木无忧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柳月蓉伸出手扶他,被他衣袖一拂,不着痕迹的弹开,反手抓住柳月蓉袖子,柳月蓉便似被他相扶,“来时的路已被封。”他淡淡道,口气中并没有太多惊慌的神色,柳月蓉神色微顿,随即释然,这个人面色虽柔,却有猖狂傲气,当真是在何时都不甘屈居人下,也不愿受人相助。微微一笑,“这间石室没有出路。” 用一种略带倦意的眼神看着他,柳月蓉神色平静,眉宇间倦意更浓,已然十分疲倦。
但她只是平静地被端木无忧扶着从凌乱狼藉的地面找了一根一米来长的棍子,慢慢的朝门口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顿了顿,以棍敲了敲石室的门,然后又敲了两下暗道墙壁,听得耳边传来咚咚声响,端木无忧悠悠叹一口气,“也罢,我们还是先回原来那里看看罢。”他并没有说那里是哪里,柳月蓉也不问,只听暗道之内传来阵阵噼里啪啦,循着声音愈来愈远,那脚步声也离石室越来越远。
两人一起回到满是荧光蛊虫的地方,诺儿还未醒,昏迷中蹙着眉头,无根洁白的手指狠狠扣着地面是要想努力抓住什么,满脸尽是受伤痛苦的神色,端木无忧用木棍在他手上敲了敲,最后停留在离他脸颊一公分处,“我果然没有猜错。”木棍在半空中晃了晃,他喃喃道,“这个孩子,被人当成了弃子……” 眼角似有似无的缓缓滑过一丝怜悯,那眸中闪过的光亮却颇有一分不易察觉的妖异,柳月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却不说话,只听端木无忧继续道:“无论端某是否能够被他所劫,他们都打算将他和我一起困在这里以示万全……”轻轻一笑,“他们当真看得起端某,如此,果然甚好。”柳月蓉脸色有些不好,“他们竟然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端木无忧嘴角略微往上勾了一下,似是微笑,却不说话,手指扣着诺儿的腕狠一用力,那腕上便起了五道深深浅浅的痕迹,“你还不起来么?”他口气柔和的问趴在地上的孩子,“还是你打算死在这里?恩?”诺儿哼一声睁开眼睛,满头大汗,一把甩开端木无忧的手,脸上怒色乍现,“你死了我都不会……”他翻了个白眼,坐了起来,突然神色一顿,神色古怪的盯着端木无忧,“你……”“我帮你上了药。”端木无忧语气清淡,“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不会帮你……”诺儿嗤笑,“你想让诺儿放你出暗道对么?可是诺儿还记得你方才的一剑之仇,你说应该怎么办呢?哥哥……”他突地笑得越发天真亲昵的看着端木无忧,“不如哥哥先挑断自己的手筋脚筋,跪在地上求诺儿,还是……哥哥想再害诺儿一次……”端木无忧悠悠叹了口气,“难道你刚才未听清楚么?你和我都被人抛弃在这里了,还是,你不愿承认。”诺儿一脸自信,“不可能,他绝对不会抛弃诺儿,他说过,世界上最最爱的人就是诺儿,你,你休要在那里挑拨离间!”“爱么?”端木无忧恩了一声,闭上眼睛,是在慢慢地品味这个字,半响睁开,脸上神色复杂,“是吗?”温柔的又叹了一口气,“看来你很爱他。”他温柔至极的道:“他……也爱你么?”
