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黄雀在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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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坤仪的表情蓦地柔软了下来。她不顾法师们的阻拦，温柔地抱住了风晴雪。她轻抚着风晴雪鸦羽般浓黑的发，长长的睫毛蝶翼一样颤动，显得心绪十分不宁：“好孩子，我知道，我都知道……”
冰蝴蝶灯？乐坤仪当然记得那盏冰蝴蝶灯。这个别致精巧的小玩意儿是她送给风晴雪的一份大礼，和百里屠苏腰间的挂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女娲一脉的人都喜欢带着诡谲邪肆的美丽，这似乎与他们崇拜的蛇图腾有着很大的关系。夜深人寂之时，离家在外的风晴雪，多数会透过这盏能发出幽暗荧光的小小冰灯来思念家乡吧。
乐坤仪觉得自己是个公正的人，她一向不愿厚此薄彼。百里屠苏拥有的，风晴雪也不会落下。
欧阳少恭微笑着看着乐坤仪演戏，只觉风晴雪经过这一路的风波曲折，骨子里的天真单纯丝毫未改。
他不禁轻轻一叹，从口中散出那抹温暖白气勾起了脑中盘桓已久的念头：不如……就让她，还有其他人，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都不离开，按我的心意而活，从此再也没有俗世烦恼，一直这样下去，一直这样……
风晴雪与尹千觞虽然坐实了受害者的身份，但因受控期间对青玉坛造成了重大财产损失，内心愤愤的弟子们见坛主与丹芷长老专心审问而忘记给他们松绑，自己也乐的不提，看看这两个白吃白喝尽给青玉坛惹麻烦的两只蝗虫多受苦一会儿，心里也痛快。
方兰生倒是秉持着佛祖的慈悲心想提一提，不料被满身黄连味儿的杜衡察觉意图，冲着他的膝盖窝狠狠地踹了一脚。他差点惊跳起来，但看着杜衡嘴角阴测测的笑，只得忍着痛不敢说话，生怕被安排去处理青玉坛滞销的毒药。
风晴雪心头凄楚又愤懑，她无法强迫自己去反驳厉玄的话，她几乎已经确信自己这个脱离幽都在外的灵女被好好利用了一把。
如果幽都高层只是单单想召回自己的话，并不需要派出强大的巫师战力。那些擅长医药及占卜的巫们并不是好相与的善茬，通过幻术与药粉控制人的行动对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风晴雪记得自己失去意识的瞬间，从后脊柱龙骨那里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对自己曾那般慈祥的婆婆欺骗自己，利用自己的信任，她果真如扶玉姐姐说的那样，意在焚寂吗……
那我呢？他们不顾及我身处青玉坛便就动手，是要放弃我吗？风晴雪眼前模糊，以往那些自觉离经叛道的想法随着冷汗蜂拥而出，将她的脑识团团占据。
晶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透过朦胧水光，风晴雪好像看见身前的地上出现了好几个黑色的漩涡，漩涡里泛着一股难闻的腐烂臭味，几颗滴着血的人头起起伏伏，大张着嘴，面目扭曲。
她挣了挣，想看清楚那人头的面貌，但视野被乐坤仪所着之衣料覆住了大半，只来得及看见一截腐烂的蛇尾，其上鳞片残缺不全，脱落大半。
“啊……”
此刻，仿佛又有人在她耳边轻声歌唱，歌声僵硬又沉重，像有人拿了把钝刀子，无情又狠厉地往她心上一下一下的磨。风晴雪辨不出吟唱之人的性别，只觉得那蛇尾与幽都中心娲皇殿塑像下半身有着惊人的重合。她用力眨了眨眼，再度使劲看去，那不详的漩涡和漩涡里血腥的一幕再未出现过，连一丝痕迹也未留下。
“*有个性格扭曲的人
走在一条长一里的扭曲的路上
手里拿着扭曲的六便士
踏在扭曲的台阶上
他买了一只扭曲的猫
猫捉了一只扭曲的老鼠
他们一起住在扭曲的小房子里……”
这并非是个吉兆。风晴雪心绪浮躁，身躯飘然犹如踩在云端之上无所依托，她头昏脑胀，滞涩欲呕，本能地要往乐坤仪的怀里钻。乐坤仪正偏着头与隐身在暗处的争端之神进行PY交流，乍然向后躲了一下，风晴雪却半闭着眼睛，流着泪更用力地凑向她。
平日里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全无安全感的哭包，乐坤仪顿感束手无策，只能无奈地看着自己昂贵的衣料被眼泪浸透，连上面缀着小颗的宝石也失去了璀璨的光芒，完了还得用一只手环抱着她，另一只手招乎法师前来检查。
