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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鬼婴啼夜 ...

  •   虽然之前的确被李绵音这人打的落花流水,又万分不情愿地拜了师,苏长月也实在拉不下脸去请教这位便宜师傅,于是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只要见到李绵音的影子,便远远的躲开,如同躲瘟疫那般防着。

      李绵音于是乐得自在,他的同门师弟曾说他“天性倦怠,遇事消极”,说起来倒也没那么严重,不过是懒了些,这些天与那丫鬟相处之下,他终于泡出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朝代,离大唐到底过去了多少载——现在已经是清初,中间隔了,宋,元,明三朝,蓬莱仙岛的婆娑树刚刚落了三片叶子,人间就已经不复当初了。

      他心有戚戚,但是天生便是没心没肺的性子,照样是一挨着枕头便睡得死沉,睡梦里,恍然看到自己年轻的师弟坐在桃花树下吹箫,吹的是别东君曲,配剑随随便便的挂在桃树之上,李绵音也碰不到他,只能在外面望着他的脸,听着他的曲子,桃花落得那样多,那样密,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

      这是大梦一场罢了,可是梦中之人,如何知道自己身在梦中?李绵音听着看着,想要师弟得叫自己一声“东羽”,那是他的字,师弟常常这么叫。

      但是不可能了,就算现如今他的师弟还活着,也只会给他一剑,除魔卫道罢了,如何还会吹这曲子,可见这只是一场梦,但是李绵音宁愿永不醒。

      唤醒他的是一阵婴儿啼哭之声,哭的异常大声,李绵音昏昏沉沉的睁开双眸,从床上一跃而起,像是被困住似的匆匆在地上走了两三个来回,这样一来二去,声音惊动了莲春,她人也朴实,一点都不怪他,反而睡眼惺忪的问道:“李公子怎么了,可是睡的不好?”

      李绵音道:“你们府里有婴儿出生?适才夜里便哭得那么大声,可是饿了?”

      莲春惊讶的看着他,由于他疯话说的没个停歇,自己早已习惯,还是解释道:“倒是有出生过一个婴儿,一个月前,甘二夫人生下一个小千金,由于是早产,大夫说本来就胎根不稳,于是十分虚弱,前几天刚刚去了,您是听错了吧。”

      李绵音只听得到哭声越来越大,虽然断断续续,又依然十分嘹亮,压根儿就没有听错的可能,他又让莲春小些声,仔细的听,莲春依然一脸茫然。

      李绵音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约莫这声音只有特定的人能听到,既然莲春听不到,正说明对她没有影响,便让她早些去睡,李绵音自己却没有半点睡意了,披上衣服,套了鞋子,快步的走了出去。

      他本以为这宅子里有邪祟作怪,但依然不敢确定,毕竟苏家人口众多,支系庞杂,正是旺盛之中,丝毫没有衰颓之迹,就算有胆大包天的怪物作祟,也绝不敢冲撞主宅。他听得那婴儿的哭声就是从主宅传出来,但又不好进去,顺着哭声鬼鬼祟祟的追过去,竟然来到了夫人们住的内宅。

      李绵音这一下更加不敢进了,那里头睡的全是脂粉,贸然进去一个男子,真是要了性命,犹犹豫豫之间,便准备暂时退回去,却突然被人拍了拍后背,力道还不小。

      李绵音顿时骇的不轻,僵硬着身子转过头去,却见一双海蓝色的眼睛,那人又伸出一只手,在他嘴唇上一点,意识他不要出声。

      是白天里苏长月提到的十三叔,李绵音一翻白眼,他两次被这人吓得魂不附体,却见这人向着重重叠叠的屋檐挥挥手,从房梁上轻盈跃下一个猫般的人影,飞速的朝这边过来。

      李绵音远远的就看见那是苏长月,早就知道这祖宗不待见他,偏生这回还遇上了,心中暗暗叫苦。

      苏长月见了他,也十分惊讶,瞪着他问:“你可是听到了什么?”

