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未满》清薇

2、下

　　有些事情并不像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我开始认真思考这句话。
　　其实在我们刚开始交往时嘉奇真的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他会每天在学校门口等我，即使我出来再晚他也不会发脾气。在我们话不投机时也总是他先道歉。他道歉的内容诚恳真挚，完全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在有其他追他的女生向我挑衅时他也会主动出击替我打退她们。所以，也许……
　　也许他是爱过我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是什么。
　　而后来他在一个星期内又交了女朋友也许只是用了和我忘记以硕一样的方法来忘记我。也可能是他受到伤害需要安慰。或者是像我一开始所想的，他真的是因为那个女生而离开我。这便是最坏的答案了。但是真实的原因我无法可知，我也不想刨根问底追根溯源。在这场爱的游戏里，无论谁输谁赢，结果都已不再重要。不过我们的确是两败俱伤了。而且这伤痕竟然活生生地在我面前刻下了“可笑”两个字。
　　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把头发高高束起，沉默的外表下一颗受伤的心不时隐隐作痛。我想我终究还是忘不了以硕。百感交集中我拿起新换了号码的手机给以硕发了短信。
　　我对他说我叫糖糖。我说我想认识你。不出所料，在一年以后他的性格仍然没有丝毫改变。所以他也依然像冷漠的蝴蝶一般，全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却终究不属于凡人。他问我，你在哪所学校？在哪个班？是谁告诉你我的手机号的？
　　一时间我回答不上这些问题。于是就说，你干吗要知道那么多呢？做个简单的孩子不好吗？于是他不再理我。经过了几番周旋后他仍然以漠视的态度面对我。我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的，不喜欢。于是无奈中，我失望地放下手机不再发短信给他。
　　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我经常十一点躺下可是到了夜里三点半也睡不着。我拿出mp3放歌给自己听。听的依旧是S H E的《恋人未满》。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甜蜜心烦/愉悦混乱/我们以后/会变怎样/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在婉转的歌声中眼泪又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想告诉以硕我是止水，是你曾经爱过现在却形同陌路两不相望的林止水。于是我发短信对他说，以硕，你还记得我吧。我曾告诉过你我叫糖糖，但是我没有告诉你我是林止水。
　　这时候时间已接近夜里四点。没想到以硕竟然给我回了短信。他说，我早就知道是你。你为什么不在刚开始给我发短信时就告诉我你是谁啊？我说，我怕你不理我。然后他就真的没再理我。
　　但是我却又在幻想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选择沉默的人都善于并喜欢无止境无禁忌的幻想。难道仅仅是因为我还在乎你？然而如果忘记一个人需要一个过渡时期的话，那么也许我的过渡时期就要有一辈子那么长那么久。有一段时间，就是在我麻痹自己不去想以硕，不去理会那些伤心往事的时候我曾一度以为我真的忘了。我真的忘记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也以为我不再爱他了。可是这一刻，在我清楚地听着《恋人未满》的这一刻，我却分明感到自己对他的想念竟然这么清晰这么深。这是一种暖暖的感觉。仿佛以硕的笑容已在我心里化开般温热光亮，触手可及。然后泪就流下来，浸湿了我的眼角打湿了我的心。忧伤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悄悄的，缓缓的，流出，散开，蒸发，风干，干涸……我亦不再强迫自己忘记。因为我终于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不去想就能够顺利解决的。就像是我对以硕，就像我想要奋力摆脱却无论怎样也挥之不去的伤心。
　　然后我告诉自己以前我决定不再联系他是正确的。在我们长久地分离之后我一直不敢肯定自己要不要继续等他。我像是一直在黑暗中徘徊的瞎子，不敢往前走，因为前面有未知的险途。我没有同伴共我一同去未来，我怕半路上我会遇见不该遇见的事和人，受到更深重的伤害。我也不敢向后退。因为我的身后只有殊途的绝路，它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和我来时的路径大不相同。我不能肯定如果我选择回去我还能不能回到最初的地方，找到我一直在等待着的人。