忍一时风平浪静……乐坤仪不去看自己的饱受蹂|躏的新衣服，咬着牙将心神放在大业上。事成之后，何愁无衣？
我可以一天换五件！！
尹千觞伸长脖子去看被乐坤仪抱住的风晴雪，她好像被自己的冷汗凉到了，额发凌乱地黏在脸上，如花的面容显现出衰败的黄来，连娇嫩的嘴唇也泛出青白的颜色。
面露警戒的冷脸法师明显对伤了人还哭唧唧的女孩子很不上心，只是草草地挥动了一下法杖，看到法杖顶端镶着的宝石闪了闪，艰难地亮了一下，不再深入查探就下了结论：“疑似精神分裂，建议领导封闭观察。”
听到诊断结果，欧阳少恭突然产生了一股似乎是不忍的情绪，本是该被爸妈拎着笤帚，逼着写作业和严防死守恋爱的年纪，却受到了如此重的精神打击。他走上前对绑缚在风晴雪身上的金绳指了一指，说了声：“落！”柔韧的绳索便应声而坠，及地便化成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金锞子。松音小跑几步，弯腰将它捡起，放入怀中。
“喂喂，给她解了，那我呢？那我呢？”尹千觞脸都憋红了，他扭动着身体，急切地朝欧阳少恭滚过去。
松音看了一眼乐坤仪。
“解了解了，烦死人了。”
松音走到尹千觞身后，用小刀将麻绳用力割开了。
“凭什么绑我用麻绳？”尹千觞不满地问。
“捆仙绳是用来困住重要犯人的，捆你一个酒鬼真是杀鸡用了宰牛刀，”松音不是很理解尹千觞莫名其妙的嫉妒心，闷声道，“闭嘴，再啰嗦就把你丢进丹炉。”
血脉相连，心有所触，风晴雪内心激烈的震荡如水波一般扩散到尹千觞身上，令他生起了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望。直到风晴雪受到了有效的安抚的之后，他才能逐渐平静下来。尹千觞嘟嘟囔囔地活动各处筋骨，阴霾一般的心头之忧莫名散开了。
他大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显出眼角与鼻翼下几道浅浅的皱纹。在一阵令人窒息的傻笑声过后，尹千觞的面颊习惯性地带上饮酒后不可描述的绯红，真真正正地开始像一个痴迷于酒精的人。
欧阳少恭余光瞥见他那惊天动地的喘气，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回握住乐坤仪的手，将它从风晴雪的背上拉开。他对风晴雪刚刚产生的一丝类似于物伤其类的同情，顿时止步于此。
乐坤仪一怔，随即低声问道：“怎么了？”
欧阳少恭手没有松开，就着这个在旁人看来显得极亲密的姿势回道：“你说得对，千觞对风晴雪果真存有兄妹之情。”
由于棋子濒临失控的愤怒，欧阳少恭骨节分明的手掌持续发力，捏得乐坤仪的骨头濒临错位，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一响。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乐坤仪看着他阴郁的，带着不满和微妙愤怒的脸色，毫不留情地笑了一声，“既然你自信满满的御‘觞’之术失败，不如将他交给遗忘之神，我发誓，他会被改造成你手下最听话的一条狗，不管你对他做什么都会冲着你摇尾巴。”
欧阳少恭立刻心动了，但他更想看看尹千觞到底是个演员还是和憨批，于是他摇头拒绝了乐坤仪的提议。
这时候，有青玉坛弟子为大家送来热气腾腾的早饭，已经成为鬼魂的医者们纷纷露出怀念的神色。乐坤仪贴心地将死人们送回地府，邀请活人们一起享受早餐。
但是大家的胃口都不是很好，毕竟不是每个人在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之后若无其事地吃下东西的——除了方兰生。他身残志坚，毅力惊人，一个人抱着碗呼噜噜地喝汤。
环绕在欧阳少恭身边的低气压莫名地稀薄了许多。乐坤仪没搭理阴晴不定陷入反派模式的欧阳少恭，蹲下|身子给风晴雪喂点心。
她微微偏开头，拒绝了它。乐坤仪没有露出丁点不高兴的神色，将那块颜色粉嫩的点心塞进了嘴里。
风晴雪被绳子绑了许久，伤痛加身，连指尖都失了血色，哪还有心情吃得进东西。当那块温热的，散发着过分甜腻气味的点心一靠近，若不是从心底爆发出的强烈求生欲，风晴雪都能直接吐出来。
挖槽，这也太甜了吧！青玉坛这么富裕的么，这洒的都是银子啊我的天！乐坤仪龇了龇牙，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干呕声。
