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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

  •   翌日,众人都聚集到汗庭前去参加典礼去了,我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高呼声,心慌得厉害,使劲捂住耳朵想要让自己置身清静,韩知古却在这时突然意外造访。
      “你怎么来了?!”打开门,我惊诧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忙说道。
      韩知古皱了皱眉头,拉我一齐盘腿坐到火盆边,撇嘴对我说道:“喂,你这什么态度啊,对待即将分别的朋友,你一点惜别之意都没有也就算了,怎么反倒连我的面都不愿见到了似的?!真是无情啊!”
      怔了一怔,我分明记得康勤说韩知古已经答应和我们一起走,想着他这么一说纯粹是在瞎闹,便颇为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轻推了他一把,说道:“你别跟我说笑了,说什么即将分别?!你不是要随我们一起去洛阳替我父王医治吗,何来分别?!不过说正经的,我们可是下午就动身了,你行李收拾好了吗?”
      不想,我话一落音,韩知古的表情立即变得疑惑不已,顿了好半天才正色道:“喂,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跟你们去洛阳!你要知道,你父王那毒,我去了也无济于事啊!难道你义兄没告诉你吗?”
      看他的模样不像是在说笑,心一惊,我顿感事情有变,急忙拽住他的手,紧张地低嚷道:“你说清楚一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义兄分明跟我说你有办法祛除我父王体内的毒,也愿意随我们去洛阳的,如今你怎么出尔反尔了?”顿了顿,我忙问道:“莫不是耶律阿保机突然改变主意不让你去了?”
      韩知古一怔,轻咳一声,蹙眉道:“喂,这哪里又关少主大叔的事了?!不过,我可得问问你,你义兄他当真跟你说我愿意去洛阳?”
      我毫不迟疑随即点点头,说道:“就是这么说的!”
      “那就怪了,我可不记得我说过愿意去洛阳!”干笑两声,韩知古茫然道。
      我更茫然,正欲追问他究竟何故,却听他自顾自嘀咕道:“莫非,他是不想让你知道只有去晋王府找晋王父子才有可能拿到解毒秘方,才故意骗你的?不应该啊,他明明说过会告诉你,然后再一起想办法应对的。”
      字字句句清晰入耳,我心凛凛,顾不得去想康勤为何要瞒我,只急急扼紧韩知古的手腕,叫嚷道:“你是说,解毒秘方只有晋王父子才知道吗?”
      许是被我抓得有些吃痛,韩知古连忙挣脱开我的手,一边揉着自己有些泛红的手腕,一边对我抱怨似的低呼道:“喂,你先别急啊!平时见你很是沉得住气,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反倒慌了?!难道那个李存勖就让你这么失控吗?!真是,手劲儿还挺大!想把我手腕折断不成?!”
      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意识到自己对此表现得确实是有些急躁了,忙定了定心神,给他投以抱歉的眼神,复问他道:“知古你告诉我,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当真连你都没办法帮到我父王吗?”
      韩知古叹息着斜眼瞅了瞅我,拾起旁边的火钳一边低头拨弄着火盆里的炭,一边沉声说道:“我倒是因为好奇曾经研究过曼陀罗花毒,也尝试着调制过,只可惜始终不得要领。你要知道,我若是对制毒都束手无策,那就更别说解毒了。毕竟这花毒是他们沙陀族贵族间世代相传的秘药,制解方法连他们族中普通人都不可知,我这外人,就更不用说了。而且,照你义兄所描述的你父王的一些症状,我猜测他所中的应该还不只是普通的曼陀罗花毒,或许他们加了别的东西进去乱了药性也不一定,所以除了制毒之人,我想世上绝无第二人知道如何解毒。”
      我定定看住他,顷刻之间心就凉了一大截,绝望地说道:“那么依你所说,除了潜入晋王府寻找解毒秘方,再无他法了,是吗?”
      朝着我“嗯”了一声,韩知古说道:“抱歉,对此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除非李存勖自愿帮你,否则你父王体内的毒,绝对不是那么容易清除的。不过你义兄也真奇怪,他分明说过会跟你说明情况,然后再寻他法的。我看你这几天毫无反应,还以为你早就有所打算呢,不想,你竟是半点情况都不知。他这又是何故呢?难不成是担心你会不顾一切去找李存勖?!”
      我哑然,恍然想起前几日康勤那副心事重重唉声叹气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
      我想,若非当时我只专注着去见耶律阿保机的事情,无心理会他,他应该,也是想跟我说起这件事情的吧!?
      可是如今,事情突然变得棘手起来,我又该如何是好呢?!总不至于,我们还得想办法潜入晋王府去吧?!总不至于,我得去求李存勖吧!?
