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所有承诺变为祝福 ...
-
“你看那天高的，似乎踮起脚都触碰不到。”
时瞿对着咖啡店门口的那块玻璃前站了有半个小时了，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去见他了，毕竟穿得比之前都耀眼，不怕勇友会不喜欢。
远处响起了勇友学校的放学铃声，时瞿欢喜地转身，笑到弯的眼睛期待地看着铃声传来的方向——看不见学校的建筑，只有悬浮的天空。
骑着单车的学生们一冲出校门，便敞开了校服，任由厉风吹成一袭披风，接受着女生们戏谑的眼光，无法无天。
穿着自己衣服的时瞿站在校门口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但是也并没有谁给他任何关注或者，一个眼神。
他很开心地笑看着同学们嬉笑打闹地走出、跑出校门，也会忍不住听一些女生说说八卦，很欣喜的是，没有人拒绝他放肆般的好奇眼神。
终于，时瞿看见了单跨着包，独自一人的勇友出来了，依旧一头黑发、有着细长双眼的熟悉面孔让他的眼睛全部亮了起来，遥遥便大喊了一声：“勇友！”
但是勇友好像并没有听见，时瞿没有在意，迈开腿便奔了过去，一直到勇友的身边才停下。
时瞿围着勇友绕了一圈，但是勇友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冷着一张脸走向前方。
“勇友你还在怪我吗？”时瞿歪着头有些委屈，本来就不大的脸皱起来后更显得更小了，“那天我也不想失约的，但是，我现在来了不是吗！”
时瞿跳到了勇友的前方站立，笑的样子就像勇友总说的，像下雨后的阳光。
但是勇友仍然没有说话，却停下了脚步，转向了右方。
时瞿一扭头，发现他们停在了一家面馆门前，是之前他和勇友下课后总是会来吃的那家面馆呢。
勇友直接走了进去，很熟悉地对着老板喊道：“两份什锦拉面，给其中一份加个蛋。”
“好嘞！老样子是吧！”老板笑着应道，等勇友背着他坐下后他却莫名地叹了口气。
“勇友你吃什锦啦！”时瞿跟在他身后坐在对面，两只手撑着桌子捧着脸，忍不住笑道，“是不是我不在的那几天你偷偷试了，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哈哈。”
勇友还是没有回他，但是神色温柔了很多，他用纸擦了擦两双筷子，轻放在了时瞿的对面，接着便拿出了一本书，看着。
时瞿笑着看了看那双筷子，抬头盯着勇友看，也没有说话。
他知道勇友看书是为了考上大学，勇友那么聪明，又这么努力，笨鸟的他都快赶不上了，时瞿吸了吸鼻子，瘪着嘴说：“勇友你等等我啊，我都快赶不上你了。”
说着，老板已经把面端上来了。时瞿忍不住凑着闻了一下，太香了！
勇友拿起筷子搅了两下，发现自己碗里竟然有个蛋，但是对面那碗里也有个蛋。
他转头看了看刚好进入厨房的老板，对着被关上的门看了阵，最后漠然地转回了头看着自己的碗。
“竟然多给了一个。”勇友说话了。
时瞿咧开了嘴，用力点了点头：“嗯！”
“那就都给你吧。”勇友竟然对着时瞿笑了下，随即便把自己碗里的蛋夹到了对面的碗里。
“……勇友。”时瞿愣了，他看着碗里又多出的一个蛋，看了好久，久到因为自己眨眼而掉下的眼泪砸到了白色的蛋白上，发出了无声的响音，才让他抬起了头。
“嗯？”勇友奇怪地看着对面，他刚刚好像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像，时瞿掉眼泪的响声，“时瞿，你哭了吗？”
“没有！”时瞿立马笑了，但是因为抬起头的弧度太大，刚好有眼泪被甩在了空中，如从天而降般打在了桌子上。
勇友看着桌子上那湿了的一小块，愣了下，笑道：“那，就当下雨了吧。”
真的下起了雨，还不小，勇友站在面馆的屋檐下看着被雨打得惨叫得噼里啪啦的地面，还有路旁被击打，发出闷响的树木，都是头顶上那片昏暗的天空作的祟。
时瞿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看着天空，但是勇友看得太久了，他仰得脖子都酸了，勇友还在看。
“我们走吧，雨小了很多啊。”时瞿试着劝勇友离开。
勇友好像被他说服了，动了动手臂，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把伞……
面馆老板收拾到勇友的那张桌子时，看着一碗吃得干净地连汤都不剩、另一碗载了两个蛋的面动都没动，他抬头看向了门外撑着伞独自一人走在雨里的勇友，轻轻地摇了摇头。
“勇友啊，”时瞿开心地在他旁边跳着走，笑得欢喜得不行，“我们去哪儿啊。”
勇友沉默地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一片小树林，专注地连雨停了都不知道。