“那是当然!”诺儿斩钉截铁,“他说过不能没有诺儿。”
“那么……诺儿和我打个赌好不好?”端木无忧拿着木棍指了指暗道黑暗一处,暗道出口的方向,又敲了敲墙面,“若真如诺儿所说,端某就把自己送给诺儿,以后诺儿说向东端某决不会向西,诺儿说左转端某决不会直走,端某只是诺儿一个人的端某……诺儿,你说这样好不好?”他直直的看着面前的孩子,语调温和平静,只是充满了温柔的无可奈何。
诺儿被他这种表情看得心慌,有些局促的看着他,心里突地忐忑不安,“你……你那是什么表情……”随即一阵愤怒,“你再这样我马上杀了你!他,他是不可能抛弃诺儿的,你会输……”握着自己的衣服咬牙切齿,然而眼眸中无端一丝惊慌闪过。柳月蓉面色复杂的看着两人,这两人均是一股笑意弥散在脸上,只是端木无忧笑得越发轻柔也越发安闲,仅仅是两三句话,那个叫做诺儿的孩子脸上的笑意亦不若方才那般坚持,开始有了动摇和不安的神色,或许,这个孩子的心里,也是不确定的吧……毕竟端木无忧绝非那种轻易就可以说出如此话来的人……“还是诺儿害怕……”
“我怕什么!”诺儿被他一激,陡然一股怒火冲天,“好,若是诺儿当真把你放出去了,定要将你挫骨成灰!你这个……”疯子还未说出口,他已转过身去,一把推开端木无忧嗒嗒嗒冲进黑暗之中,端木无有被他一推在地,也不生气,一向只带微笑的脸上突然沉寂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寂寥,口气却是很淡,而漠然,“月蓉,你发现了么,这个孩子虽然狠毒,眼神却很纯澈。”柳月蓉同样看着他们走的路——诺儿冲过去的,石室的方向。仍旧什么都没有说的跟着他坐在了地上,不可置否。
端木无忧瞥了他一眼,柳月蓉目光呆滞,似是想事情出了神,或许她对这个孩子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她对这个世界也没有太多的感觉,所以,她的眼里虽然有一丝怜悯,却同样漠然。目光渐渐滑到暗道深处,“这样的孩子,若被最爱的人当成了弃子……”他低笑了一声,瞬中隐匿着疯狂的复杂莫测的意味,隐隐看得人心惊,从怀中抽出一颗夜明珠揣在手里,“差不多了……”突地站了起来,示意柳月蓉跟着他往暗室的方向走。
“你怎么知道……”柳月蓉本来若有所思的盯着墙面,此时突地被他惊醒,脱口问了出来,端木无忧纤细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皱,突地试手将木棍咚的一下抛掷出老远,暗道里清晰空旷的声音随之传来,“声音。”他温言解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暗道此时已到了水下,或许在河道暗床下面,若是暗道墙内另有暗道,那么它发出来的声音便会与其他地方不同。”柳月蓉心底猛地一阵清明,“你的意思是……你方才以棍击墙,发现了墙上另有暗道。”端木无忧点点头,又摇摇头,“它原本或许是一条暗道,现在已经被人封了,所以……”说话之间,两人已见到了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
墙面已被打开,显露出另一条隐秘的暗道,然而却被一个与暗道差不多大的圆形巨石堵住,密密麻麻的小蛇从石头与暗道四角的缝隙中涌出,纠结盘旋,阴沉可怖,纵是柳月蓉在事不关己,此时也不免心下大骇,“五步蛇!”啊一声尖叫,柳月蓉身子微微颤斗,她纵然比其他女子胆子要大些,却终究是个女子,她和寻常女子一样,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她怕蛇,而且是在这样阴暗的暗道里,那些阴冷的蛇吐着信子盘旋在孩子的四周,爬满了整个通道。
黑暗里,孩子手指抠着巨石,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石头之上缓缓跪在那里,头抵着冰冷的石面,终是怔在了那里,一动不动,恍若雕像。