      但是,就算我去求他,又能怎样!?且不说眼下晋梁交战正酣,换作平时,他也断然无可能会反过来帮我们!毕竟在他眼中,我什么都不是。毕竟他们苦心安排了这一切,为的就是我父王的败落。
      见我久未出声,韩知古碰了碰我手臂,满是担忧地说道:“喂,你该不会是在打算着什么吧?!我可是提醒你,虽然你和李存勖已是旧识,但他既然有心要置你父王于此境地,就算你去找他,只怕也是白费心机,更只怕,他正巴不得你自投罗网。”
      听他所言句句切实,与我所虑不谋而合,我无奈地盯着他,咬紧嘴唇苦闷难言,心叹道,老天爷还真是会捉弄我,原本以为从此可以彻底与李存勖断绝一切关系,可冥冥之中,他就是要阴魂不散,纠缠不清。我倒是也不愿意再见他,可眼见父王痛苦难熬,我又如何能置若罔闻呢?
      “除了从晋王父子手中取得解毒药方,真的,别无他法了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幽幽问韩知古道。
      韩知古深深叹息着摇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扶桑,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我真的是没别的辙儿可想了。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倾尽我所学所知,尽量减轻你父王的疼痛,让你心安一些。药方我已经交给你义兄了,相信按我的方子煎药,服用些时日,你父王体内的毒性便能得到遏制,只是断根,就不是我能力所及的了。”
      一瞬间,绝望蔓延,我抬头望向矮窗外的天空,清澈明亮的天空,在我眼里,都成了暗灰色。
      或许,这都是注定的,注定要我遇见他,爱上他,忘记他,却又不得不再次与他牵扯不清。

      窗外世界喧嚣,窗内世界冷清,听着韩知古离开的脚步声渐渐隐去后,周遭骤然空寂一片,近来发生的所有一切风卷云涌一般直朝我心口压过来,使得我呼吸都难以顺畅。我呆望着一地空落落的阳光,心境越发的茫然。
      沉寂片刻,想着必须在离开前理出清晰的思路,以求让一切都变得顺畅,我抱膝埋首于窗下,努力地想要让慌乱的思绪能够沉淀,却不想,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极其熟悉的声音,令得我震颤的声音:“扶桑!扶桑!”
      那声音,一声比一声清晰,声声入心。
      我身子僵住,完全无法动弹。
      我屏息,我对自己说,这一定是幻听,一定是因为我过于担心父王的身体,急于从李存勖手中求来解毒药方,才会将外面的呼声听错,才会听到久违的李存勖的声音。
      “扶桑!你快起来,随我离开此地!”落入耳畔的又是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刚刚要焦急不少,我紧闭双眼想要摇晃着脑袋摒弃掉所有幻觉,却仍旧一动都不能动,只下意识握紧了双拳。
      然而这时,忽觉有人一把抓住我肩膀,我心一惊,毫不迟疑从怀中掏出耶律阿保机赠与的那把匕首,疾速朝身侧划去,瞬间,一声痛呼与一声金属落地的响声同时响起。
      我悚然张开眼睛站起身来,却发现,眼前之人,是一个看似十分痛苦,正紧捂着被我划伤的右手手臂,低垂着头的普通契丹民众打扮的男人,他戴着一顶大大的足以遮盖住半边脸的厚毛帽,脚边散落有一柄散发着寒光的利剑,那身形,倒确实与李存勖有几分相似,只是,又有种叫我十分陌生的感觉。
      为求自保,不容多想,我慌忙敛神握紧了匕首退后几步,朝他低嚷道:“你究竟是谁!?你要做什么!?”
      不等他回答,我甚至还没看清他的模样,门边忽然传来一个再度叫我心寒的声音,那个声音,俨然就是李言的声音,他在朝屋内低声唤道:“世子,快抓紧时间!”
      我顿时清醒过来,没错,眼前之人定是李存勖无疑!
      霎时间,万千怨恨齐齐涌上心头,之前曾有过的思念和牵挂感觉,竟是早就已经灰飞烟灭。
      我手持匕首对准了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李存勖却是急忙伸手来拉我,我一阵嫌恶,稍一侧身便已躲开,他抓了个空,遂猛一抬头,深邃黑瞳直视于我,错愕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满是无奈和恨意,我目光凌厉地与他对视,冷笑道:“你那张脸,即使化成灰烬,我也认得!”
      “先不说这些,我求你快随我走!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嫁给耶律阿保机!”说着,他便又伸手来拉我,作势就要带我离开。
      我不经意地瞅了一眼他右手臂上被我划开的血口子,心里一阵凄然,猛地将他拉我的左手甩开,手持匕首直指向他,嚷道:“你少自以为是,你是谁,凭什么插手管我的事情!李存勖,你苦心布置了这么多陷阱让我父女跳,你还有什么脸过来跟我说让我随你走!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世一天,你就是我永远的仇敌!”
      “世子,还是抓紧点时间吧,等会儿典礼一结束,我们怕是不好脱身了!”许是见我们仍旧未动,李言再度在外催促道。
      李存勖却是一动也不动地凝望着我,周身弥漫出绝望哀凄的气味,一字一顿道:“你当真这么想吗?当真宁愿嫁给耶律阿保机,永远留在这北风萧瑟的关外,也不愿随我走吗?可是,你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并不比你少!你哪里知道,我听到你父王派人来和耶律阿保机相谈联姻一事的消息时,心里有多着急!”