“三木长芽了。”
长、长芽了？！
时瞿从勇友身后探出头来，面前那么多颗树苗，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还很柔弱却已经发了小芽的三木——他和勇友在平安夜一起种的一棵树。
“三木好……好厉害。”时瞿羡慕着三木的坚强，它实在太不屈了，毕竟他和勇友高三了，忙得都没有怎么去照顾过它，基本上都是由三木自生自灭的。
“你不在的日子，我一直会来看它。”勇友说着走到三木旁，抬手轻轻抚摸着它的皮肤，粗糙的树皮映着勇友显着血管的淡白手背，显得那么奇特的和谐。
“那真是……”时瞿愣了愣，随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很谢谢勇友啊！”风铃般的声音带起了一阵凉风，把三木不多的叶子吹得哗啦啦地响。
勇友看着三木不停在抖动自己的嫩叶子，像在和他说话，他弯了弯眼睛，眼神温和：“三木，快长大啊，长成大树，我和时瞿就一起来看你。”
三木突然晃得更厉害了，剧烈地抖动让它掉了好几片叶子，更“秃”了。
“三木，”时瞿眼睛亮亮的，抱住了它，闭上了眼说，“你和勇友一样厉害，我也赶不上你了，但是我还是想看到你长大呢！你长大了，一定很雄伟，到时候，你就能为我和勇友遮风挡雨了。”
说完，风刚好停了，三木也不晃了，直直地矗立在那生长着，仿佛想触到天。
跟着勇友和三木告了别，时瞿便知道勇友要回家了，他总是喜欢到勇友家写作业，其实只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想起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时瞿就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绯红的脸朝着勇友好看的侧脸，笑得欢喜四溢。
“我回来了。”
勇友妈妈听着声从厨房走了出来，笑着回道：“回来了，吃了饭吗。”
“嗯，”勇友换好鞋子进了门，“和时瞿吃了拉面。”
勇友妈妈怔了下，但很快继续笑道：“那就行。”
时瞿跟在勇友身后跳着进了门，看见勇友妈妈后，便立刻笑着打招呼：“阿姨！”
勇友妈妈只是温柔地笑着，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勇友进了房间，便躺在了床上，细长双眼盯着房顶上贴着的自己的画像，看得入神。
时瞿是学画画的，那幅画像是时瞿给勇友画的，在角落里还私心的画了自己的身影，就好像是勇友一直在默默地看着他。
其实勇友看得确实是这幅画，但却不是他自己，而是角落里的时瞿。
有时候寂寞会深成什么样子，才会这般着魔。也许是因为有人给了太多陪伴，所以才让孤单显得那么不堪。
时瞿坐在勇友身旁，伸出手盖在他的手掌上，交错着手指，笼成十指相握。
他太喜欢单独和勇友在一起的感觉了，哪怕用一切来换那一刻的时间停止也是值得的，有人说生命是条长河，乘着船帆度过的所有风波晴天，都是这人世间最寻常的颠簸喜乐。
时瞿当然是想继续向前的，但是，是和勇友一起，经历长河里无数的颠簸喜乐，风雨不休，却有彼此护佑。
“时瞿，想你了。”勇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头向着他，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深情，夹带着一丝茫然。
时瞿沉默半响，才笑着说：“想我就多看看我吧。”
勇友便起了身，换了件衣服，是时瞿在他生日送的白色卫衣，上面是时瞿自己画的他自己，笑得比旁边陪衬的向日葵还灿烂。
出了门，时瞿又开始蹦了起来，他喜欢跳着走，似乎那样，勇友才会一直感受着自己的存在，才会有存在的感觉。
勇友拿着一束丁香站定在一扇肃黑的镂空大铁门前，目光望着前方某处良久，直到看守室里的一个大爷喊了一句，他才把收回了目光，走向看守室一旁的小门那，和大爷打了个招呼：“辛苦了。”
“没事，”大爷摆了摆手，对他笑道，“又来看你朋友了？”
“嗯，”勇友领了进门的牌子，走之前回道，“是男朋友。”
“是是，男朋友。”大爷笑着对他附和道。看着勇友渐行渐远的背影，他转过头却悠悠地呼了口忧气。
男朋友！跟在后面进门的时瞿偷偷笑了两声，原地跳着转了两圈，觉得开心极了。
这一次，时瞿比勇友走得更快，奔在前头。
他知道勇友会去哪，所以他便先到了那，回头看着向他走来的勇友，斜着头露出淡淡的笑。
“时瞿，”勇友看着面前那块墨黑石碑上的小照片，上面的男孩笑得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的阳光都耀眼，可是却是黑白的，“我来看你了。”
