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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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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夜晚。
蝉鸣吱吱,晚风好似精灵,无声而调皮地穿过公园隐藏在夜幕中绿树的枝桠,响起清脆的沙沙声,雪白月光给这条偏僻幽深的鹅卵石小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小路一旁的小型人工湖反射着路灯波光粼粼,不时响起几声游鱼扑腾的声响,营造出夏夜静谧而安详的氛围,几乎能让人随时沉浸其中。
可是“砰砰砰!”,忽然一连串断断续续拳头击打沙袋的沉闷声响起,如同画家手里挥斥方遒的毛笔,生生将这浓重的夜色劈成两半,连同那能够让人沉浸其中的静谧氛围也被撕成粉碎,只有不住的蝉鸣陪伴着,所幸这偏僻的公园,并没有人。
公园附近,是一栋看起来比这处偏僻的公园更加偏僻的建筑,外层是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墙体,上头简单盖着刷着蓝漆的铁皮,由钢筋焊接而成的窗户,已经有些生锈,里头亮着昏黄的光晕,与路灯光没有太大区别,而那断断续续的拳击声正是从这栋,从头到尾都彰显着不负责任的建筑中传出来的。
这所处在偏僻地界,不算太高,外表毫不出众的建筑竟然是一所拳击训练馆,正门上头挂着有些破败掉了漆的可怜招牌,依稀还能看清楚上头的名字——“唐哥拳击馆”,里头宽阔的空间铺着劣质木质地板,地板中央是一座拳台,靠近墙壁处挂着一排等人身高的拳击袋,此刻的拳击馆只亮着一盏低瓦数的电灯,使得拳击馆其他位置都处于阴影之中。
一个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T恤的女孩,背对着窗户,纤细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微微弓起腰身,颔首直视,挥动一双比正常男人略显纤细,却线条分明的手臂,狠狠击打在角落的拳击袋上,每一拳都发出声响,闷响清晰地回荡在整间拳击训练馆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女孩飞扬的短发和汗水。
这个时候,拳击训练馆里头的学院都已经走光了,老旧的装修显得有些落寞,只有那个埋头打拳的女生,她的边上是放在角落的毛巾和二手水瓶,实际上这所拳击馆跟它的装修成正比,本来就没有多少学员,因为没有人愿意花冤枉钱,来这个从装备设施到装修风格都跟现代化专业拳馆格格不入的地方练习。
就连那个腆着肚子,看见有人把拳头打在沙袋上稍微用力,都会心疼不已的老板,临走前也把铁门钥匙交给她,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开太多灯,用老板当时的口气就是“娘咧,不知道现在电费涨到八毛钱一度了,我算算,哎呦,都涨了三毛了啊……”,仿佛街头与商贩讨价还价的居家妇女。
她几乎是每天最后一个留在拳馆里的,直到晚上拳馆老板醉醺醺地来关门,然后把钥匙交在她的手上,再不厌其烦地发表一番钱难挣的言论,最后拳馆里头寂静无声,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断断续续的拳击声。
苏冰诺很清晰地记着这一句话,就好像她每天打拳时候默念的话——“再一下。”“再试一下。”,然后她就能在打沙袋手腕酸疼的时候,再多坚持一下,一下接着一下,直到手臂酸疼无力为止。
“砰”最后一声拳击闷响,仿佛湖面上忽然泛起的涟漪,惊起几点水花,缓缓消散,最后归于平静,苏冰诺停下动作,深深喘了口气,双臂不由微微发抖,剧烈拳击过后身体不住地涌出汗水,深黑色的短发因此粘在额头上。
“结束了!”这一天的计划完成了,苏冰诺深呼一口气,轻快地晃动双臂,尽量让酸疼的手臂得到休息,然后走到墙边拿起图案斑驳的水瓶,打开,喝了一口,她停止打拳后的训练馆此刻显得颇为寂静,空气中响起她急促的呼吸声,低瓦数的白炽灯只能照亮很小的范围,将本就黄色的地板映衬的更加枯黄。
“看来,晚上又得花钱了!”苏冰诺坐到长椅上,明亮的眸子望向窗外昏黄的路灯,脸上露出十分心疼的神情,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手里拿着已经咬了一口,变得冰凉的夹肉馒头,嘴里发出毫无形象含糊不清的咀嚼声。
