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一半山川

28、纠正

　　考试的时间其实是最难熬的。

　　易晓全以为自己这次有了杨风暑假的假日突击会有一些变得不一样，但具体怎样到了考场上便立马见了分晓。

　　确实在杨风笔记本的梳理下，易晓全能够安全地活过一些简单的题目，但一涉及到复杂一点的东西就又再次恢复了之前晕头转向的状态，摸不着头脑。

　　人们往往把自己能做的事情视而不见，让所有人耿耿于怀的，是那些拼尽全力求而不得的东西。

　　考试的顺序是语文，数学，第二天的文综和英语。

　　语文是易晓全的强项，这一点到没话说，但意气风发的阶段也仅限于此，数学做到最后一道选择题易晓全就已经放弃治疗了。

　　拿尺子开始量给出的图形上具体的数据，企图电脑画图老师能够画得规范一点，好让量出来的距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之后易晓全满脑子都在回想着自己昨晚的小说更新情节。

　　在做数学最后一道小题的时候，易晓全在经历了毫无思路的空白后，冷汗直冒，最后竟然也达到了“超脱”的境界，甚至已经开始构思回去的小说更新。

　　……

　　如此一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变化。

　　文综的地理有道带图的题竟然讲的北京，易晓全忍不住地盯着经纬线开始走神。昨夜不想复习忍不住偷偷刷微博时看到的一组北京摄影照片历历在目，她那时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这些照片发到杨风那里问一下北京是不是真的如照片里的那样漂亮。

　　然而最终还是压下来了冲动，只是在睡前偷偷给杨风发了一条短信：晚安。

　　杨风出乎意料地回得异常迅速。

　　“晚安。还有，考试加油，别给我丢脸。”

　　易晓全当天晚上差点紧张得睡不着觉，好不容易听着钢琴曲睡着了，第二天英语考试之前测试听力喇叭放的歌曲还是理查德的《星空》

　　以至于后面一直到写英语作文的时候，易晓全都在脑子里把自己能够回忆的所有钢琴曲都听了个遍。

　　沉浸在幻想里的结果就是，时间在幻想中也停止了。

　　没有人来打扰你，世界安静得只有笔尖在纸上滑动的声音。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在无边的幻想里狂欢。

　　其实考试也没有那么可怕，只要没有考试之后的事情就好了。

　　只要没有考试之后的事情。

　　*

　　幻想嘉年华终止于背上书包回到教室的那一刻。

　　因为考试不得不把班上一部分桌椅搬出在走廊，一并放逐的还有海量的题册和试卷。

　　易晓全庆幸自己的位置被划分在保留在教室的最后一批，比起还要从走廊上搬桌椅的其他同学，她只用把成堆的题册从讲台上抱回来就好。

　　然而无数同学在搬动桌椅的同时还不忘讨论刚刚结束的考试。

　　“欸，你英语听力最后四道题选的什么啊？那段我没听清，超级不确定。”

　　听力这种东西死无对证，你怎么知道别人的就是对的？

　　“我快要被这次的作文吓死了！核心单词差点就没认出来！还好考前随便翻了翻笔记，真的是吓死了我。”

　　所以你这不还是没有失手吗？有什么好抱怨的。

　　“别提了，我第二篇阅读，第三题，我从A改成B，最后又在交卷的那一刻终于确定地改成了C，好险好险，你选的什么……也是C？太好了！我就知道我没选错！”

　　你不是那么确定吗还有什么好问的？嚷嚷得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做对了吗？

　　易晓全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虽然知道自己对同学这样恶意的揣测着实不“友善”，但内心的阴暗和低落却是彻彻底底地爆发出来。

　　嘴巴有点发苦。

　　她把书册重新整理了一遍，把废卷子单独归类到一类准备等会放学丢掉，突然发现在一摞纸张的夹层中滚出了一个棒棒糖。

　　还是菠萝味的。

　　易晓全立马想起之前杨风在学校为了抑制烟瘾而时刻揣兜的棒棒糖，应该是吃糖的时候随手给的一支。

　　当时也没在意，随手往抽屉里一塞，没想到夹在这里面了。

　　易晓全犹豫了一下，撕开糖纸，经过了暑日的闷煮，糖纸撕下来颇费了些功夫，还有些沾手。

　　口腔瞬间被浓郁的糖精味以及凤梨的香精味填满。

　　闷在心里的那口郁结之气稍微散了点。

　　*

　　姜胜华一如既往地端着那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茶杯走进了教室，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之后宣布了几个消息。

　　“这次呢，九月起点考算是高三学习的一个正式起点，虽然有同学不能参加，但我相信剩下的同学能够通过这次考试好好思考一下日后的学习方向，查漏补缺……”

　　易晓全注意到姜胜华提到“不能参加的某同学”的时候朝自己这里看了一眼。

　　应该指的杨风。

　　“然后有件事情呢，现在通知一下。你们这届的势头很好，所以学校临时决定这次九月起点考后也开个家长会。时间在下周五，等会儿班长会把通知书发下来，我们也会在的家长群里通知的，务必要让通知到位，明白吗？”