“今天去吃面了，还去看了三木，”勇友蹲下身，把那捧丁香轻放在碑前，继续道，“面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吃……但我还是吃完了，三木，发芽了，已经在长大了，它真的很坚强，和你相反呢，你太脆弱了，碎的……太快了。”
时瞿站在碑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勇友，没有笑，只是吸了吸鼻子。
“对了，”勇友突然笑了下，道，“今天面馆老板还给了我一个蛋，我都给你了，你一定要吃啊。”
“我……”时瞿想说自己会吃，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声。
“时瞿啊，你有没有遇见喜欢的人啊，他好不好，你会在那边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吗？”顿了下，勇友继续道，“能不能先等一等，我还没有忘记你啊，你别拥有别人了，先想着我好吗，等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你再忘了我好不好。”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呵，真的太自私了吧，我真的不想你会喜欢别人，我会伤心的，你舍不得我伤心的，我知道，你最好了。”
歇了一段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滴滴啪啪地，吵得时瞿都听不清勇友说话了。
他知道勇友从来都是话很少的人，所以他现在特别小心地把他说的话都一一刻在心里，等看不见勇友的时候，他再拿出来看看，念念。
“我要回家了，时瞿，”勇友站起了身，“晚安。”
这次，时瞿没有跟着勇友走，他走不了，他也回不去了。
听着雨点击打在周围万物的噪音，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勇友落寞的背影，和这片荒凉的墓地实在太相称，太令他心悸。
他和勇友将走向自己的归处，而这是远行前的最后告别。
也许多年后，他们回头张望时，会发现一切都被岁月消磨得如此圆满，那些曾经失去的、拥有的、都不再能放于记忆里最重要的位置，却在心头印着永不消磨得印记。
也许会有某一时间，他们闭上眼的时候，突然就回到了当年的时光，那个时候天还不是很高，踮起脚似乎就能触到天。只是现在，天高的，踮起脚都无法触到。
“勇友！”时瞿皱着脸，眼泪流的哗啦如雨落，扁着的嘴沾上了太多雨水和泪，都混不清了，他大喊着，因为怕这一天过去，他就无法离勇友那么近了，所以时瞿用尽了身体里的所有力量，喊着，“勇友！勇友！”
他说不出喜欢你，说不出爱你，因为这已经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顶承诺。
他无法再赋予他承诺，所有的话早已在岁月里被淡逝，勇友会继续他自己的生活，去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遇上一个很好的人，有一个很好的家庭，过一个很圆满的人生，而这些，都与时瞿没有关系了。
“勇友！！！”
时瞿的嘶吼钻进了雨和风里，卷起了地上散落的各数叶面，袭向前方漫步行走的勇友。
从没有那么拼命地奔过的风带着他的喊声，让勇友在这一刻停下了脚步，他似乎……听见了时瞿的声音，似乎，时瞿在喊他。
转身回眸之瞬，他看到碑旁有一抹很淡的虚影，被风吹的颤抖着，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吹散。
“时瞿……”
运动鞋踏进水洼溅起惊吓的水珠贴在勇友的裤脚上，他们逆着风奔向那已经飘散了一半白色虚影，即使跌倒也要用膝盖挪上一步，快赶不上了……时瞿的离开！
早已分不清脸上到底是荒唐的泪还是伤心的雨，勇友跨着平生最大的步伐，伸直了手去握住那抹虚影，却，依旧只抓到了一刹那的风。
扭曲的白影已经被风带走，只留下不知所措的勇友举着握紧的手，站在碑旁看着风卷走时瞿的方向，一动不动。
他确信在彼此分离那一瞬间，听到了时瞿微笑的声音：“再见了，勇友。”像风一样轻，如雨一般重。
“我熟知的少年终将成长，曾经痛哭过也大笑过，最后还是会对彼此挥挥手走向远方，他一定会像我所祝愿的那样，成为自己的太阳。”
“时瞿，晚安。”
时瞿，再见。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所有承诺变为祝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