这类似于山寨三明治的食品形式是苏冰诺自己想出来的,因为街头卖的鸡蛋饼肉夹馍,最便宜的也需要六七块,这几乎能够买一块不大不小的肉了,而且那玩意的量还不大,虽然很好吃,所以苏冰诺就机智地发明了这道山寨三明治,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一个馒头只要五毛钱,分量足。
这对在餐厅做服务员,隔三差五还得去厨房做苦力,还不能像外国一样拿小费的苏冰诺来说,夹肉馒头无疑是一个“天才”般的发明,如果不是自己还有点自知之明,她还真说不定会去申请一个专利,就算赚不了大钱,但夹肉馒头好歹管饱不是。
苏冰诺是个很相信梦想的女孩,不然她也不会为了这个梦想,吃着自己发明的山寨三明治坚持了很久,同时一路走到黑,以至于变成一个一事无成的……“大龄剩女”。
“大龄剩女”仿佛是一个很可怕的概念,就好像她的死党陆晓鸽那时候表现出夸张的表情,然后侃侃而谈:“大姐,是大龄剩女诶,大龄剩女你知道吗,就是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不知不觉的生活着,你觉得每一天都还过得去,可是有一天,当你忽然回过头发现自己还是那个什么都没有,一事无成的家伙,你不害怕吗?而且最可怕的是那些十八九岁青春无敌的小姑娘,看着你忽然对你喊出阿姨两个字,让你觉得还没有发功,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苏冰诺知道她的意思,意思大概是希望自己不要一路走到黑,但是那个时候的苏冰诺看着表情夸张如同说书先生的陆晓鸽,只很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我觉得这样很好啊!”然后陆晓鸽就像是一个讲了一大堆励志故事希望台下报以热烈掌声的教授,结果得到的反应,只是台下的学生用手机聊天之余,为了鼓励她说一句“你讲故事挺好听的。”
好听他大爷啊!陆晓鸽有些无力感,小姐你虽然长了一副娃娃脸,即便已经二十七八岁了,还是给人一种十八九岁小姑娘的错觉,可是你好歹也得听听咱们这种每过一年就老一岁的老人言不是!而且你T恤下面,那线条分明的肌肉又是为了什么?
陆晓鸽在听完苏冰诺的回答,心里觉得是不是筋肉怪物——都是缺心眼的,至少在她看来苏冰诺缺心眼不是一星半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花钱花时间去做一件,看起来很难有成果的事情上。
实际上,苏冰诺真的觉得这样就很好了!她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单纯地这么觉得,真的,她不会想很多,那么多年下来,苏冰诺在拳击馆花费的时间除去吃饭睡觉,几乎有一大半,可是在这样的时间里,她却只打过两三场不正规的比赛,而且成绩并不如意,连经纪人也没有,连一间好一点的拳馆会员都办不起,可是苏冰诺还是很满足。
或许这是因为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为此建立目标,努力奋斗的原因吧!
苏冰诺吃完最后一点夹肉馒头,把水瓶里的水一饮而尽,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9:20,距离最后一班九点的公交车还有十分钟,她站起身,线条分明略显古铜色的手臂,将毛巾,拳套,水瓶,换下的衣服……一股脑地塞进背包里,然后关上唯一一盏亮着的电灯,走出大门,锁上,一切有条不紊,就像是她生活的一部分,显得有些死板。
她每天晚上练完拳都会空出十到十五分钟的时间,跑到公交车站,这是给自己安排的放松运动,不过这在跑上五分钟就气喘吁吁的都市白领陆晓鸽看来不啻于要命的行为,苏冰诺今天很幸运,刚刚跑到公交车站,车就刚刚好停在那里。
如同往常一样,公交车空无一人,苏冰诺喜欢坐到车厢的最后头,然后将自己疲惫的身体丢在座椅上,呆呆地望向窗外,看着窗外快速不断变化的景色,那个时候,她就什么都不用想,把脑子都放空了,感觉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很安静,什么东西都闯不进来,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堡垒。
这唯一一辆驶过这处偏僻公园的公交车,车厢微微颠簸,发出“铮铮”声,车头明亮的灯光照亮前方的马路,车窗外的风景也从寂静偏僻深色行道树往着热闹人来人往的街道商店变化,街道上五彩缤纷的耀眼灯光混合着欢乐的声响,在深色的车窗上仿佛一条条游动的金鱼,映入苏冰诺的眼帘,将她略显生硬的娃娃脸照得五颜六色。
“滴”提示音响起,公交车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