　　我的沉默似乎也被小妍认同了。她说，你知道吗止水，你的头发很亮很垂，你就像是一只孤独的独角兽忧伤而美丽，虚幻却不愿让人接近。
　　可是，我说是有人可以接近我的。以硕可以的，他可以的。
　　然后天气就骤然变得让人烦躁不安起来。其实我知道自己告诉以硕我的真实身份是在把自己逼上一条绝路。虽然我爱他，但是我的高傲却是决不允许我再去主动接近他的——除非他肯主动联系已经逐渐变得冷漠的我。或许我真的像小妍所说的那样，应该安安分分地做一只孤单而忧伤的独角兽，做独角兽该做的事。
　　于是直到我生日的那天我也再没有对以硕说任何一句话。
　　我是七月出生的孩子。看相的人说我出生的时辰命定了我这一生的无助漂泊。而我却是从始至终都不信命的。但是有些事情也许真的不由得你不信。在我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我又梦见了以硕。我梦见他穿着黑色的圆领T恤衫藏在人流如洪的街道上拿石头扔我。我焦急地四处寻找他的踪影。我找了很久很久，找了很远很远。最后我终于在马路边上发现了躺在众人脚下的他。他的黑色T恤衫不知为什么换成了红色的。我俯下身子轻轻地触碰他白皙的脸颊，可他却没有丝毫反应，仿佛熟睡中的孩子一般沉默安静。
　　我生日的那天早上突然接到了以硕的短信。他说，止水——他叫我止水而不是林止水。他说今天是你生日吧。我说是啊。他说你现在马上出来，到SOGO南面的马路来。
　　我迅速地洗了澡换好衣服。我继续听着我最爱听的《恋人未满》。我清楚地记得，我对以硕说我喜欢他的时候，就是借这首歌的歌词来表达的。他看到这歌词以后高兴得不得了。听了这首歌后更是无可就要地爱上了它。
　　我把鞋带绑紧。像踏了浮云一样快速出门。就算是在早上北京的夏天还是异常炎热。我很快来到了SOGO南面的马路上。以硕还没有到。我就在那里焦急地等待，我怕他会不出现，这样的话我就被骗了。可是我又怕他出现，因为我害怕即使我们能再在一起，最终的结局也仍会是无爱走失。
　　然后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转过身，看见穿着黑色T恤衫的以硕正从我的对面走过来。S H E也继续勇敢地唱：
　　……再靠近一点点/就让你牵手/再勇敢一点点/我就跟你走/你还等什么/时间已经不多/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再向前一点点/我就会点头/再冲动一点点/我就不闪躲/不过三个字/别犹豫这么久/只要你说出口/你就能拥有我……
　　以硕离我越来越近，近得仿佛我一伸出手就能碰到他。可是晴朗的天空突然飘起了大朵大朵的黑云。阳光被一张无形的大网全然遮住，可是以硕的孩子般明朗稚气的笑容还在我眼前浮动。我也对他友好地微笑并唤他以硕，以硕。
　　可是一道白光突然从他身后冒出来。那是一辆白色的轿车从后面把以硕撞了出去。瞬间以硕就飞了起来。他在空中飞了很久，最后仿佛坠落的陨石般重重地摔在了离我有两三米远的地方。那辆车没有停下。它开得太快了，在这条不长的马路上，它像一个惹出了祸端的无赖士兵一样逃之夭夭了。
　　我疯了一样地扑到以硕身上，我看见他的黑色T恤衫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空气中的血腥味不断浓烈。他的血液从他的体内不断涌出，汩汩地。汩汩地奔流，不愿停息……
　　耳机中的歌声还在响着，那声音有如哭嚎般响亮，它声嘶力竭歇斯底里支离破碎粉身碎骨地唱出我和以硕悲伤惨白的结局。它是在宣告一场期待的破灭。
　　……我不相信/都动了感情却到不了爱情/那么贴心却进不了心底/你能不能快一点决定/对我说我爱你……
　　我的眼泪和他的鲜血交融在一起。他艰难地开口对我说话。他说止水，我们和好吧，我还爱着你呢……
　　我用尽全身力气拼命点头。泪水宛如开闸而出的河水般奔流不惜。
　　他说，我……又给你买了一只白玉戒指……你的皮肤很白，带着它一定会很好看的……我记得……上次的那个……好象……好象被你弄丢了吧……
　　我还是用尽力气拼命点头。
　　他努力地从裤子口袋里摸索出要送给我的白玉戒指。可是好不容易拿出来后才发现，那只戒指已经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断成两节了。而且那本来纯净得几近透明的戒指已被以硕的鲜血染成了淡红色。我把这枚戒指牢牢握在手里，也紧紧地搂住奄奄一息的以硕，恐怕即将失去他。
　　然后……
　　然后不知从哪里跑来了救护车，我的以硕被抬上了车进行紧急抢救。
　　可是……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忍。我再也无法等待以硕亲手为我戴上一枚完整的白玉戒指了。我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我们终究不能成为一世的恋人。而那些未满的且今生再也无法圆满的爱情就这样跟随着你的转身黯然远去了……
　　而我也依旧是那只孤独而忧伤的暗夜独角兽。可是，以硕你知道么？我还在这里，在这里等待你回来呢，你知道么？你知道么……