　　下周五，妈妈刚好出差回来，在家休息。

　　易晓全觉得大概是天要亡她。

　　浓浓的绝望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

　　“……然后这次考试呢，大家主要就是当个参考，考都考完了，就不要放在心上了，重要的是从这次的题目里总结出一些经验教训。考试失利的同学也不要紧张，毕竟……”

　　有小道消息说昨天考的语文数学已经改得差不多了。

　　易晓全深感姜胜华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不住地朝自己这么瞟，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烧得厉害，根本不敢抬头去印证自己的猜测。

　　磨人的放学讲话终于结束了。

　　在姜胜华出门的那一刻，班上终于恢复了喧闹。

　　同时恢复的，还是喋喋不休的讨论答案的优等生。

　　你们今晚就在学校住吧！

　　易晓全恶狠狠地想着，一刻都不想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里多待，拎着书包就往外冲。

　　于是她看到了背对班级，撑在走廊栏杆上眺望远方的杨风。

　　易晓全甚至从笑眯眯回头过来打招呼的杨风嘴里看到了同款棒棒糖。

　　“……什么味的？”

　　易晓全和杨风大眼瞪小眼，几秒钟过后，杨风冷不丁问了一句。

　　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菠萝。”

　　“巧了，我也是。”说着杨风生怕易晓全不相信似得从兜里掏出一张明黄色的糖纸。

　　“……”易晓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想了想才说了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

　　杨风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似乎是从某本书里扯下来的，“结果回来发现姜胜华在外面讲话，就站在外面等了会。”

　　不知道为什么，易晓全突然想起之前对杨风总是这样旁若无人闯入班级的抱怨。

　　那次之后杨风就没迟过到，也不存在中途闯进教室的可能性。

　　而这次……易晓全忍不住想，难不成这次不进来也是因为自己？

　　“你手上拿的什么？”易晓全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自恋，换了个话题。

　　“呃，英语单词。”杨风把手上的纸折回口袋，满不在乎地说道：“从单词书里撕下来的，带着方便，反正等着也无聊。”

　　易晓全诧然，一句“你竟然也会学习”差点脱口而出。

　　“你真以为我考试分高靠的是命啊。”杨风显然读懂了易晓全的欲言又止，笑出声。

　　之前避讳不谈的话题似乎已经能够毫无芥蒂地说给易晓全听，她笑了笑，“好歹我花了那么多请家教的钱，总不能白花吧。”

　　杨风把易晓全手上的废卷子一把抱过，边走边说。

　　“这位同学，你见过凌晨四点的云起市吗？”杨风的声音特别骚包。

　　“……”

　　易晓全终于意识到杨风的这股疲惫劲是从哪儿来的了。

　　杨风这次回来，黑眼圈比平时深了一倍不止，仔细看，甚至可以看到眼底的血丝。

　　“你多久没睡觉了？”

　　“……就两天。”杨风有些后怕地笑了笑，“我在飞机上算了算，我在北京的睡眠时间每天就没超过六小时。”

　　“玩游戏？”

　　“啊，算是吧。”杨风纠正道：“不过确切而言，是学习。”

　　说着肯定地点点头，“玩游戏有，但比不上看视频提神。”

　　易晓全想起从一开始见到的杨风就一直是这种睡眠不足的状态，忍不住想着，“难道你一直都是深夜学习的作息？”

　　浑然不觉自己说了出来。

　　“准确来说，先去玩两把。”杨风没有反驳，“差不多一两点回去刷下题，然后等太阳升起再睡。”

　　“……”易晓全无言以对。

　　亏她还一直以为这人是天才。

　　因为放学早，两人默契地选择了一条离回家较远的路磨磨蹭蹭地走着。

　　“但是，为什么？”易晓全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人完全可以选择……更正常一点的作息方式。

　　“这个嘛，一言难尽，说来话长。”杨风竟然犹豫了一下。

　　她说这话时，易晓全猛地拉住杨风的胳膊——眼前一个半人高的小孩子莽莽撞撞地差点撞上杨风。

　　“好险好险。”易晓全后怕道。

　　随即她意识到她俩是赶上了小学生放学的时间。

　　这一块可谓是云起市的教育“圣地”，一中二中就隔了几条街不说，还有的好几所幼儿园，甚至临着一中附近就是师大附小。

　　“那你尽量言简意赅？”易晓全建议道。

　　她的注意力都在避开这些熊孩子身上，完全没有看到杨风有些不自在的神情。

　　“峰峰！峰峰！这里！看到爸爸妈妈了吗？快过来！”

　　耳边家长呼唤自家小孩的声音不绝于耳。

　　隔了太多人，看不清具体的人脸，老师似乎在和孩子确认，隐隐传来问话，“杨风？那是你的……”

　　易晓全听了只觉得新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杨风反拉着易晓全的胳膊，快步逃离了人群。

　　“你走那么快干嘛？”易晓全差点被带着跑起来，喘着气，“不过你听到了没？好像有个小孩跟你同名啊，真是有缘。”

　　“不是同名。”杨风突然拉下脸，以前所未有的语气认真地纠正道：“同音而已。”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