      李绵音看他不高兴的样子,想来也和那哭声有关,觉得自己十有八九是管了别人的家事,无奈他天生爱凑热闹,也只能将错就错:“是了,听到婴儿夜啼,我这人古道热肠,看见这些妇道人家哄不住,进来帮个忙。”

      那月郎只听得柳眉倒竖:“你敢轻薄我家女眷!我只告诉你,你今日若敢进去一步,明日一早我便捉你出来打断腿!”

      他十三叔静静地看他一眼,眼神里却有了些不悦,月郎立刻噤声,又瞪李绵音一眼,才不甘的低下头。

      “李公子,可认得此物?”说话间,那蓝眼的男子从衣襟中掏出一块玉,交给李绵音。

      李绵音将玉拿在手里,只觉手上一片冰冷,凑到眼前一看,顿时便一身冷汗,那原来是一块血玉,质地却不纯粹,并不完完全全的红色,还有一些白色的杂质,却雕成了一个女婴儿的形状,有皮有肉,有口有眼,正在嚎啕大哭,不断扭动,身上染得尽是鲜血,连脐带都栩栩如生,未曾被鲜血覆盖的皮肤是玉石特有的惨白颜色,正因为被雕成了死物,没有半点生气,看的人就像是被抑住了喉咙。

      李绵音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你是从何得来的此物?”

      那男子沉默的把那块巴掌大的玉石收回,他身后,月郎却解释说:“这是我舅舅的女儿,五天前刚刚去了,一个多月前他出生之时,曾有一队化缘而来的僧人,当时家中有女眷正怀孕,为了给儿孙积福积德,便办了一桌素斋席,那群和尚来去如风,吃完便走了,叫舅舅哭笑不得,在整理残羹的时候,家中仆人发现了这块玉佩。”

      他又说:“我舅舅见这块玉雕的古怪,不像是什么好物,当时就生气,但是僧人赠的,又不好直接丢了,便让下人去寺庙中问个明白,下人回来却说是阴邪之物,差点气得舅舅大病一场,遣人去追那一队僧人,便影子也找不着了。”

      李绵音肃然说:“这是块诅玉,孩童眉心有三团阴火,三团阳火,女婴儿少了一团阳火,体内阴气旺盛,只有等满百天之后,才出现第三团阳火,所以百日之前较之男婴更为脆弱;这原本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但是被有怨之尸的血浇了,又的雕刻成了你外甥女的样子,怨灵便缠上了她,小女如何能挡?若之前就想到摔碎这块玉,尚还有生机。”

      月郎从未听过这种论调,呆呆地说:“怎么可能,这玉雕之时,我外甥女还未出世……”

      他十三叔又说:“这不是难事,胎体在七个月大时,就已经基本成型,如若有心人想要查探,只需要母体的一根头发,介时胎儿诞下,容貌也近了。”

      月郎眼神由迷茫变得清明,皱眉道:“不对,若真是婴儿魂灵未散,也只有自家人能听得分明,我舅母能听到,再加上我和我十三叔,也就只有你了,连我舅舅也听不到,你于此事有何关系?”

      李绵音:“额……这个,徒儿啊,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搞不好你的外甥女慧眼识英才,知道我是个英雄,请我来帮他报仇也说不定。”

      李绵音自己知道那便是鬼扯,他本身就通灵,即使换了个芯子也是一如往常,月郎也是这种体质,他十三叔大概也一样,真正因为悲痛和执念听到婴儿的声音的,大概也只有他的舅母了。

      月郎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说道:“不管如何,这是我家的事,用不着你个外人插手,十三叔说了,我外甥女虽然死了,魂灵未散,那伥鬼依然纠缠他,今夜里,我们便要捉了那鬼,叫他灰飞烟灭,你若是敢挡事,那连你一起打。”

      李绵音怒道:“你哪里有个徒弟样!”

