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童话》渺缈孤舟客

6、尾声、

　　他走在了无生气的大街上，心情也随之糟透了。
　　非常恰好的是他在系统启动的前一刻占领了一个人类的身体，作为一个在这次元无法被证实的存在，远程系统可以卸载任何一个人类的灵魂，但却对他这个异类毫无办法。

　　也就是说，现在能活着站着的，就剩他这么个不算人类的人类了。

　　第一天，他还试图埋葬一些尸体，但在第二天，他就对当一个埋尸人感到厌倦了，顶多闯几个空门，救下几只不能逃出屋门的宠物。
　　第三天，他开始出入一些关键性设施，不过那些不该继续持续的系统，已经被另一股力量事先关闭了。
　　他任由满大街渐渐散发出恶臭，臭味吸引来城市中的宠物，也会吸引来森林中的野兽。不久的将来，尸体被分解，人类的文明变成废墟，而地球，还是干干净净的地球。

　　那些被抽回的生命力会回到地心深处，成为星球的养料，然后和成一团，等着被切割、并重新分配到各种各样的生物的头上。
　　人类总是自以为是，最后，招致了自己的末日。

　　他现在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哪怕是某国的军事要塞也只能大敞着门欢迎现在作为普通人的他的大驾光临。

　　当然，他也能坦坦荡荡地出现在储存盖亚系统的基地深处，打开一些机密，扔掉一些废纸。

　　“……系统激活需要一个契机，这个契机必须是与星球意识最为息息相关的……”
　　“……按照演算，需要寻找一个东西，一个可能最籍籍无名的普通事物，但就是这样一个事物，它承载着一部分星球的意识，世界上几乎大多数大事的发生源头都会与之相互关联……”
　　“……要找到这样的东西，很不简单。毕竟这个星球上缺什么也不缺一个最平平无奇的东西……”
　　“……发现了一名少女，符合这样的条件……”
　　“……但是不明白，为什么激活条件明明可以是任何一个普通到无法发现的事物，却是这样一个容易找到的人……”
　　“……或许星球本身也希望着被人类发现，成全人类这个伟大的妄想吧……”

　　哦，他挑了挑眉，把写有这些只言片语的纸丢进碎纸机里。他来到指挥室，面对屏幕，输入了系统等待已久的第二道指令。

　　“系统沉眠。”

　　他这样写道。然后又补了个词：“永远。”

　　写完后，他的手指停在确认键上，停了很久。他想按下去，又不想按下去。什么样的事物都不配称为永远，哪怕是地球，也有毁灭的一天。
　　这个庞大的球体终于如其所愿，将自身化作一个可存储一切规则的硬件，而偏偏，她将最为关键的开关暴露在他眼前。

　　他想，她总是这样，暴露自己，毁灭他人。

　　所以他收回手，把那行字删去。

　　屏幕上显出一行字：“你应当庆幸，若刚才你按下，星球就会一同湮灭。毕竟，这个系统程序已写入星球每一寸，除非星球湮灭，否则你是关不掉的。”
　　“你告诉我这些，不害怕消亡吗？”他无奈地问。
　　“任何事物都会消亡。我也不会例外。”

　　“哦，这样……”他摸了摸下巴，对这些句子毫不惊讶，“我只是感叹，你首先感染了几个科学家的思维，令他们创造这样一个能令你的意识具体化的系统，但是现在，你却告诉我你不畏惧毁灭……”
　　屏幕上的字闪了闪：“只有存在过，才能谈毁灭。这是宇宙的法则，也是你不该存在的理由。”
　　“对，法则，第一法则诞生，第二法则存在，第三法则消亡……可是，我隶属于第四法则，脱离于一切法则的特异……”
　　“你在论证自己的存在吗？”
　　“或许吧，正如你所说：只有存在过，才能谈毁灭。而这些，我都未曾尝过呢。”

　　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他起身，在这基地里四处转转。他当然清楚能斥资塑造这里的幕后政权有多么狂妄自大，但是再狂妄的人，也会给自己留下一条生路。
　　是属于人的生路，而非一个自私者的生路。
　　毕竟，既然能做到这一步，人类的伟大已经不是个人的自私可以掩盖的了的了。

　　该怎么说呢，他承认，人类费尽心力塑造出的对于掌控规则的渴望，的确令他叹为观止。

　　所以，他发现了一扇门。
　　正与激活系统的那扇遥遥相对，看上去毫不起眼。

　　然后，他升起一种冲动，将那扇门打开……

　　——这是个培养室，一个个巨大的器皿盛着营养液竖在门后，持续启动的机器发出莹莹的幽光。

　　他有些惊讶，惊讶于系统并未将这个地方的机器关闭，毕竟，只要这里关闭，那么人类最后的希望也会就此散去了。

　　那些器皿里，培养着人类的胚胎，而那些胚胎都还是活着的。
　　胚胎，没有被视为“人类”这个物种。
　　“你……”他不知该如何描述所见的场景，最后只得说，“你还是仁慈的。”

　　他从体内抽出一个不可见的物体，将其置入其中一个胚胎里。

　　接着，他急匆匆回到了控制室。

　　“除却胚胎养护部分，系统暂时休眠。”他输入道，“何时启动，听我指令。”
　　于是她道：“指令接受。晚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