“有人下毒？！！”厉玄神色一凛，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冲上来，扒开乐坤仪的嘴，“快，快吐出来——”
乐坤仪：……
“没事，没事，空气太差了有点反胃……”瞬间陷入包围的乐坤仪艰难地道，“请、请将所有的窗户打开吧。”
松了口气的众人争先恐后地丢下分配到的食物，奔去开窗。受到如此隆重礼遇的尼厄斯此时衔着一卷巨大的羊皮纸飞了进来，优雅地站在了厉玄的肩膀上，受宠若惊地行了一个屈膝礼。
“关于幽都的线报？”厉玄问。
尼厄斯点点头，喙一松，羊皮纸精准地落在了厉玄的手上。
风晴雪犹如瞬间得了帕金森病，双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厉玄差点也要跟着她的节奏一起抖，还好被尼厄斯狠狠地朝他的肩膀来了两下。他抽了两下嘴角，挠了挠尼厄斯的头毛以示鼓励。处于惊疑的风晴雪却有着不同的视角，在尼厄斯比贵金属还要光彩照人的利喙下，她恍若瞥见了厉玄嘴角一抹浅淡得几乎看不出的刻薄冷笑。
“我……我没有想要害你们！我真的没有！”没等厉玄解开红绳，展开情报，风晴雪就如惊弓之鸟般说出这句悲凉的话。她害怕极了，唯恐厉玄看到了什么不利于她的情报，二话不说要将她赶出去。前伤没有得到治疗，情绪又极度波动，内外交逼之下竟吐了血。
暗色的粘稠血液溅在乐坤仪昂贵华丽的道袍上，“扑——”的一声，晕染出刺目的红。
乐坤仪仿佛被这红色吓到，后退了一步。
风晴雪垂下眼，颤颤地伸手想擦，就在将要触碰到乐坤仪袍脚的刹那，她再也承受不住这样残酷的现实，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乐坤仪没料到风晴雪反应这么大，一时不知道该哭一哭她的新衣服还是把风晴雪从地上捞起来。
我需要一个发明家给我造一打干洗店！！
厉玄一边很没有素质地公费撸|鸟，将尼厄斯精心打理的羽毛弄得乱糟糟的，一边道：“或许是她误会了什么，这个情报没什么太大的价值，只是告诉我们幽都的人还在路上，而且个个弱鸡。”
“对了，风晴雪你打算怎么处理？”
乐坤仪做作地摊手：“时代不一样了，还是年轻人更了解年轻人。还能怎么办，送到疗养院去吧。”
风晴雪有一点没想错，幽都确实对焚寂存在着某些想法，只不过是想要将焚寂带回封印罢了。青玉坛这出热热闹闹的情景剧明面上是为了百里屠苏，实则是要以有心算无心，当了一回贪食的黄雀，利用幽都还在腹中的小小心思反将一军，借此在女娲那里捞点好处来。
“辛苦了，”看过剧本的先知乐坤仪对法师们道，“回去的时候能否顺路把幽都派来的人抓过来？”
厉玄补充：“奇装异服的一律不要放过。”
被迫顺路的法师们：行8，你是老板你有理。
疗养院位于衡山山脚，是刚落成不久的集观光和医疗为一体的大型项目。此地风景秀丽，空气十分新鲜，因为人烟稀少，故而用不了多少银钱便可圈下很大一块地。
一直热衷于洛可可和哥特风的资本家乐坤仪一反常态，命地府设计师将疗养院的整体风格往清雅飘逸，脱离世俗的风格上靠。她不但花了重金从各位掌门那里买下大量道门建筑图纸，还精挑细选出最符合衡山气质的图纸进行复刻，果然吸引了许多爱好求仙访道，想要祈求长生的人前来此地。
疗养院里的护工基本都是新来的年轻女孩子，穿着统一的西式女仆制服，活泼健谈，可可爱爱。即便是面对韩休宁的瓶子，也能不歇气的说上半个时辰的趣事逸闻。
百里屠苏旧伤未复，焚寂煞气又趁机在作怪，境况竟比紫胤真人还糟糕一些，起码这个白头发的好看道人已可坐在榻上自己与自己对弈，而年轻俊俏的百里公子却皱着眉头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只勉强喝得进一些补汤。
女孩子们围着他看了许久，只觉得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眼窝凹陷，连下巴都变尖了许多。
正当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到底是百里屠苏适合恋爱，还是年纪大的紫胤真人懂得疼人时，疗养院里又住进了第三个新人。
*来自争端之神倾情献唱的《性格扭曲的人》
灵山十巫：巫咸、巫即、巫胎、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
作者有话说
第138章 黄雀在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