      “何苦再假惺惺!?你的欺骗,我已经受够了!”冷哼一声,我睥睨向他,沉声嚷道。
      李存勖怔了怔,随即上前一步,冲紧跟着后退一步的我急嚷道:“扶桑!难道你以为,我两度冒险前来,只是为了再欺骗你吗?!为什么你就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相信我一次!?”
      我盯着他凄绝的目光,心不由得一恍,再度沉声道:“你为何非要苦苦相缠于我?你都是有妻室的人了,又何苦再来找我!李存勖,我们早已缘尽了!”
      “不!扶桑你告诉我,究竟要我如何做,你才肯相信我?!是!我是娶妻了,可我发誓,那绝非我意愿!在我心中,除了你之外再无其他任何女人!?扶桑,难道说,你非要让我以死明志吗?若是如此,你只管刺穿我的喉咙!”说罢,李存勖旋即走近我,猛抓住我握有匕首的手,任匕首的刀尖抵住他喉,语气凛然道。
      我又是诧异,又是害怕,止不住浑身颤抖,恨恨地瞪着近在咫尺的这个镇定自若的伪君子,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他给我带来的一切伤害,手一紧,作势就要将刀尖刺入他喉,可就在这时,父王痛不欲生的画面一下跃入我眼底,韩知古之前与我的那些谈话也一下回响不断,我慌忙缩了缩手,趔趞着后退一小步,蓦地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我顺势假意随他离开,或许,能在取得他信任后,找到机会拿到解毒秘方甚至解药都不一定!这,不正是一个解救父王的大好机会吗?!
      我暗自思忖,既然上天如此安排,我何不顺从?!
      既然我们已经束手无策,我何不就此搏一回?!
      既然他李存勖一心想要作戏给我看,我何不陪他唱一出?!
      想到此,我赶忙冲他低嚷道:“放开我!”然后,径直掰开他握我的手,背转身去不让他看见我此刻的表情。
      我缓缓将匕首收回插入刀鞘,却不想,在我不经意扫过刀柄上的那一行契丹文时,心跳,竟是莫名地漏了半拍。
      李存勖似乎也有些不大适应我的突变,愣了片刻才回神,却是忽然从背后抱住我,欣喜若狂地低呼道:“扶桑,你分明还是相信我的,还是爱着我的,对不对?!”
      我哑然,只觉与他隔着万重山一般,收起伤感,无言以对。
      然而就在这时,李言忽然猛冲进屋来将门关上,小声急道:“世子不好了,我似乎瞅见刚离开的那人又朝这边走回来了。”
      李存勖闻言,慌忙握紧我手,拉着我与李言一起躲到门后,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我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暗想,莫不是韩知古又半路折回来了吗?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韩知古的疑惑声:“嗯?怎么我才离开这一小会儿,这门口的守卫就全都不见了?”
      我心狂跳,生怕韩知古就此发现李存勖的踪迹,令我计划落空,却不想,又听到了友贞的声音:“是啊,会去哪儿了呢?守卫们总该不会是随槿儿出去了吧?!可是,她一大早就说身体有些不舒服,应该是不会出去才是啊。再说,韩公子你不也说你刚刚才从此处离开吗?”
      韩知古道:“说的就是啊!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就出门了?”
      紧接着,只听“咚咚”几下敲门声,夹杂着友贞唤我的声音,一齐传来进来。
      我下意识屏息去看李存勖,他倒是一脸的淡定,丝毫恐慌之色都无,反是轻捏了捏我手,大有安抚我之意。
      面对他这番假情假意,我唯觉讽刺可笑,毫无感动之情,只是担心被他瞧出什么异样,忙侧过脸去,不让他看见我脸上的表情。
      许是敲了许久的门都不见动静,这时,又听友贞道:“唉,她一向不喜欢独留屋中,可能是趁此机会出去透气去了,无妨,我过会儿再来看她便是。走,我们还是边走边聊,我可是还有很多奇异的问题想要讨教你!”
      韩知古道:“也好,我们顺便四处去寻寻她也好,她方才脸色不大好,我还真有点担心。”
      然后,便听得二人的谈话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继而消失。
      又静了片刻,许是确定再无危险,李言随即长舒了口气,小声说道:“世子,我们还是快走吧,再不走,就难脱身了。”
      李存勖“嗯”了一声,却是扳过我的身子面对向他,然后轻捏住我的下巴,柔声道:“跟我走,好吗?”
      望着一如初见时叫我心动的他深邃幽黑的眼睛,望着曾经倒映出我幸福笑脸的他深邃幽黑的眼睛,我咬了咬嘴唇,握紧手中的匕首,朝他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望着他对我展露出的笑颜,默默对自己说道:“拼死,也一定要拿到解毒秘方,从此将所有恩怨从此勾销,不再纠缠。”

      我已明了,永远无法得到我所想要的幸福,这便是我的宿命。
      李存勖如是,耶律阿保机更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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