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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没人信的实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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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走廊突然向右转了个弯,原本黄橙红蓝交错分布的恒星灯变成了两排排列整齐的蓝白色小灯球,紧靠着黑黝黝的墙壁。接下来的几扇门都像第五扇门一样,安树只是向前走着,就不知不觉进入了门里,并且依然无法控制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观看。有的门里有那个瘦瘦小小的白大褂,而有的门里就只有安树自己,大多数都是两个自己。
第六扇门后面,安树看见,稍年轻的自己坐在台阶上,面对着的是一片葱郁的树林。稍年长的自己推门出来,站在年轻的自己面前,两人说说笑笑,最后年长的自己揉了揉年轻的自己的头发,年轻的那个笑得又开心又勉强。“他们就不觉得自己揉自己的头很奇怪吗!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真丧气。”安树郁郁地伸手去扯身边的灌木的叶子。这次,叶子顺着他的力道落到了他的手里,但下一秒,安树又回到了走廊上。门里的那片叶子,在空气中诡异地悬浮了两秒,又打着旋飘向地面。
第七扇门里的故事很长,安树看见脸上开始出现细纹的父母进行着他长到今日以来见过的最激烈的争吵,一个自己推开台阶上的那扇门,把自己埋在靠近壁炉的沙发里,瘦小的白大褂从里室走出来,对着那个自己说着什么,一脸复杂。最后一个场景很神秘,安树从第七扇门之后,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一个场景的样子,只隐约记得另一个自己在那个场景里旁观了所有的事情的发生,至于是什么事情,安树也记不清了。唯一清楚的细节只有,另一个自己明显比第一个自己看上去大很多很多岁。
第八扇门的故事就非常简短了,安树只看到自己着急地在最近几扇门都会出现的那个小屋的各个房间里进进出出,然后回到那个有壁炉的房间,站到小白大褂面前。在他开口的那个瞬间,安树就被送回了走廊上。
第九扇门后面是一颗放眼望去全是黄土的荒星,一大一小两个自己像是失智一般对着空气比比划划,时不时还相互交谈两句。安树蹲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用手去抓地上的黄土,却感受到和走廊地面一样的触感。他干脆坐在原地等时间博物馆把自己放回走廊去,偶尔抬眼看看两个犯神经病的自己。结果,安树被困在第九扇门里直到荒星的黄昏。橘色的光线没有任何遮挡地直接洒向地面,黄土里稀稀疏疏地分布着反光的小颗粒,在这光线的照射下,那橘色仿佛是地面的光映射到了天上。同时,在安树认为的两个犯神经病的自己中间,也有着什么立于黄土上,反着光。然而安树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已经真正地坐在了走廊的地板上。
安树从第九扇门里出来的时候被靠着墙站着的男人吓了一跳。那人头发像是几天没清洁过般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衣服上布满了一道道黑色的机油印和其他来源可疑的颜色,他手里把玩着一个蓝白色的的恒星灯,那人脸上的金丝边眼镜在灯光的映射下泛着冷光。“安树?”那人转头面向安树,右眉微微上挑,目光透过镜片如实质般上下扫视了安树一通,表情是无法分析的复杂。安树点了点头,左腿暗搓搓向后撤了一步。“你好,我是时间研究管委会的。我们检测到你在时间方面的天赋值非常高,希望你能进入管委会学习以便将来从事相关研究工作。”那人眉毛皱了皱,似乎很不情愿的样子。“如果没有问题,希望你明天能去南郊伊万别墅区二栋报到。”男人两步走到安树面前,弯腰把一张名片放进安树的上衣兜里,又伸手揉了揉安树的头发,“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和前往伊万别墅区的方式。”安树的脊背僵直,面前的这个人,外貌和衣着,很嚣张地告诉别人此人非常贫穷急需资助,但说话的表情却和语气却自带傲慢和班里那些次次考试科科满分的变态们如出一辙,而嗓音十分的不像好人。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安树甚至怀疑,这是一个天赋极高却终生不得志最终得了了不得的癔症的研究员。更重要的是,这个人的手刚刚摸了自己的头,鬼知道这个人的手是不是和他的头发一样油油腻腻的。想到这里,安树的脊背更僵了。安树吞了吞口水“那个……我目前所有课程的成绩都是刚刚及格……你们是……”
“你在时间博物馆的后几个展厅里看见了两个自己对吧。”那人打断了安树,“这个就是你的天赋,和成绩无关。”似乎是看出安树的紧张那人靠回墙上,捞过一颗恒星灯抓在手里捏来捏去。“你在时间博物馆的参观到这里就结束了,顺着这个方向往前走就能出去了。明天见。”
