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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尽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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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寿,老太爷先从自个儿碗里挑起一根面来吃着。——这面得是越长越好,越府的厨子,那手艺没二话,一根面一碗。那碗自然也不大的,厚底浅沿,专名寿面碗。论理老太爷这一根面得一吸溜到底,刚好见了碗底,才是好兆头,福寿绵长。到时候再由大老爷带头祝寿,说一句“老太爷寿比南山”,众人应和,也是个祝寿的意思。
可到了越金宝这儿,什么事儿都说不准。他老人家挑了根面,吸溜一口,吭哧,给咬断了。把筷子一点,从跟前夹了筷腌瓜丝儿吃。
底下坐着的不知道,上头这一桌可就尴尬了。老太太看了又好气又好笑,对大儿子一使眼色,越湛远赶紧起身,冲老太爷一行礼:“爹……身子安泰!”那寿比南山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了。众人听了也赶紧附和。
老太爷连碗都没搁下,点了几下头:“嗯,嗯,都好,都好。吃吧,吃吧。自己家里,别整那么些虚礼儿!”
老太太抬眼看看这特地换上的寿字靠背椅,万寿屏风,自己身上这福寿双全团花寿印的褂子……再看看一边混不把这些当回事的老头子,心里那叫一个气。
这好好一场家宴,弄得跟街头馆子里合桌儿吃面似的!
儿子媳妇们眼看着上头风向不对,这面是吃是不吃,也迟疑上了。
正不决间,就听老太太一声喝:“老大,给你爹敬一杯祝寿酒!”
老太爷一听这话,正要说:“不是说了不喝酒了嘛……”转脸一看见自家老妻的面色,便把话咽了,换了面色道,“也好,也好,应个景儿吧。”
边上早有伺候的给斟上了热酒,大老爷端了给老太爷行礼,嘴里道:“恭祝老太爷寿比南山!”嘿,这祝寿词儿还是用上了。
老太爷端了酒沾一沾嘴唇,笑呵呵道:“好,好。”
紧接着二老爷也来了,如此兄弟轮过,媳妇们是没有敬酒的道理的,只一齐站起来行了一礼。这要换在正经祝寿的时候,都得磕头,完了老太爷给个红包,才算对规矩。如今被这么一整,弄得不伦不类的,老太爷一个劲儿捋着胡须“好,好……”
却有人高兴,正是柳彦姝了。待得孙子那一桌也挨个过去给老太爷行了礼,轮着她们这里了。越荃被天香书院的教习接了去,还没回来,算起来就是越芃为大了。越芃便道:“咱们这回寿礼都是一同做的百寿满绣,要不祝寿也一块儿过去吧……”
旁人来不及搭话,越苭头一个起身:“得了,先过去了再说。”
这么一来,众人往前去的时候,为首三个越芃、越萦、越苭,却是越苭居中,后头跟着四房里越芝和越苓姐妹,傅清溪、柳彦姝同最小的越蕊落在了最后。看着倒像是以越苭为首的。
姐妹一行到了桌前,越苭先开口道:“祖父,姐姐今日不得回来给祖父贺寿,娘亲到时候定要说她的。我先替姐姐给祖父磕头,祖母见证,到时候千万替姐姐开脱两句。”说了当真拜倒,众人便都跟着行礼。
老太爷呵呵笑道:“我自个儿都不知道今日能回来,说你们什么!小丫头说话真是有趣,起来,都起来,这礼祖父都受了。”
老太太脸上到这会儿才露出些笑意来。
这时候,柳彦姝越众而出,手里捧着个托盘,上头一双绒面鞋子,并几双袜子,她笑道:“外祖父,姝儿同清溪恭祝您身子健朗,通理得道,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老太爷见了笑眯了眼睛:“通理得道,好丫头!这是你们姐妹做给外祖父的?了不得,都能做上大活计了,比你们娘当日不差。”
傅清溪刚明白过来这就是柳彦姝说的带上她的好事,事到如今,也只好跟着柳彦姝一齐行礼,认下了这份没来由的“孝心”。
越家几姐妹见两位表姑娘忽然来了这么一出,面色各异。
老太太待老太爷使人接过了鞋袜,才又笑道:“丫头们还给你绣了一个百寿屏风,都在我那儿呢。四丫头也打发人挑了寿担来,还亲手给你做了两身暑天的衣裳,一会儿都给你送乐道堂去。”
老太爷一摆手:“送那儿去做什么,过不了两天我就走了。这几日我就住颐庆堂。”
老太太便道:“由你。”
如此一来,大佛和好,底下儿子孙女也放开些,大伙重新落座,喝酒吃面。
姑娘们这一桌刚坐定,越苭便对柳彦姝道:“柳妹妹多早晚备下的?若是祖父今日没回来,你这鞋袜又打算什么时候送呢?”