他没有声嘶力竭的恸哭,然而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下,额头上鲜血淋漓,苍白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失去了魂般盯着挡住了一切去路的阻碍物,那石头之上,鲜血纵横交错,顺着纹路蜿蜒流下,幽幽荧光衬得孩子满身血污和伤口不经意的散发出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无边的静寂中,柳月蓉只觉自己全身毛孔张开,恐惧呼吸可闻。
然而唇齿未动,身旁一阵凉风骤起,端木无忧出手如电,衣袖掠风抓过诺儿身上数条五步蛇唰唰摔到墙上,落地带起尘土飞扬,反手抓起诺儿向后急掠,回到离暗门五步远的地方,柳月蓉双眼大睁地盯着端木无忧,这一去一回,绕是他速度如风,条条毒蛇被他捏碎头骨躺在地上,也难免被那毒蛇咬出数条细小的伤口,鲜血淋漓,遍布牙印。
然而人还未站稳,石门轰然塌下,门壁上数支利箭破空穿出,剑刃带风,直逼端木无忧一行人面门,中途力道丝毫未减,只消片刻,便要将人洞穿成刺猬,柳月蓉早已目瞪口呆,来不及逃跑,但她身上毫无半点功夫,即便反应过来,也躲不开,端木无忧也未能躲开,但见他手腕一翻,将手中的人往面前一挡,格拉的声音,皮肤破碎之响,利箭刺进孩子的肉里,阻挡了箭的来势,同时一手抄起匕首,哐当几声格开零星穿过的几支箭,拖着柳月蓉倒在地上,终是毫发无伤。
孩子倒在地上,遍布是被箭穿透的痕迹,血从箭伤处流出来,顺着箭,滴在了地上,零星点点,就像是在地面开满了花,而最大的一朵,便是孩子的身体。
而让着地面花开朵朵的人,出手凌厉,竟没有丝毫的迟疑。
柳月蓉怔怔的看着全身浴血的孩子,突觉一股恶寒从背脊升起,一直蔓延至整个全身,“你……你为何要将它当作盾牌?”端木无忧面色平静,脸上笑意竟是有些柔和,“我若不这样做,我们三人都得死,我不想死,而月蓉姑娘不能死,他却早已变成活死人了。”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又这样做才是天地正理,然口气却总是异常温和,不待半点阴狠气息。他是个商人,商人重利,无论何时总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方法……而他说得没错,她还不能死,因为她还未归家……柳月蓉闭了一下眼睛,“既然如此,你方才为何又要救他?”陡地睁开,对上端木无忧清亮的双瞬,已然平静了起来,端木无忧盯了她半响,一派坦然坐在地上,没有要起来的打算,却是嘴角微勾,轻描淡写的对着那张略微苍白的脸道:“因为,在我救他之前,我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大危险。”柳月蓉缓缓从地上爬起来,骇然看见端木无忧的手臂上略带青紫,处处流血,被毒蛇咬了的伤口惨不忍睹,而他腿上原本干涸止住的血又开始流了起来“你……”心下一震,她终是细细的叹了一口气,“你这人……”拿出盒子,将最后一点药膏连着衣裳一起抹在端木无忧的伤口上,“我发觉离你越近,了解得越多,便越是觉得你复杂多变,不若初识那般以为你是偏偏温润的俊秀公子……”微微一笑,柳月蓉又转了话题,“已经没药了,你不能再受伤,而且被五步蛇噬咬过的伤口有毒,必须作特别的处理,单是这样……只怕后果堪虑……”端木无忧平静的看着她,微微一笑,“若是区区毒蛇能让端某葬身于此,便不是端木无忧了……”眼眸微动,端木无忧笑容清淡,一向纷繁复杂的瞬眸中却突然清清楚楚的显露出一丝张狂、傲气、和自我欣赏,“莫怕,这伤死不了人的……”随即从地上站了起来,撑着墙面低笑,“这里也不能呆久了,如果真的再没有暗道,就只有选择最笨的方法了……”
最笨的方法?