      月郎又是一声冷哼。

      他们说话之间,平地里忽然卷起一阵阴飒飒的风来,那落下的树叶被卷成一个漩涡,又听到有人桀桀怪笑,他十三叔面色转冷,手指搭在剑柄上。李绵音未带什么武器,那人一皱眉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短的匕首,递给李绵音。

      那匕首虽然娇小玲珑,月光一照,却陡然升起一阵寒芒,叫人不敢逼视,李绵音用手指轻轻一弹,发出的声音如击金铁,尖端微微向上翘起,开了三道血槽,不似普通匕首那样规整,颇有些大巧不工的意味。

      李绵音于是冲他一笑,道了声谢,那人迅速的转过头去。

      忽觉有人贴着自己,李绵音向旁边一看,原本一会儿要把他打断腿,一会儿要剥皮的苏长月正紧紧的靠着他,一只手忍不住拉着他的衣袖,少年精悍的胸膛紧紧的黏着他的后背,一双眼睛快速地转着,巡梭着周围。

      李绵音知道他是怕了,之前夸海口说要捉鬼,现在若是把他丢在这里,也只能喂鬼了,若不是形势着急,李绵音也恨不能好好逗逗他玩儿。

      风越刮越大,那鬼做足了气势,突然之间,便在半空中显出个七窍流血的鬼脸,勉强也能看出是个女子的脸,月郎更加紧张,咕嘟咽了一口唾沫,绷紧了身子,握紧了长剑。

      喋喋怪笑之间,那鬼影近了,李绵音只觉得那声音一会儿窜到眼前,一会儿又窜至耳后,似是有人扶着肩膀对着耳朵说话一般,他也不说话,轻轻的念了一段清心咒,眉宇间浮现出一个银色的瘢痕,轻轻举手,突然将手中的短匕掷了出去,哐当一声,好像中了墙,月郎以为他是吓急了,刚想怪他怎么把保命的东西扔了出去,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痛呼,那女鬼好像被击中了,也被激怒了,腾的化作一阵黑雾窜到了眼前,月郎虽然怕得紧,但毕竟英雄年少,到底壮着胆子,迅速拿长剑在自己的手腕子上划了一道,就用那沾了血的剑去攻击那女鬼,又中,黑雾散开了,他方才喘息着回了李绵音身边。

      “都怪你刚才糟扔东西!”月郎怒说:“若不是我,你怕是现在要被撕做八块了。”

      李绵音说:“是,也不是,我只是要看这女鬼到底在何方向,如此这般,你十三叔才能大展身手啊。”

      月郎这才发现十三叔不见了,刚想开口问,就见到刚才李绵音丢出去的匕首箭一般地弹了回来,直直的对着李绵音的眼睛,他手忙脚乱地想挡,已经来不及,脑里电光火石的窜出个想法——这人他娘的要死了!

      黑暗中,一把黑铁长剑直直击来,将那势如破竹的匕首重重一击,那匕首陡然改变方向,巨响之中插入李绵音脚下的青石路面,李绵音只来得及看那人矫若游龙一般的身影一闪而过,转瞬之间又朝那女鬼的方向去了,他手指向天空急促地抖了抖,写下几个烫金一般的大字——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转瞬之间,那几个字便成型了,李绵音一愣,竟然是佛字印。

      这人黑暗中吸一口气,随着他的一呼一吸,那几个金光熠熠的大字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那女鬼自然也感到了不安,仓皇的逃窜扭动起来,可佛字印如何能够轻易挣脱?女鬼哀哀的哭叫,发出濒死一般的哭嚎,接着,佛字印一字不落的通通打着她的太阳穴上,几下之后,只打得黑雾迸散,血泪横飞。

      那女鬼彻底失去挣扎的能力,像一堆死物一般瘫在路面上,三人走上前去,只见她两只手上扭曲的五指,正紧紧的护着自己的腹部。

      月郎见着一幅凄凉景象,眼眸里满是厌恶,这女鬼害死了他的亲外甥女,还纠缠她的魂魄,如若是在这女鬼生前,月郎更能把她碎尸万段。

      他走上前,一把扯起那女鬼的头发,细细地端详起她的脸,那半腐烂半扭曲的脸孔之上,竟然细细的画着青黛眉,那两弯乌黑的眉毛之上,画着娇艳欲滴的梨花妆。

      看了这个,月郎啊的一声跳了起来,直直的退了好几步,一直到和李绵音贴到一起,这才长舒一口气。

      李绵音正奇怪,月郎就颤抖着问:“四舅母,红邑夫人,是你吗?”

      那女鬼已经毫无神志,就地翻滚了几下,弄得遍地都是血污,黑气,无神的双眼里,流下两行血泪来,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我儿,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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