柳彦姝道:“本来同姐姐们一起绣了百寿图就算敬到孝心了,后来听说几位姨妈都使人送了寿礼来,想到我们娘亲……也该我们多尽一份孝心才对……”
越芝心软,最听不得这个,立时红了眼眶道:“柳妹妹别难过了,祖父定能知道你们的孝心的,便是姑妈们……也会高兴你们这么有心……”
越苓道:“也是,我爹娘也预备了寿礼的,你们送两份也该当。”
越萦却忽然道:“不对啊,我看前几日三姑父不是使了人送了寿担来的?柳妹妹不知道这事儿?”
柳彦姝道:“寿担不过是定例几样东西,你看四姨妈哪回不给外祖父亲手做几身衣裳。我们现在还没那能耐,只好做几双袜子表表心意了。再说了,这尽孝心的事儿,哪里还可着数算的不成?多少就够了……我心里只愿意多孝敬外祖父外祖母的,可没算过那些数儿……”
傅清溪还蒙着,这会儿听到柳家送来寿担的事儿,就想起自家来,好似没听说傅家来过人。想着一会儿回去了再问问柳彦姝看。
回过神来,众人已经在说办学的事儿了。越芃想起越荃来,她对越苭道:“四妹妹,大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还没恭喜她呢。”
越苭故意皱眉道:“姐姐本来这两日就能回来的。这不是又出来个联府办学的事儿嘛,家里使人送了信去,本来阮教习就想先把姐姐带去天香书院认认人,这回整好,还顺便打听打听她们书院附学里的教习们。若能请来一两位,也算有个交代。”
越芃大喜:“府里女学会请天香书院附学里的教习?!”
越苭一笑:“这我可打不了保票,不过由阮教习带着姐姐去问问罢了,这会儿还没信递回来呢。”
越芝问道:“都请上教习了,这办学的事儿是真的了?”
柳彦姝也问:“联府联府,到底是哪几家?除了咱们家、俞家、鲁家,还有别的谁家没有?”
越萦便对柳彦姝笑道:“别家不知道,如今看来准定有柳家和傅家的。”
说得众人都笑,越芝却发愁别的:“这真要办学了,不知道要去哪里上学?若是跟我外祖家一般选在京郊,园景儿虽好看,这路可远了。每日进出就够累人的,那车坐长了,比走路还累!”
越苭笑道:“这个我倒可以告诉你,若是真成了,这女学准定就在咱们家的。”
越芝一听大喜道:“当真?四姐姐你可别骗我!”
越苭笑道:“我好好的哄你做什么,我听我娘说的,祖母的意思,就在咱们后花园里选一处开阔地方。摆设都是现成的,也好赶在入夏前开学。要不然就得等到秋后去了,白耽误半年。”
越芝见越苭说得肯定,开心道:“那可太好了!”
她们正说着,忽然听得上头桌上又热闹起来,却原来是老太爷在训儿子。
越家数代单传,当年俞氏生下了老大越湛远,全家只当就这一个了。当时的老太爷亲自教导的大孙子。没料到隔了两年,越金宝的妾室曲氏又生了个儿子,就是如今的二老爷越湛迟。当时的老太爷老太太都跟得了宝一样,虽是庶出的,也没差待。
哪想到俞氏隔了六七年,又怀上了,生下了老三越湛达,又隔两年,又生了老四越湛迪。这几代单传的老越家,忽然开枝散叶人丁兴旺了起来。加上几位姨娘生的女儿,老越家这一代,男男女女加一块儿,也有八九个孩子,可是高兴坏了当年的老太爷老太太。
俞氏之后又生了四姑娘越洵佳,这是那一辈儿唯一一个嫡出的女儿,上头又有三个亲哥哥护着,十足十的娇养千金。三儿一女,俞氏在越家的地位不可动摇。
兼之越金宝醉心理术,家里全靠俞氏操持。当年的老太太忙着含饴弄孙去,一早把家务都交给了俞氏。俞氏能耐出众,打理越家上下数十年,没出过什么纰漏。便是如今年事渐高,也还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得精干,在越家,那是上下敬服的。
可这越家大约是单传惯了的,这一回呼喇喇多了这许多儿子,这教养上就有些跟不上趟儿。从前虽一辈儿单只一个爷们,好歹也都能进天工苑去。这一辈就不行了,如今算最好的老大越湛远,也只在天巧苑当个郎中。
老二越湛迟因为管着府里的外务,就没精力往外头去了。老三越湛达也过了理考的,只成绩欠佳,兼之做不出什么实绩来,熬了几年,也只在翰林苑里领个理术待诏的衔儿。老四越湛迪没能过理考,俞氏走了娘家的门路,让他转了商路,如今在理藩院的夷商司里坐着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