柳月蓉默然沉思,踱到诺儿身边一根一根的拔去她身上的箭,整整齐齐放在一旁。孩子已经死了,面目痴呆,眼眸大睁,却早已涣散了神髓,一双毫无焦距的瞳孔里无不透着灰败与死寂,致死,也不会相信“那个最爱他”的人会真的抛弃他,就仿佛柳月蓉也不相信端木无忧会那般毫不犹豫地将孩子掷出去,纵是心下波涛汹涌,心念千转百回,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拔除最后一支箭,抬手将孩子那满是不信的神色的眼睛阖上,悠悠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端木无忧静静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最笨的方法?”话语中略带困倦之意,正是柳月蓉平时说话的语调,端木无忧闻言“嗯”了一声,顿了一下,眉目转动,柳月蓉斜斜的看了面前的人一眼,跟着他眼角缓缓滑到阴冷潮湿的墙面,借着夜明珠幽暗的光,她甚至在这个人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一闪而逝,他的声音也颇显无可奈何,“自然是端某最不愿意让人发现也最不愿意用出来的方法……”说话之时,纤秀的手掌已然抵到了墙面。
“哄”的一声,柳月蓉只觉耳边一声脆响,漫天水花卷起无数土石碎屑,散开漫天光晕当头齐下,顿时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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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口之外三十米地,是端木清鸿的房间。
星光点点,明月无声,一朵鲜红花蕊无声无息的从枝上落下,地面红花满地,缤纷缥缈,是盛极衰败之势。
端木无忧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他知道今晚,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睡得着的,从五年前开始,便已经失去了良好的睡眠,他一直跟在那人的身后,一直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一直一直看着,他一天一天的成长、成熟、掌控端木府、然后有了享誉天下的成就……有些人天生有一种夺不去的光环,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身处什么坏境,总是最耀眼的一个,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不见得有多温润,却是复杂莫辨,显然,端木无忧就属于这种天生耀眼的人,从他进入端木府的第一天起,便注定了他的所有将会被这个人夺去,而他,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只是背影……手掌摊开,指尖淡淡的透明,在月光的照耀下,一股幽氲气息似在指尖萦绕,飘渺如烟,看着,仿佛连人都不真实起来。
突然一阵惊天巨响从地面传来,同一时间,屋瓦震动,整个端木府的人只觉地面一阵突如其来抖动,更多花红从枝头上簌簌而下,细碎落叶声响不断,颇有地震之威。端木无忧收指看向门外,门口一人隐匿在月光于屋檐的暗影下,只剩一个轮廓,“大水冲垮了暗道。”声音冷冷清清,颇有几分阴冷煞气。端木无忧眼神一敛,猛转头看向来人,“你说什么?”语气中无不震惊,那人冷笑一声,“我说暗道被大水冲垮了。”语气间丝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像他的脸,没有任何让人一见便能够过目不忘的特点,若此刻若有人站在外面的话,必然可以看清,站在门外的是一个老人,也是府上的管家,但是他背脊宽厚,挺得笔直,对着自己的主子没有丝毫恭敬的态度,坦然如端木无忧所说,并非端木府原来的管家——他是风雨楼楼住,风雨芹。
端木清鸿手抓着窗框,直到几乎将那木头握成碎片,半天才反应过来,那管家没有回头,“端木无忧一死,风雨楼与你所订花帖便算完成,你不要忘了你的代价。”端木清鸿突然低低一笑,“那是当然,不过,也要他真的死了才算。”“他会死。”那人声音中同样没有带半点情感,突然侧过头来看着屋内的人,暗道内蛊虫毒蛇机关处处,任他端木无忧奸诈歹毒阴险卑鄙但他始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毫无半点武功的人,何况现在道内已被水一把冲垮了,量他插翅难飞。但是他一双冰冷淡漠眼睛盯上端木清鸿的时候,突然发觉他的眼睛在笑,片刻之后又似乎觉得他那一双眼睛在哭,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让人看得心下隐隐一颤,瞬间明白了什么,冷笑一声,“尸体。”他说,“见到端木无忧尸体之时,便是你我花帖兑现之时。”端木无忧神色复杂的道, “风楼住,若他没死,我要活人,风雨楼的酬劳,再加二分之一。”咚的一声颓然倒在床上,端木清鸿凝着瞬子,眼望风雨芹的方向尽是古怪的神色。
端木无忧,真的是那么容易……死……的么?
他那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