安树狐疑地瞄了男人一眼,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两步之后,安树一头撞上了像是玻璃之类的东西,表面很光滑,很硬。“时间博物馆的参观长廊是单向的,你没听说过么?”男人嗤笑了一声,“鉴于你常识的匮乏,你今晚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用通讯器联系我。”
安树转过身,顺着男人指的方向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很快,安树就看见靠墙的两排蓝色恒星灯又高高低低地散乱分布在走廊里,穿插在重新出现的红黄橘恒星灯中间。
安树本以为自己在时间博物馆里的时间不会太短,结果等他回到老师们说的集合地点的时候,发现才不过过了两个小时,但是自己的那堆狐朋狗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回校同样也是大家一起坐光电车。平常和安树玩得不错的几个男生和安树找了个角落相互交换在时间博物馆的见闻。安树听着他们扯什么看见以后自己和一个贼漂亮的姑娘在一起、看见自己去首都星最贵的餐厅吃饭、看见自己的资产栏有数不清多少位的存款之类的,想到在出现两个自己之前的那扇门里听见的话“你们那算什么,我看见我报了星网课,科科满分。”周围几个人静了一瞬,“实不相瞒,我也看见我报了星网课,也是科科满分,后来我还去首都星深造了呢,之前怕兄弟们自卑觉得高攀不上我就没说。”“我也是,其实我那漂亮姑娘就是星网课的同学,她看我科科满分崇拜得不得了哭着喊着要跟我处对象。”“我也……”“……”显然几个人都以为安树是随便吹的牛。安树笑骂了两句,几个人揭过话头继续聊了起来。
这时候中心星的黄昏也降临了,夕阳橘红色的光打在中心星高高低低的建筑上,再被建筑的玻璃反射到别的地方,光电车的光轨建得比楼柱还要高不少,因而那些紧紧挤在一起的矮楼从光电车上看下去更显得格外的小。安树的余光扫到车窗外就移不开视线了,眼前的景色让他回想起在第九扇门里惊鸿一瞥的夕阳。同样漫延千万里的橘红色,同样反射光线的小光点,同样……特别美。只有在这种时候,安树才会觉得成绩差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情,脑海里对于美的形容词太过匮乏。“你看什么呢?”旁边的人注意到安树的心不在焉。“今天的夕阳挺漂亮的。”“哪天的夕阳不这样啊,去参观了一次博物馆你整个人都升华了不少啊。”“怎么跟我树哥说话呢,我树哥以后可是星网课全满分的男人。”这句话一出,几个人都笑开了。安树看夕阳的心情被搅得一干二净,气哼哼地每个人后脑勺赏了个大巴掌。
这天,难得父亲进了厨房亲自做晚饭。父亲的手艺非常好,安树家的家务机器人的做饭程序就是以安树父亲做的菜为模板设定的。母亲的厨艺水平仅介于能吃和好吃中间,而家务机器人依程序做出来的菜吃起来总是少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不过还是比母亲做的要好一些。一般安树在家都是吃家务机器人的固定菜品,或者在机器人检修的时候吃母亲虽然一般却充满爱意的饭菜。父亲的精致菜品在安树目前为止短暂的人生中,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幸一饱口福。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老安同志竟然亲自下厨了。”安树一进门就被厨房飘出的香味勾得馋虫在胃里上下翻腾。“当然是大日子。”父亲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着炒菜还抽空回了安树一句。
饭桌上,父亲和母亲一人一筷子地给安树夹菜,“小树啊,你今天在时间博物馆都看见什么了?”父亲像是随意地问了句,安树抬头却发现父母都一脸专注地等着自己的回答。“哦,看见你们一脸荡漾地把我从育婴室领回家。”父母同时静默了一瞬,“还有吗?”母亲问。“有,我看见我趴在姥爷家的地毯上手里攥着一块怀表,那上头花纹还挺好看。”安树说着就着碗边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妈,那表最后姥爷送我了吗?”安树扒了一口菜,吃得一脸幸福。“你知道那表多少通用币吗,把你卖了都买不到一个表盖。还送你,你想得怎么那么美呢。”“那我是他唯一的亲外孙啊。”安树嘴里嚼着块肉,含糊不清地说。“别打岔,还看见别的了吗?”父亲把话题又扯了回来。“还有还有,”安树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抹了一把油嘴,一脸得意“我跟你们说,你们儿子以后贼厉害,我看见我报了星网课,而且科科满分!”
想象中的崇拜脸没有出现在父母的脸上,母亲笑眯了眼,就差在脸上写上“我不信”三个大字。父亲皱着眉毛,眼神里满是谴责,怎么能撒这么离谱的谎,怕不是在把自己父母当傻子逗。“我说真的,你们信我!”安树着急得用筷子敲碗边。
“那未来的小状元,你看见自己以后做什么了吗?”母亲满脸打趣。安树想到站在黄土地犯傻的两个自己,沉默了。“不跟你们说了。”安树悲愤地往嘴里塞肉,“等我到时候拿满分,我等着你们羞愧的道歉。”“我看你就是想随便撒个谎,好报了星网课见天的跟附近的几个小子鬼混。”父亲一脸看穿了一切,把安树伸出来的筷子打了回去,“少吃点肉吧,瞧你吃肉吃得脂肪堵着大脑,什么离谱的话都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